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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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两个大男人拖着姑娘的行李,带着Sophia离开绿城街已经是半个时之后了。

    而这半个时里,祁思明和凌言就在Sophia那个转身都费劲的家里,一筹莫展地帮忙,不得不,苏闲在理家庭方面也算是个人才了,完美地把“家徒四壁”和“凌乱不堪”二合一地体现出来,两个人男人进门时地上全是积水,这也就算了,家里也没什么智能家居,可怜的家务机器人委在角落里落灰,衣篓里都是脏衣服,祁思明帮着顺一下唯一的大床,还尴尬地翻到一条换下没洗的女士内裤。

    专业的精英女性在家里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祁思明本来还拜读过几篇苏闲文章,对她挺有好感的,这一次真的是差点把那点好感刷成负值。

    等到终于从那屋子里逃出生天,祁思明把姑娘塞进车,终于也忍不住了“你母亲收入应该也不低,你们为什么不考虑换个地方住呢?这里离二高也挺远的,上下学也不方便啊?”

    *

    这就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祁思明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有钱”,就算他对各行业群体收入有大致的印象,但是到底没体验过拮据的民生。

    所以Sophia直接反驳了他,“谁苏闲的收入不低?记者就没有收入高的好嘛?她还是个女记者,还要带着我,哪里没有花销?……”

    凌言开车不语,想不是记者收入低,而是本区行政权利过度导致媒体羸弱,没有供给记者好的环境。遥想十几年前区内《时空》的气度格局,对比如今区内媒体的无所事事、一无所成,一时百感交集。Sophia继续道,“苏闲那个工作不加班不出差根本做不到,所以我十岁之前,苏闲一直没有去工作,就在家带我,我们没有收入就只能一直借贷。”

    七岁前的孩子就是实至名归的超音速碎钞机,这么一想的确是换不起房子的。

    但祁思明还是不解,“那你爸爸呢?他不管你们母女吗?”

    Sophia扁了扁嘴,“我没有爸爸。”

    她的一句话触动了凌言,他抬头看向后视镜,温柔又心地问Sophia,“你爸爸是之前出了什么意外吗?”

    Sophia摇了摇头,“不,不是,我就是没有爸爸,我是苏闲单体培育的。”

    祁思明恍然大悟,“哦,对,十几年前VI区就开始试行新的培育政策了,你们区的补助我记得还挺多的,当时还有个挺逗的宣传口号,什么’一夫一妻丧偶育儿,单亲家庭社会育儿’。”

    *

    半个世纪以前,父亲就被称为最没用的母婴产品,反正到现在仍旧没什么长进,许多高知精英女性达到婚龄后真有育儿冲动,不管结没结婚,都是选择用医学技术手段来获得一个孩子的。

    而各区政府对这种育儿觉悟是十分鼓励,甚至在不断完备整个社会配套,以至于这样出生的孩子的户口、学籍、疫苗计划、Utopia注册都有绿色通道,社区都也给予很大补贴直到孩子八岁……

    Sophia很淡定,作为记者的女儿在同龄人里她也算是见多识广,她没什么固定家庭范式的定式思维,她甚至觉得这个社会如此多元,就算跟AI相守到老也没什么。

    所差的,不过是缺钱。

    *

    所以等凌言把她带到家里的时候,Sophia差点把下巴惊掉。她大概也没见过比偶像剧里的豪宅还豪宅的地方了,一瞬间有点质疑这是不是还在VI区,她仰着头问凌言,问,“这是你家?”

    凌言揉了揉她的发顶,“是啊,这是我家。”

    Sophia好奇,“那你是做什么的啊?”

    凌言也不瞒她,“现在在政府任职,是本区的国会议员。”

    Sophia露出吃惊又羡慕地神色,“那是不是赚得很多啊?”

    “工资还可以吧,”凌言日常花销也不是靠工资的,他笑了一下,道,“赚得多的是那个祁思明哥哥。”

    *

    那天晚上安置完Sophia,凌言特意抽了点时间陪着她逛别墅。凌言心里有数,虽然这孩子惊叹这宅邸的宽敞豪华,但是终归对那些楼上的那些书房、酒窖、茶室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特意陪她在负一层的游戏厅、娱乐室玩了一会儿,本来他还担心那些游戏设备可能太男性化她不会喜欢,直到看见Sophia摸着那些游戏设备笑起来的时候,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凌言给她了窗外风景最好的客卧,把天花顶棚调成裸眼自然的星空效果,贴心地调整了床铺的软硬度,Sophia没见过这么高级的智能家居,好奇地玩了一会儿。

    之后凌言又问了问她的课业和平日的日程规划,姑娘不大点的年纪,学习哪里有什么日程规划,被凌言问得只有一脸懵逼,见状,凌言就共享了一下彼此的Utopia,然后粗略地帮她定了一个日程表,他白天可能不在家,没办法看着她,她要自己有自觉,玩的时候放开玩,学习的时候认真学习。

    完,他问她,“那你现在还没回二高上学吗?”

    陈安已经被停职检查,她的开除决定也撤销了,照理她在学校多跟人接触会好一点。

    Sophia结住眉头,脸上忽然就出现了那种凌言在照片看过的封闭的表情。

    她倔强道,“考试我去,别的时候不去。”

    凌言有些心惊,但他只能装作毫无察觉,顺着话题往下问她介不介意看看她的成绩。不聊上学,Sophia就大方多了,用Utopia直接把之前考的卷纸传给他,凌言看了看,好奇地问她为什么有些题要故意做错。

    Sophia一点也没有被人看穿的慌张,她淡定道:分数太高了的话,就意味着学习太刻苦了,在班里会显得很蠢的。

    不同学校不同风气吧。凌言沉吟一下,没做评价。

    这么陪着Sophia了一阵话,凌言看着时间也该放孩子睡觉了,就起身要走,只是到门口的时候Sophia又喊住他,“阿言哥哥,你在我家门口给人电话的时候,我以为你不会带我来了。”她地蜷在床上,缎面的被褥那么衬她的娇艳面容和一头金发。

    她没有笑,认认真真地对他,“谢谢你。”

    *

    后来祁思明也,那段时间凌言对那个姑娘太上心了,他在VI区明明有一堆活动要去忙,结果晚上到家还要去跟Sophia聊天话,问问她一天做了什么。

    凌言因为不想给Sophia做出同性恋爱的刻意引导,还跟祁思明好不在孩子面前表现亲密,可这都还不算,晚上的时候他们做完,凌言居然还能跟他聊到Sophia,聊到她案子的进度,聊到目前律师的证据收集和一堆鸡零狗碎。

    其实祁思明是不舒服的。

    凌言每天都很忙。除了正常的工作活动,他还有一堆的酒会应酬,日程表根本就没有空过,除此之外,每天都有好几人要来烧他这个热灶,蠢蠢欲动地要来趋他的炎,附他的势。祁思明一直感觉你那么忙,自己有时候都顾不上自己,你跟她非亲非故何必这样费心?我就是特意来照顾你的,你又何必操心别人?

    可是听着听着,祁思明又觉得这样身份地位的凌言,做这些事的时候,有点认死理儿的蠢、又有点可爱——一个权倾一方的人难道不就应该是这样吗?政治观不是口号、不是形式、不是一套套的虚与委蛇,而应该是一个人对社会群体的尊重体察,对弱势群体的真心扶助,无论自己的童年青年过得顺意与否,身在其位,就当有一腔责任与真心。

    凌言每次起Sophia的时候,眼里都有光,好像他曾经一路坎坷,都是为了换他今时的慈悲。

    *

    周日的晚上,因为Sophia和她律师的案子,凌言和祁思明又在VI区多逗留一天。

    当时凌言裹着被子,赤裸地坐在祁思明面前,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本来他俩聊SDT的案子聊得挺好的,忽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转到Sophia这个话题上了,祁思明真的一听他这个名字就脑壳大,最后也压根没听他在什么,就那么半瘫在床上着迷地看着他的脸,然后思绪在颅内跑马,不知道拐到哪里忽然感慨了一句,“你要是真有个闺女,你该多溺爱她啊。”

    凌言脸上潮红还没完全褪去,听他这么,一愣。

    *

    “你喜欢孩吗?我以为你不喜欢孩子。”

    凌言其实没怎么见过祁思明主动和Sophia话,他一直很疏离,好像本能地对孩子兴致缺缺。

    祁思明笑了,“别人的孩子也用不着我喜欢啊,这要是咱俩的孩子,你看我喜欢不喜欢。”

    床头灯雾一样地洒落着光晕,凌言眼波闪动了一下,问,“你什么?”

    “孩子啊,咱们的。”

    祁思明理所应当道,“现在技术这么发达,哪明儿咱们也去培育中心让帮着培育一个,我们俩的姑娘生出来肯定比那屁孩儿还要漂亮,还要可心,咱们就金尊玉贵地养着,她时候我就顶在脑袋上带她出去玩儿,不让她踩一脚的地,人家姑娘穿什么裙子,扎什么辫,咱们家姑娘也必须有,还得比她们的好……”

    八字儿没撇的事儿,祁思明已经在这儿做梦了。

    *

    乳白色的光薄纱一样笼罩下来,凌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明明不是信誓旦旦的许诺,明明不是欲盛爱炽的情话,可就是在这么一个他们同居的普通夜里,祁思明随口起,他却感觉最美的梦也不敢如此了。

    祁思明的话像是一根线,一盏光,一点渺的无法浇灭的期望,轻巧却笃定地在他们以后还有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日子,他们会在一起、会有个孩子。

    心潮涌起的暖流汩汩而出,眨眼间便已流遍四肢百骸。

    凌言松开被子,赤裸着倾身,一个吻就轻轻印在祁思明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