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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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思明回到屋里,预测今晚何姐八成要熬夜,所以先是进厨房按了一键煮咖啡。他今晚本来准备了礼物给凌言,谁道好好一个约会最后成了线上开会,心里也有点憋闷。

    他料得不差,咖啡刚煮好,何姐就苦着脸进了厨房。

    祁思明问她,“那姓任的孩呢?”

    “开掉了,”何姐一脸惨不忍睹,摆摆手,“能力不足可以多磨砺,没有同理心可以多看点VR纪录片,但是蠢真的没办法,带不动,也教不了。”

    祁思明也有点意外,“但这明显不是任迪一个孩的事儿啊,她明显是被人撺掇了——阿言只罚了她一个吗?那这事儿算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啊。”

    “谁叫这孩今天非要瞎出头呢,”何姐喝了一口咖啡,也很愁,“先生之前就意识到团队里有问题了,尤其是这VI区这头的事儿,好像事事市政都有准备,事事都没问题,但是这不是之前一直没抓到什么嘛,并且是查内部人员,我也不能大刀阔斧地查,弄得人人自危耽误工作啊,只能外松内紧地慢慢来。”

    *

    祁思明皱眉,“你的意思是,是VI区的人在你们团队里安插的眼线?”

    “八九不离十吧。”何姐一脸烦躁,“博奇调入中央之后,新总长就天天忙着做政绩,看顾不过来底下那么多职务违规的,我们区的检察机关和媒体都跟死了一样,还有区内Utopia管委会帮着掺和搅浑水,弄得有些官员就是烂到根儿了也不一定被人知道。”

    祁思明一脸惨不忍睹,心道这都是什么龙潭虎穴啊,XXI区政通人和,经济发展强劲,也没有VI区这么多破事儿啊,“那阿言在这儿岂不是VI区全体公职的眼中钉?”

    何姐抓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樱桃黑的指甲在灯光下异样夺目,“也不至于是眼中钉,但总归是很被人忌惮了,不然何必要给他配层层叠叠的安保呢?——区内官员都怕出事儿,知道有些事情捅到我们先生这层,肯定就要进入京控程序,我们先生又肯定会下来平事儿,到时候他们各个层级政府都要付出代价,所以弄得他们啊,别的不行,欺上瞒下一直很行。”

    *

    祁思明回到卧房的时候凌言已经换好了睡衣,正在跟人通话。放在茶几上的阅读器屏幕还亮着,停留的页面是一个是苏闲的一篇社论,一个是游戏厅里遇到的女孩Sophia的照片。

    祁思明扫了一眼社论,然后又仔细看那照片。

    这照片是半身照,像素很低,像是从某张合影上截取下来的,照片上的女孩瞳孔颜色极淡极淡,金发梳得柔软妥帖,她牵动着嘴角,眼睛却没有笑,气质疏离又难以判读。

    “怪不得没什么朋友跟她一起去游戏厅。”祁思明端详了那女孩一阵,如是想着,却在下一刻,忽然下意识地看了凌言一眼。

    *

    那一头凌言一脸凝重的收了线,祁思明刚想话,凌言忽然捂了一下嘴,示意他停一下,然后快步走去洗手间。洗漱间的门凌言没有带严,祁思明听到凌言在呕吐。

    祁思明听得心里一紧,但是倒是没有进去。他看不得别人的呕吐物:他害怕看了一眼,凌言吐完他再吐了,那这晚上可就热闹了。

    凌言出来的时候眼角微红,祁思明把倒好的水给他,关切道,“你还好吧?”

    凌言摇摇头,示意“没事”,仰起头把水喝了。

    他刚刚应该是洗过脸,额前的头发抹湿了,随意地往后抿着,“胃不舒服,估计晚上吃多了。”

    看他脸色还好,祁思明也笑,眼珠一转,身体前倾,“吃多了?不是吧?”

    凌言看着忽然靠近的某人,一对眸子凝视着他,莫名地促狭又专注。

    凌言听着他那七拐八拐的音调,不知道怎么的,本来还郁结的心情,忽然就畅快了,他噗嗤一笑,嗔他一句没正经。

    *

    两个人上了床,祁思明找了个方便地姿势,伸手按在凌言的肚子上,转着圈地帮他揉按,问,“你暂时不回首都了?”

    凌言被他揉得舒服,猫一样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嗯,水管要疏通,我不能任由它这么堵着。”

    这要是普通的事件,他完全可以给相关方去电,督促一下事件解决,然后在首都远程跟一下事情发展,但是明显这件事不是,“现在信息传播这么发达,一个话题进入公共视野到形成危机事件的时间,可以只有一个时,我现在都很好奇,VI区这些官员算怎么瞒住我,瞒住首都的,我不亲眼看看岂不是错过好戏?”

    凌言在祁思明怀里翻了身,仰头对他,“不提这些官官相斗的破事儿了,我问你,二高性侵这事儿你怎么看?”

    祁思明一愣,“我怎么看?”

    祁思明皱了皱眉,其实他没什么看法。太多的新闻了,亲友集体性侵、父亲公开猥亵……多么惊爆的新闻他都见过,这个世界已经刷出了这么多的底线,一个各执一词的所谓性侵案当然激不起他特别的情绪。并且以一个男性视角来,在没有充足证据下,这种少女单方面指控不过红口白牙一句话,真的很让人没有好感。

    何况社会对这类事件,就跟作家抄袭一样,只要出现就很容易做有罪推定,很容易让被指控的人陷入舆论漩涡,蒙受不白之冤。

    *

    “警方检方程序违规我信,但是这个案子究竟谁是谁非我并不能确定,”祁思明想了一下,“你们区一直是反骚扰反性侵这方面的先行者,两年前典型挺多的,判刑一直从严从重,群众也挺满意,一句大快人心,但是……”祁思明低头看他,“真相谁知道呢,或许只是那个老师在某节课上罚站了这个姑娘,这个姑娘怀恨在心呢?”

    凌言蜷在他身边,,“我和你不一样,我倾向于那个姑娘的是真。”

    “我也经历过不少仙人跳,知道那类心怀不轨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游戏厅她睁开眼时看到我们俩敌意太重了,我接触过的太妹,一般看到长相不错的男人,第一反应一般都是搭讪和要联系方式,并且我想帮她擦汗,她当时反应太激烈了——一般受到性侵害的人才会那样,不管别人之后对他的触碰有多温和,她都会惊慌害怕,甚至会想象成另一种侵犯。”到这里,凌言的手指忽然无意识地抓紧了祁思明。

    壁灯昏暗,他眼里的情绪有些混乱,挣扎与愤怒交替出现。只一瞬,他轻轻翻了个身,道,“当然,这样的推论也比较武断,等它真正进入法律程序再看结果罢。”

    *

    当天晚上凌言去楼下给何姐送了一份夜宵,聊了一会儿,就回屋睡觉了。

    将睡未睡地时候,迷迷糊糊地跟祁思明了一句“难受”,但是当时祁思明明显没好好的判断这个难受程度,把人团了团揉进怀里就了事了。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他也累了一天了,没想到凌两点凌言就开始梦呓,呕吐,一摸额头也是烧得滚烫。祁思明受惊不,立马爬起来,去楼下敲门问何姐家用医疗机器人在哪。

    卧室只开了壁灯,凌言整个人脸色通红,半睡半醒神志不多,可能是之前在洗漱间都吐完了,这一次倒是没真的吐出来什么,就只是干呕,看着让人难受。祁思明以为是自己晚上拉着凌言胡闹着了凉,一时自责,一时心疼,床尾凳他也不坐,就那么站着。

    *

    何姐没有那个心思疑神疑鬼,反正不过来也是要忙着赶工,所以就干脆尽忠职守地陪着祁思明发呆。她对凌言忽然生病这件事没什么感觉,她只是怀疑凌言是晚上杂七杂八吃多了东西,过敏了。

    而机器人检测出来的和她想得不谋而合。

    何姐拥有这个房子的顺位管理权,机器人传输给她的电子报告,何姐看后了然,手腕一转传了一份给祁思明。

    医疗机器人在何姐确认同意电子报告后,尽职尽责地开始为凌言肌肉注射脱敏药物,物理降温,窸窸窣窣,嘁哩喀嚓地忙活起来。

    祁思明裹着睡衣,在旁边皱眉盯着报告,没问过敏源,倒是点了点第一页其中一栏,轻声问何姐,“他情绪指数经常这么低吗?”

    何姐心里吐槽这人会不会看病情报告,垂眼看了下,觉得这数值还好。

    她不想和别人谈论凌言的情绪问题,哪怕这个人是他新晋的男友,所以淡淡道,“健康状况是私人数据,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先生压力很大倒是真的。”

    何姐声音冷淡。祁思明也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

    两人在凌言面前和和气气,互相捧哏,此时凌言神志不清,没来由地升出一点点敌意。本能上,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跟凌言才是体己,何姐觉得凌言生病罪魁祸首就是因为祁思明,而祁思明对于何姐的有意隐瞒又感到不痛快。

    何姐点了点过敏源位置,“你不用紧张,先生的过敏源跟瓢泼的大雨一样密集,以后少出去乱吃东西就行了——还有,他之前有神经性胃炎,切了一半的胃,也吃不了太多东西。”

    何姐的一句“乱吃”刺了祁思明的心,之后又听他凌言的病史,心里又蓦地一疼。

    祁思明面色不善,问:“那他平时吃什么?”

    何姐淡定道,“喝营养粥,吃营养餐,营养针,你放心,一日三餐都是专人调配的。”

    祁思明更烦躁了,“那玩意儿也没什么口感,就没人照顾一下他的口味吗?”

    在祁思明眼里,凌言就是从锦衣玉食堆出来的金枝玉叶,这世上都找不出几个比他更金贵的人,他时候东西稍有不满意都是不吃的,这些年他营养餐营养针的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

    何姐被他这么一问也蒙了。

    她虽然关心凌言,但是到底程度不同,被祁思明这么一问,表情难得露出些迷惘。凌言从没表示过对吃的有什么要求,她之前也只是考虑实用问题:营养膏营养针方便又快捷,的确和凌言的工作是神仙组合啊。

    何姐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下了一城,但仍是有些不服气,“他就是和美食绝缘的体质啊,不然吃什么呢?”完她还嫌解释得不够,又继续补充道,“人忙起来哪有时间讲究吃的,并且他的营养餐,口感也不是太差,既能维持精神饱满,又能保持身材形象……”

    祁思明心想:去他妈的和美食绝缘,去他妈的保持身材,他不耐烦地断何姐的喋喋不休,道,“把房子的管理权限给我,他营养师的联系方式也给我,我去沟通。”

    这命令下得斩钉截铁,何姐不知心虚还是怎地,下意识的遵从了,等到被人赶出卧室,浑浑噩噩地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她站定回头看着已经关上的卧室房门,忽然间面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