第94章 、河西云氏(一)
自从霍国公府发了请柬,请一些老亲准备好去参加柴哲威的拜师礼后,云笙的名声便已经传开了。
只是不知为何,柴绍虽然邀请了众人,但对云笙的名字却三缄其口,只她是少年天才,本事极大,更是吊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而香满楼的蛟蛇竞拍会,和逐渐传入长安的金溪豆腐,则让云笙的名声彻底在长安下层的百姓中间彻底传开。
云川便是偶尔听到云笙这个名字的。
他是左右金吾卫,那一日当值结束后,好友卫轩拿了一碗豆腐,同他来共享。
那豆腐嫩滑香弹,清凉可口,只需沾点酱油,在这炎热的大夏天里便是消暑的美食。
这大约又是甚新的吃食吧。
卫轩家境不俗,他们两人关系又亲密,长安里出了甚新的吃食,卫轩都会拿来和他分享。
刚开始时云川不以为意,直到卫轩起豆腐来历时提到了云笙的名字。
手上的筷子不自觉地掉落,他猛地起身,抓住卫轩的肩膀,急切地问道:“你那人叫甚?”
卫轩被抓的肩膀疼,但还是回道:“叫云笙,听在家中行三,也有人叫她云三娘,外号玉面铁三娘。”
“云笙,云三娘……”云川松开卫轩的肩膀,喃喃地念着,表情似哭似笑。
“伯安,怎的了?”
云川,字伯安,是家中长子。
看到云川这个样子,卫轩不由地有些担心。他这好友,自来刻苦又沉默寡言,但十分稳重可靠。那云笙竟让他失态至此,莫非以前是相熟的人?
云川抿了抿唇,紧张地看着卫轩:“关于云三娘,可还有甚消息,你可能同我?”
卫轩道:“那算甚,你想听,我便是。”
听完一肚子关于云三娘的传言后,云川眉头紧蹙,心神不定地回家了。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了他阿娘责备的声音:“你阿耶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但毕竟是长辈。况且他身体不好,需要多补补才是,你怎可如此不孝,偷偷将为娘准备的鸡子给吃了?”
紧接着,门口跑出一个身着碎花布衣的娘子,抹着泪往外冲去。
云川忙上前,拉住那娘子,道:“晓娘,你要去哪里?”
云晓眼泪簌簌往下掉,她甩开他的手,道:“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
云川示意她回头看。
云晓回头,只见刚刚还在责备她的母亲急急回房摸钱买鸡子去了,而她才六岁的兄弟则咬着指头,眼泪汪汪地躲在门口看着他们。
云晓蹲下身,张开双手呼唤:“宋郎,过来,来姐姐这里。”
云宋立刻扑到了云晓怀里:“阿姐,你别走,我怕。”
云晓哽咽道:“阿娘这是鬼迷心窍了!”
云川沉默片刻道:“晓娘,我听到笙娘的消息了。近期,我要离开长安一趟。”
—
上云家求见的人实在太多。
云川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在长安横行霸道,看到他们这些金吾卫连正眼都不给一个的权贵子弟,想着各种各样的法子撒娇、爬墙、爬树就想进入云家,进去后被人从里面扔出来了仍旧坚持不懈,好声好气敲门的样子,只觉得这世界十分玄幻。
他刚出现时,那些权贵子弟看着他的目光十分不善。
马达,又是一个来抢师父的妖艳贱货。
云川顶着那些要吃人的目光,上前敲门,随后扬声道:“在下河西云川,特来拜访本族族人,还望三娘赏脸相见。”
权贵子弟们的眼神这才收回。
哦,原来是同族的。
刚刚他啥来着,河西云川?莫非师父是河西云氏的?那是哪个家族,怎的没有听过?
“吱呀——”一声,门被开了。一个开门的老汉警惕地看着那些权贵子弟,一把将云川拉进去后,又碰地将门给关上了。
云川:“……”
老汉笑呵呵道:“这位郎君,吓到你了吧?没办法,老汉若是多开一下门,那些公子哥儿就该呼喊着挤着冲进来了。”
云川绷着脸点了点头,跟着看门的老仆往里走去。
宅院是五进的,灰瓦青砖,雕廊画栋,青竹丛丛,假山嶙峋。沿着走廊,还能看到不远处的花园,桥流水,百花争艳,亭台高立。环境优雅,干净整洁,他们在长安住的房子比之这里,拍马也不能及。
不知阿娘知道笙娘这般能干,会不会后悔。
越是往里,越是能体会这宅子的不一般之处,云川便越是紧张。他紧紧地握着腰间佩剑的剑柄,眉宇间的神色也越发凝重。
到了正院后,又有一个气度沉稳的娘子将他迎了进去,请他先坐着,然后煮了茶给他端上来。
云川当差的时候,倒也能和同事一起出门吃吃茶,家里却是没有太多余钱的,不然阿娘不会因为几个鸡子和晓娘生气。
起来,那买鸡子的钱还是晓娘做针线活换来的。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浅蓝色布裙,长发散落,只在头顶编了辫子的娘子从内间走出。那个娘子一身冰肌玉骨,秋波眉妩媚,浅色眼眸如琉璃般清亮,微微一笑,眼中便有无数暖光,看得人心口热乎乎的。
这便是云笙,是那人的孩子。
只见她含笑行了一礼,道:“听闻是河西老家来人,不知郎君……”
云川绷紧了神经,起身回礼道:“家父云兴,与二叔是堂兄弟。在下云川,族中行六,三娘可唤我一声六兄。”
云笙对云氏的亲族关系十分陌生,印象中倒确实是有这位六兄的。似乎,他还有个妹妹,同她十分不对付。努力回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起什么。云笙歉疚道:“对不住,离开族里时我还太,不大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六兄怎么会来此寻我?”
云川道:“当年二叔一家在战乱中失踪,族里十分担忧,一直未曾放弃探你们的消息。如今,我在长安任职,听到了你的传闻,便想过来探探。想来,同名同姓,又是同个排行的,应当就是你了。”
顿了顿,他又道:“因怕不确定,我便听了你的事情,知道了堂爷爷家的事情,便更确信了。你放心,此事我已写成书信寄回族里,想来族里会派人来看你的。”
云笙依稀记得,云老头过他已写书信给族里。因着她心中不大在意,便也没有多往心里去,如今云川提及这话题,她反而想了起来:“我阿爷已写过信了,若是族里已经收到了,想必已有族人在来的路上。”
云川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可知堂爷爷信上写了甚?”
云笙一时被问住了,竟没有出声。在她心里,分了家,两家便再无瓜葛了,谁还在意他信里写了什么。
难不成,已沦落这这般境地,他还不死心,想恶人先告状,抢夺阿耶留下的东西?
倘若真是这般,她倒不介意让他们再尝些厉害。
云川显然意识到云笙并未考虑过这些事,心中便是长长一叹。
笙娘虽然能干,挣下这一番偌大家业,但毕竟年纪尚,考虑事情未能全面。他有心提点几句,意味深长道:“因这样的事情上公堂,在族里看来便是丑事。偏偏有几个族老最爱面子,堂爷爷的书信过去,也不知那边会如何想。”
云笙面上含笑,心里却有一万只哈士呼啸而过。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金溪村稳扎稳,和钱氏族人相处融洽,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她差点都忘了,在古代某些方面,宗族的权力比官府还大。
可是大刘氏的丑事已被揭露,且她不过是一个仆人,云氏宗族的族人,当真能为那样的人,来欺压她?
就在云笙因这一消息陷入沉思时,云筎和云筑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出现了。
云笙回神,笑着招手让他们进来,道:“快进来见见你们六兄。”
云筎和云筑进门,乖乖地行了礼,然后依偎在云笙身边,声问:“阿姐,六兄是哪里的?”
看着两个孩,云川想到了自己尚在家中的弟妹,便不由地放柔了表情,道:“我是老家的六兄,你们时候,我还抱过你们的。”
“真的吗?”云筎和云筑没想到除了大伯大伯母他们,自己竟然还有亲戚,一时十分好奇:“那你见过我们阿耶阿娘吗?”
云筎和云筑的脑海里早就没有了父母的样子,故而,他们对云翼和罗灵,既好奇又怀念。
眼看着云川第一次上门,话题便要往伤感之处拐去,云笙便笑着接过了话头:“六兄自然是见过的。不过,你们怎的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这是自己家,想进来便大大方方进来便是。”
云筎立时心虚了一阵,云筑却道:“阿姐,我们是担心柴师弟,他已经一整天没甚消息了。”
没错,柴哲威虽则年纪比云筎和云筑大,入门却晚,对着两个孩也要叫云笙师兄师姐。
云筎紧接着道:“早上的时候,我听他们,似乎要偷偷去西里山里。”
云笙微微皱了皱眉。最近去西里山山脚下转悠的人也不少,但这去了一整天,时间也未免太长了。
正思索着,看门的老仆却又突然领着脚步匆匆的钱里正来了。
钱里正一见到云笙,几乎想要扑过去求救:“三娘,你那徒弟柴郎君领着几个长安城的贵子上了西里山,已经一整天没有见到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