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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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博雅学校兵荒马乱的考试周里,校外发生了一件大不大不的事情,前任Utopia委员会主席文伯元博士,于1月13日上午离世,享年85岁。

    这位实现了人机传导、多次获得国家技术奖章的著名计算机专家,作为Utopia的重要奠基人,不仅突破了人机传导这一划时代技术,并且一生致力于Utopia的推广与完善,在从事领域辛勤而低调耕耘四十年。

    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博士的讣闻和其一生的经历,网友们更是集体悼念这位“Utopia之父”以及向他所开拓的新时代表达敬意。

    新闻发出前的一个时,那天正好有最后一科考试,凌言接到家里的消息,脚步毫无征兆的停在了考场门口,他找到了祁思明,了一句“你替我跟班导请假”,原因也没多,扭头就跑出了中央大楼。

    等到期末成绩公布,祁思明也没联系到凌言,他很担心他。祁思明一直徘徊在年级二十开外的成绩终于窜进了前五,而凌言因为缺考一门,在年级里稳稳的垫着底。

    祁思明的寒假并不清闲,为了A-level加分,他和陆鉴同早早就联系好了高校导师去做科研项目,但是实话,他本人根本就不是搞这些的料,若不是想到其他竞赛加分难度系数更大,他真的不想一整个寒假跟大同异的数字交道。

    他去研究室的时候会特意路过一下凌言家的房子,那段时间无论早晚,他都没见过房子里的灯亮起来过。并且,与其那是是房子,祁思明觉得称为宅邸更为合适,那一块是西区顶级的住房区,距离VVI区政府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所在街区优雅宜人,是难得的风景。

    陆鉴同看他几次向车外张望,忍不住开口问他,“你这是睹哪幢房,思哪个人呢?”

    祁思明斜了他一眼,没跟他抬杠,“凌言家住这里。”

    陆鉴同也看出他兴致不高,唔了一声,“他住这里啊?那看来校内传言真的不是空穴来风,可我怎么没听过VII区政府有高层姓凌啊?”

    “不是我们大区的,是首都内阁。”

    这倒是个意外,陆鉴同背靠座椅的脊背轻轻绷直了。

    内阁二十二个位子,祁思明把话到这已经等同于揭晓了答案,他想了一下,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那他母亲是文惠?那他外祖……”到这,他像是串起了所有线索,整齐的眉骨微微挑了一下,笑了,“我嘛,你性向没问题啊,怎么忽然对个孩这么好。”

    祁思明闻言,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我照顾他跟他父母没关系,你别乱。”

    祁思明给凌言的Utopia发了十几条消息,凌言无一回复,等到他主动联系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

    凌言不仅不喜欢Utopia的娱乐功能,也不喜欢通讯功能,若不是需要祁思明传递班级消息,估计最开始都不会添加祁思明为好友。

    他也过,如果非要话,他更偏爱面对面的沟通,他能看着他的眼睛,看出对面的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他的声音、姿态、神情传递的是一个立体的信息,但Utopia传递的声音是处理过的,呈现的影像是延迟的,用它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最终成为个人的图像速写。

    他的都有道理,可这样我行我素的人,这样这样我行我素的话,似乎从不曾体察过别人失联的痛苦。

    和祁思明吃午饭吃出了习惯,凌言刚回到A市就邀请祁思明来自己家,美名其曰是要亲自下厨,祁思明来的时候他刚从厨房跑出来,系着围裙,一身纯白的家居服,一见到他眼底就闪出光来,有种油然而生的、真真实实的喜悦。

    他瘦了点,状态倒是意料之外的不错,祁思明原本准备的节哀顺变没了勇武之地,也不乱提。凌言身边是一个50cm高大蚕茧样式的机器人,凌言拍了拍他的脑袋一句“这是我朋友你招待一下”就风风火火的跑回了厨房。

    蚕茧先自我介绍了一下他叫妖,就灵活的指挥起祁思明外套放哪拖鞋在哪,然后还顶着一盘水果送到了祁思明的手边。

    凌言家里装修风格传统,但是很有品味,厨房不算太大,但整洁得异常,看得出家庭成员并不经常开火。凌言一边切菜调汤汁,一边专注的看着投屏在墙上的菜谱,模样比写代码的他还要认真。

    祁思明主动走过去帮忙,问,“这几天累坏了吧?”

    “嗯,好累,要应付好多人好多媒体。”

    凌言一直都这样,厌恶人际关系,觉得没意思,“好在外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痛苦,去的那天听女佣他就是坐在壁炉前面看书,然后看了会儿祖母的照片,很晚的时候,女佣叫他上楼睡觉这才发现他去世了,离开的挺安详的,是好事。”

    妖在他俩的脚边转了一转,发现无人理睬自己,灰溜溜的挪开了。

    “我祖父自从退休后都没有什么人来扰他了,原来的得意门生一年也探访不了几次,他人这一去,所有人倒是殷勤起来,他的同僚不,就连媒体也来凑热闹,一篇样板个家媒体来回刷,大言不惭的炒垃圾热度,什么要给科学研究人员多一些关注,就好像平日里盯着女明星换了什么衣服的不是他们一样,外祖父要是知道自己身后还要被这么消费,估计要气得半死……”可能是在首都这几天他一直谨言慎行,憋着没有话,此刻倒是有几分滔滔不绝,“还好人类生死一线,死了就神魂俱灭,要是猫,死也死不痛快,不知要多少几次才能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

    “凌言。”祁思明断他,皱眉道,“你家这个厨具我不会弄,过来看看。”

    别看凌言吃饭态度消极,做饭倒还是蛮热情的,祁思明一顿下来,被问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样?”“好不好吃?”,每一道必须品评一下,凌言才肯放过他。经过祁少爷那个严格的舌头检验,他惊奇的发现凌言做饭还挺不错的,在那之后,两个人就约好了祁思明上午去研究院,中午来凌言家里蹭饭。

    凌言父母很少回来,这幢房子一直只有凌言一个人住。有一次,他在房子里撞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西服,很是干练的样子,凌言那是他父亲的幕僚长,回来拿点文件,可能是凌言不喜欢他吧,妖当时一直滴溜溜的响警报,好像恨不得把入侵者赶出去。

    祁思明做的研究设计需要很多数据,有些数据很是繁琐,凌言听后就主动帮他搭建模型处理数据,祁思明毫不脸红,安心偷懒,虚心请教。

    凌言的手很漂亮,十指如飞的敲击在键盘上,一边为他解释,“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程序,社交软件知道吗?像做用户速写一样,点赞、互动、收藏、检索内容、停留时间分析,文字内容分析、传感器数据分析,然后再综合计算……嗯,你到时候把数据放在这里,还有这里……”

    性感大概与专注有关,那分明是些很无聊琐碎的字符,给祁思明看祁思明都不想看第二眼,但是凌言的注视是如此认真专注,祁思明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若是那些冷冰冰的字符通有人识,那它们一定会被凌言迷住,无论它们不话,一定也都忘不了他的凝视。

    祁思明有些嫉妒,抬手盖住他的眼睛,“别看了,去一起看个电影。”

    祁思明的要求很少这么莫名其妙,但是凌言也没什么,他在祁思明面前一向是没主意的,做什么都行,他把他带到自家的影音室,蹲在一摞光盘前问他要看什么,祁思明险些吓了一跳,一瞬间以为进入了旧物爱好者的收藏室。

    他原本计划的挺好,想着凌言配着VR头戴,他还可以趁机撩撩闲,谁知现实这么残酷,他一下子没了作案辅助。凌言问他要看什么,祁思明随意,然后沙发也不坐,直接坐在地毯上等着电影开始。凌言选了一个老片子,关了灯,让妖顶过来一盘水果,也坐在祁思明身边。

    等真看上了,祁思明忽然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传统的看电影模式,封闭独处的环境,他们之间不到半米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声都在电影台词的间歇里不断放大,他根本注意不到那老电影在放什么,他只想看着凌言。

    身边的少年赤着脚,九分长的裤子因为坐姿原因,露出一截白净的脚腕,陷在柔软的地毯里,祁思明从下至上偷偷的看过去,只感觉刚刚咬过一口的水果太甜了,齁得他嗓子有些发痒。祁思明在一片枪林弹雨的背景音里迷乱了,他有种冲动,他想搂住身边的人,想把凌言抱进怀里。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手伸了过去,想碰一下凌言的腿。

    但是爪子还没到位,凌言忽然瞅了过来。

    凌言的头发撩了上去,屏幕上的光投在他的面孔上,映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澄澄澈澈的眼睛,祁思明被这双眼睛一看,忽然有种被抓包的尴尬,他笑了一下,抓住听到的最近的一句台词,“这女孩挺有意思的,喜欢就喜欢,直就好,非煞有介事跟胃有关。”

    喜欢就是喜欢,直就好。

    很突然的,祁思明被自己点破了,藤蔓一样的心事破土而出,一瞬间豁然开朗,他下意识的抓住了凌言的手,想着要点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凌言倒先有点不高兴了,他仰着脸,严肃的要跟他讨论电影剧情,“你刚刚为什么要笑?情绪会带动生理反应,胃是最人敏感的内脏,本来就回受到影响。”

    他的声音有点冷,有点难以理解的执拗。

    祁思明被人当头泼了冷水,扫了兴,那一点绮念被得烟消云散。

    他看了他一眼,敷衍的了一句是嘛,就松开了他。

    你要跟你在意的人谈浪漫,他偏偏要跟你情绪机制,凌言就是这样,认真却不合时宜,敏感却不解风情,祁思明不想这么气的,可是人总归是有脾气的,他有些恼恨,他没办法一边调节自己的情绪还照顾着是否冷落了凌言。

    祁思明面无表情的看着屏幕上的两个人,感觉到他身边人动了一下,把电影倒退了一分钟。

    他没理这孩,不一会儿,凌言挪到他面前,半跪着挡住了他的视线。

    在一瞬间的视觉空白中,在柔软的黑暗里,他听着凌言随着主角念电影的台词,“Leon, I think I“m kinda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电影里,男人喝牛奶被呛到了。祁思明的心脏,狠狠的跳了一下。

    气氛忽然变得不同,祁思明眯了眯眼,终于看清了凌言的表情。他看着自己,眼神十分专注,少年冰冷的音色混淆着电影里少女的告白,温柔又沉静,“It’s the first time for me, you know?”

    电影里的男人开口,问:你从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这是爱?

    祁思明被迷惑住了,他手心里捏着一层淡薄的水雾,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他听到凌言没有停顿,一字不差对他,“Cause I feel it. In my stomach. It“s all warm. I always had a knot there and now... it“s gone.”

    他的喜欢是一场引而不发的暗恋,没有人比他更胆怯了,可这样的黑暗里,他也会生出些许渴望,他也会难以自抑:

    我的胃里有个结,以前总是痛,但是现在它好了。我想我是喜欢上了你,这是我的初恋,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