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鬼,报仇找我
顾铮行被原温初吻得脸颊都有点泛红, 他耳朵尖都是红的,原温初笑眯眯地抬头看他。
“好些了没?”
顾铮行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他是真的——好多了, 少年在她面前站好,他说道。
“我昨日没送你,让我大哥来, 是因为我找到那船失踪的药品了。被化整为零送到城北那块, 有一个叫做北遗村的地方,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里住了很多偷渡客,还有一些打捞珍珠的胥民,总而言之是对整个港城而言很荒凉的一个地方。因为那一场好大的雨,所以我必须得连夜赶去北遗村,然后把那些药品运出来。”
“因为如果保存不得当的话,那批药品进了水,就全都毁了。”
“因为这件事情很重要, 所以我才亲自去——没有想到华必武会那么凶恶地闯入何家订婚宴。”
少年还存了后怕之心。他揉了揉眼。
“是我不好。”
原温初根本没有半点怪他的意思, 她反而对顾铮行口中的北遗村有点兴趣,她问他。
“所以你找到那些药品了?”
少年点头,但是他的神色有些犹豫, 隔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虽然找到, 但是可能没有办法用来做证物指控华必文偷运药物, 因为那批药里头有很紧要的救命药, 我得……送到内地去。”
他说出这番话, 少年眉眼低垂,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原温初听见顾铮行说道。
“我必须得这么做不可。”
原温初一直没问他家在内地做的什么营生,这少年之前也没提过,不过之前他父母同大哥都在内地,只留了他一个在港城——后头更是几乎顾家完全撤离了港城。
苏韶叶听见他说道。
“这批药物若是运到内地,能救许多人的性命。我们家不发国难财,送到内地就免费发放,能救多少救多少。我们过往也送过其他紧俏的东西,还有些少见化工原料。我哥这一次回来,是因为他在沪上被人刺杀,就跟这个有关系。”
“但是我们家终归还要派人去一趟内地送药品,我爹娘隔几日又要走,我们不能放弃那边,因为里头牵扯了许多人的性命,若是我们家放手不管……”
少年的声音里头带了几分踌躇,他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盯着原大小姐的眼睛看,声音流利了许多。
“这些事情暂时都同港城无关。不管这里多么暗潮涌动,但是战火烧不过来。”
这少年有一双世上最动人的眼。
里头还有天真良善,却又像只小狼犊子似的凶狠,只是还未彻底长成,介于少年同男人之间,别有一番滋味,最最让人心疼。
他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原温初看着,那双眼足够亮,闪闪发光。
他伸出手,从口袋里头掏出一张纸,这张纸好像都皱皱巴巴,但是上头却写了清晰的字迹。
“急缺药品。”
下头是一行清单,顾铮行说道。
“这是北边的信。两边隔绝通讯,所以传过来这张字条,就已经……费了许多人力物力。”
“而凑齐药品之后,就得送到内地。拖延一日,得死许多人。”
原温初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这少年之前有的时候匆匆忙忙,她原本以为他只是在打理顾家的报社生意,却没想到顾铮行家私底下同北面关系如此紧密,说不定还要传递情报。
这么想,他家开报社也就顺理成章。
她想了想,说道。
“你凑齐了么?还差多少,我可以帮忙。”
“左先生交际很广阔,我设法说服他去打听打听。如果是长期的药品交易,我的国外导师倒是认识几个大制药公司,她替好几家制药公司做商业顾问,她马上要到港城来。如果能够打通门路,想办法光明正大地进口,不需要冒险走私。可以把那当做正经生意去做。”
“而且如果能够搞来正经授权同配方,或许还能自己生产,大幅降低成本。”
她想的是更加清晰长久的路。
“成立一家公司,专门走这条线,不必偷偷摸摸,风险更小。”
原温初一边想着,手指在桌子上头敲打了两下,顾铮行听着她的话,少年眼睛一瞬间点亮,他犹豫了一下,突然问道。
“你之前说要办厂……你有眉目了么?”
原温初嗯了一声。
“我已经想好做什么,大概下个月就去看场地。”
她手上有一笔资金。
孔太马上要离开港城,她索性把整间茶楼都留给原温初,原温初是她同青雀的恩人,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那茶楼经营得还可以,循规蹈矩地来,每月都有细水长流的收益。
而听闻那茶楼是当红影星玉莺小姐曾经打工过的地方,更有不少人特意来喝茶,生意一点都没有受到孔家争财离婚案的影响,反而愈发红红火火。
那是固定资产,除了茶楼之外,还有一笔……算是意外之财吧。
是网站打来的分成。
大概是之前的港城小姐选美大赛引流了,给网站吸引了许多流量,包括原温初自己视频的流量都提升了许多,加上之前的新一轮打赏,索性一口气打入她账户。
这又是一笔收入,大概有六七位数,原温初自己都很吃惊,因为这笔钱财之巨,超乎她的想象,已经足够她办厂。
不要说办厂,在海外再买个种植园,若是能分期的话,说不定也能够置办下来。
因为谭青青她们那个世界的钱财,同原温初这个世界的钱财,并不是一比一。打来的钱,却没有经过换算,直接成了原温初这里的货币,所以才会出现,那笔打赏同广告费数额如此惊人的情况。
这等同于一个bug,是系统漏洞。
在那笔钱财打入她账户之后,甚至系统都宕机了一下,然后给原温初出了一个提示框。
大概意思是。
日后钱财会经过一番换算,在观众那边等同多少购买力,在原温初这边便等同于多少购买力,不会再有这一次的好事情。
但是虽然只是漏洞带来的一笔意外之财,但是用来作为启动资金却绰绰有余,茶楼又能够提供源源不断的流动资金,至少她眼下是港城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一枚。
如果说之前只是小打小闹,那么如今的原温初,即便不从原家拿一分钱,也能在港城站稳脚跟。
她指尖放在桌子上,神色不变,顾铮行听原温初说道。
“我本来也想设法说服左先生,在法华学院里头多设立几门基本学科,化学物理生物,若是能培养出自己的人才,能制药,能钻研更加高深内容,何须仰人鼻息。过往这些人才,都得从国外引进,但是我们不能一辈子指望旁人——初步只是展开合作,后头还是得自己有才好。”
“但是这需要大量的金钱做铺垫……所以做生意,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家过得好。”
她思路清晰,顾铮行也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
他心里头有一种很骄傲很自豪的感觉,他就知道……
原温初同旁人绝不一样,放眼整个港城,没有谁比她想的长远,她就是不同,那些夫人小姐争风吃醋拍卖珠宝,她们打破头争夺的,原温初早已经不屑一顾。
顾铮行心里头也荡着一股激情,然后他听见原温初说道。
“你家那边呢?你忙这个,影业那边谁在打理?”
顾铮行挠头。
“我大哥回来了,按照道理是该他。但是因为前头都是我在管,所以他也没说——而且我瞧他也成日里头都忙碌得很,我却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顾铮行犹豫了一下,然后方才说道。
“我看我大哥,也有他的打算,不想随便告诉我。”
这对兄弟关系有些微妙之处,原温初也暂时无意打探这对兄弟的秘密。
她安静坐在顾铮行面前,让人心头有风,吹动起阵阵波澜。
左先生经过原温初的办公室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一对容貌极佳的青年男女,那女孩容貌艳丽绝伦,少年英姿勃勃,贴近她脸颊,姿态认真无比。
透过那扇窗户,日光照耀进去,映照出极为清晰的俊朗轮廓来,同那女子的那份独特之美相得益彰,两个人瞧着般配到了极致。
左先生摇了摇头,他当年不也曾经年少轻狂春心萌动过?
再见到这一幕,只想起当年年少往事,唇角旁却忍不住多出一抹笑意来,他噙着笑意经过,心中想,年轻就是好啊。
只有年轻时候的喜欢,才这么不计代价不顾一切。
才不用想那么多,只要专注在喜欢的那个人身上便好。少年时代的感情,是灼热火焰,谁人能不心动那么一遭呢。
……
谭青青今日罕见没有追更,她室友看着她准备出门,有点犹豫。
“你想好了?你真的要去找网站的高层谈谈——那个up主原温初,你想要把她推给娱乐公司,可是如果她真的跟你说的那样,你这样做,会带来不可预计的后果的吧?”
谭青青扭头看向室友。
她的语气之中,却多出了一丝丝的霸气,然后室友听见谭青青用一种分外笃定的音调说道。
“总比什么都不做强。我已经等不及慢慢地收集那十万收藏,满足条件了——网站的吸粉力度是有限的,再出色的up主,想要达到那个程度,也要花费半年以上的时间,可是我们怎么能等那么久?”
“谁能保证她那边出什么变故。如果她那边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出手害她呢?如果她在那边出了意外,你懂么,一切就全都完蛋了!”
谭青青的眉头都好似拧到一块儿,但是她很清楚冷静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拉着自己这个追星狗室友,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整整大半夜,然后谭青青推翻了之前她的想法,不能慢慢发展,这样是来不及的!
她得抓住时机,乘原温初之前到首页吸引了大波流量,把她推到更高的平台上去。
不能让她的影响力,只局限在这个小小的视频网站里头,这样她红不出圈,也就难以实现那个目标——谭青青不知道这边的流量会不会对原温初产生影响,但是至少没有坏处。
而且让谭青青下定决心这么做的原因之一。
是她私信问过原大小姐,原大小姐告诉她,她收到了网站的打赏!
这意味着,如果能够在她的现实世界里头赚取金钱,居然她在那边的银行,也能够提取出来一,
谭青青觉得如果让她更红,红到同明星差不多的地步,那对她的事业,绝对有帮助。至少她不用为了资金发愁,这个世界的资金会注入到她账户,何乐而不为。
正因为如此,所以谭青青才同室友夜谈了整整一个夜晚,她说道。
“她得更红,我想要让更多人关注她——然后大家一块儿帮她——想要逆天改命,那我们的力量得足够大,大到能够扭转命运之力。”
谭青青的室友还是觉得不大现实,她觉得晕乎乎如同做梦,她犹豫半晌,迟疑着提出她的质疑。
“如果那些娱乐公司找不到原温初……”
“他们未必会捧她的。”
谭青青却很平静地反问她。
“现实世界不是也有虚拟偶像么,不是也有许多人追逐二次元爱豆,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而且那些up主,大部分人也未必能够见到一次。不影响大家对她们的喜欢。”
室友居然被说服了。
也对——原温初虽然不能见到真人,但她之前追星远远看着也挺满足。
对原大小姐产生那种真实情感,把她当做偶像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这么一想,她一下子就心平气和,想了想自己追星学来的一身技艺,咬牙搓手。
“那就做了!”
“你负责联系初崽,同视频网站交涉,我去想办法给她推广做数据,我去挨个挨个找娱乐公司,我就不信,凭着初崽那张脸,还能红不起来!”
“你说得对,我们日后就是核心大粉,做一把别人眼里头可笑的事情又如何啊,大不了就当做年轻犯傻呗,初崽值得人疯狂。”
她真情实感喜欢原大小姐,她才不放弃呢,她就拼一拼完成那个不可能的任务,替她逆天改命又如何?
……
谭青青去找网站交涉,而原温初这边,则是遇到一点麻烦。
这一周释放了两个人。
白泰仁放出来了,他吸食大烟已经到了无法戒断的地步,如果强行把他送上遣送出境审判的船只,他很有可能死在船上,两边交涉一番,最终让他出一大笔钱就可以假释他。
白秀岚出了一大笔钱,几乎是到伤筋动骨把她这么多年攒下的私房钱都掏空的地步,甚至连当初原实牧给她的首饰都偷偷拍卖了许多。才凑齐那笔钱,一下子元气大伤,家底所剩无几。
不过她倒也认清了局势。
知道原实牧不可能掏钱,让白泰仁被释放。
所以她自己咬牙凑齐。
这样一来,原温宁几乎就没有什么嫁妆了。
她同原实牧闹了几次,原实牧才答应给一份嫁妆,但是却显得很寒酸,原温宁偷偷哭了好几场,也无可奈何。
原温初大概也能猜到家里头鸡飞狗跳,不过那边闹得再难看也同她没关系。
白泰仁就是一个无底洞。
白秀岚把他放出来一定会后悔,她很快就会知道这个弟弟就是一个填不满的黑洞,只会把她活生生拖垮。
还有一个释放出来的人,就是华必文。
李沉意已经帮忙拖了几日,但是按照港城法律程序,他还是被释放了出来。
他弟弟死的消息,他一定已经听说。
比起华必武,他才是真正的毒蛇,但是他一放出来,就没了动静。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港城深夜。
深更半夜,连路灯都熄灭,一个穿着厚重皮草,光着双腿的女子,在寒风之中站在路灯上,瑟瑟发抖地等车。
这女子浓妆艳抹,几乎掩盖住了她原本的好容貌,脸颊之上是掩盖不住的憔悴,原本姣好的一张脸,眼下因为过度疲惫,所以显得浮肿。
她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路灯里头,她在等车接她。她今晚接了一个大活,只要陪那位老爷一个晚上,便能到手一个小广告。
虽然同她过去当红的时候不能比。但是她还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东山再起,她不甘心,没有了顾氏,她宁愿这么一点点重新爬。
毕竟她曾经那么红——这个女子,就是曾经顾氏的花旦苏若玫。
她最红的时候,到处都张贴她的大画报,但是她主动同顾氏解约之后,自然是花无百日胜,一朝落毛凤凰不如鸡,又没有了华必文这个金主。
日子很不好过。
好不容易契约了一个小影业公司,想要同玉莺打对台,却大败特败,电影血亏,那影业公司也倒闭了——她如今可是山穷水尽了。
她在寒风里头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忍不住在心里头想。
若是……若是当初她不同顾氏解约就好了,如今哪里轮到到玉莺风光一时,她还是港城最红的影坛花旦。
但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她后悔也迟了。
她跺着脚,却瞧见马路对面,一个穿着灰色破旧棉外套的男人快步走过来,她看了一眼就扭过头。
觉得对方大概是个流浪汉,她可得离他远一点。
但是对面那个男人却贴近她,然后从袖中探出一把匕首,猛然刺向她。
她骇得正要大叫,对方却伸出手捂住她口鼻,在她耳畔喘气,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
“连我你都不认得了么?”
苏若玫心里头咯噔一下!是华必文!
不是说他被抓进去,怎么会出来。他同他弟弟一样逃狱了?他出来是要给他弟弟报仇?
对面那个声音却冷到极致。
“带我去你住的地方。老实一点。你应当知道,我从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
隔了半个时辰之后,在狭小的屋中,那个男人冲了一个热水澡,看着坐在床头的女人,他点了一只烟,眼神黯黯地说道。
“哼哼,我现在这情况,曾经的那些手下自然是一个都信不过。我要你设法给我弄来一张船票,我要去内地。”
苏若玫有点惊诧,她肩膀颤动了两下,试探着问道。
“内地?”
“你怎么会想要去内地,你不用给你弟弟报仇了么?”
她提到华必武,华必文的神色里头闪过一丝狰狞,他神色都痛苦起来,然后他似是喘着粗气,呼吸急促,隔了好半晌,他才说道。
“我如果再想着报仇,我自己就要栽在港城这臭水里头——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何况我不是君子,哼哼……那些人我是不会放过的。”
苏若玫觉得他的模样很可怕,眼睛里头皆是血丝,她不怀疑,若是那个杀害他弟弟的真凶出现在他面前,他能把对方生吞活剥!
她低下头,伸出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带了点害怕。
“那……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华必文的神色有些急躁不安。
他皱起眉头,那根烟很快就被他抽完,然后他又拿了一根,他说道。
“暂时还不知道,但是那个人无非是想要给原温初那个贱丫头出头——不论如何,只要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要让他痛苦一百倍死去,我要一片片割下他的肉,给我弟弟报仇。”
他的话语,让苏若玫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然后苏若玫听见他说道。
“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不好。被顾家逼得喘不过来气。你要不然就狠一狠心,同我去内地,还能够搏一个前程,留在这里,迟早死路一条。”
苏若玫其实很害怕,她有些下意识躲避对方的视线,不敢看华必文的眼睛,他那双眼睛太狠了。
她低声说。
“我……留在这里就蛮好……”
对面的男人却嗤笑。他把烟头直接按灭,他一步步地走近这个女人,然后他说道。
“好什么?你都快同那些暗娼没有区别——这样也算好?”
“看看你住的这是什么地方,再想想你当初的生活,不要告诉我,你真的甘心。”
“而且……”
华必文的眼眸好似在黑夜之中泛出幽幽的冷光来。
“只要我们离开港城,未必有朝一日不能翻身,你要信我,就同我一并走,总有一天——我弟弟的仇我一定会报。”
……
就在苏若玫租住的那间破旧民居楼下,也有一个男人蹲着抽烟。他点了点对面的少年,开口说道。
“你倒是机灵。你怎么知道,要找我一块儿来盯着这个女人?”
“要不然,我们还找不到出狱的华必文。”
对面戴着鸭舌帽的少年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他冷冷地说道。
“他既然出来了,过去的手下,他必定谁也信不过。男人信不过,因为男人凶恶,能够乘着他这个软弱状态,杀了他,自己当大哥。但是女人不同,女人容易心软,尤其是同他有过关系的女人。”
“这个叫做苏若玫的过气影星,曾经跟他有过一腿,当初更是听信了他的甜言蜜语,放弃自己事业不要,闹着同顾氏解约也要跟他。在华必文心里头,这个女人必定是可以信赖的,所以他出来,必定要找他。”
陈实几乎把华必文的心态摸得很精准!
郑尧兴看了他一眼,对着他打了一个响指,抬了抬下巴。
“你小子可以啊,没有想到你还会这么一招揣摩人心呢?还当真被你蹲到了这条大鱼——我看你小子除了身板弱一点,前途不可限量。”
“那你说说看,我们现在这么办?”
陈实低眉敛目,少年半蹲着身体,贴近一旁的电线杆,他就跟着出了几次活儿,就适应得很好,注意到许多细节,知道黑暗之中要紧的事情是得隐藏自己。
他低声说道。
“我是新人,听郑哥的。”
他这么一说,反而让郑尧兴为难了。
他是临时被陈实这小子拖过来蹲守的苏若玫的,然后跟踪华必文找到苏若玫,一路追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去找殷惜,眼下这情况,去问殷惜的意思肯定是来不及,还得自己做主,他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然后他说道。
“先跟着再说。”
“咱们随机应变吧,反正这个人出来没好事儿,指不定要给他弟弟报仇呢——虽然我也不知道谁杀了他弟弟,但是若是他把怨气发泄在原大小姐头上就麻烦了。”
对面的少年点了点头。他身影掩映在一片黑暗里头,光线模糊,他的身体连颤抖都没有颤抖一下,显得极为稳当,然后这少年低声说道。
“郑哥,上头的灯熄灭了,估计他们要下来了。”
郑尧兴同陈实两个人瞬间往后缩去,两个人一动不动,黑暗里头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华必文同苏若玫匆匆地从楼上走下来,深夜叫了一辆车,然后往什么地方赶去,郑尧兴就是干这行的,远远缀在后头,绝不会让前头的人生疑发现被跟踪,他小声同陈实说道。
“欸?他们好像要去码头,莫非华必文这个家伙,打定主意要走?”
“若是让他逃了棘手。”
他说是要随机应变。
但是到底应当如何随机应变,其实心里头也没有底。
如果让华必文就这么逃了,自然是回头无法对殷惜交代,但是对方就是一口气不停歇地要往码头赶,他也难以传递消息。
他有点后悔,方才应当让陈实回去报信的。
他不敢把陈实一个人留下来,怕他搞不定华必文,若是被对方反杀,那可就麻烦了,眼下倒是有点进退两难,不过他毕竟干这行干得风生水起,他专注盯梢眼前的两个人,只想着不让他逃,再说其他。
很快便到了码头。
这码头同其他的大码头不同,平常停靠的小船多些。
而且有许多偷偷去内地的野船,只是没有官方背书,难以保证安全,黑吃黑也是常事,这里的人流多起来,郑尧兴不动声色盯着华必文的背影,他低声说道。
“等会儿他们如果要上船,你留在这里等我,我上船去。”
陈实的呼吸有点急促。
“但是如果他们上船是为了去内地,难道你要跟他们去内地?”
郑尧兴摇了摇头,他闷声说道。
“我想办法把他们弄下来——最好别让他们逃出港城,这种棘手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办,当真是娘希匹——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最妥当,可惜了爷儿不在,要不然听他吩咐行事便好,不用这么动脑子。”
不是谁都有本事,能够在紧要关头做得了主。郑尧兴的眸光闪烁着,这里人潮密集,他怕跟丢,视线仍然死死盯着华必文看。
隔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
华必文带着苏若玫,苏若玫掏出了最后一点私房钱,她本来就是没脑子的,被华必文这么一撺掇,也相信了他的话,信他在内地还藏了家底,更有一大笔钱,毕竟他当年就是从内地过来的。
只要跟他走就能东山再起,所以她也想要赌一把。
他们选中了一艘小船,华必文上船,却瞧见后头一个穿着皮夹克的青年,后头跟了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少年,好像也凑过来,同这艘黑船的主人交涉什么,这主人摆手,但是犹豫着又点头,然后转过头对华必文说。
“你运气不好啦。这艘船被他们包了,我不能送你们走,你们下去吧。”
苏若玫有些生气。她躲在华必文身后,华必文则是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先收了我们的钱,该退还给我们——”
那船夫却只挥手,要把他们赶下去,居然连钱都不打算退还的模样,苏若玫气愤不已,那可是她藏着的最后一点私房钱,而华必文则是死死盯着那船夫,隔了许久,他才说道。
“好,好得很。我没有想到,我居然还有这么一日,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本身就在码头发家,港城这几个码头,在他最巅峰的时候,都是要对着他缴纳保护费的,如今一个码头讨活的船夫,居然也敢对他玩黑吃黑,如果他不是急着逃出港城,他早晚要把此人手脚砍断——他的一双眸子阴狠毒辣地盯着对方的脸颊。
黑暗里头,他眼神似是能够把对方吞噬掉。
对面那个船夫显然吓了一跳,但是还是强撑着。
“价高者得,你们还不滚下去?”
华必文冷哼一声,然后拉着苏若玫跳下船。
他冷冷盯着这艘船看,这船夫却果真不打算退还他那笔钱,没有苏若玫的那笔私房钱,他哪里都去不了。
而船夫则是让那青年上船,那青年同那少年交头接耳几句,然后让那少年先上了船,他则是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郑尧兴同陈实商量好。
陈实上船,装样子让船只绕近海一圈就回来。
郑尧兴去附近叫人来抓华必文,正好附近就有个地盘是他管,叫来头十号小弟应当不难,反正华必文暂时也从这码头脱身不了。
陈实跳上船,他本身对码头一点儿都不陌生,他从小就在码头讨活,水性极佳,上船也不是一次两次。
当年乃是在码头上头做苦力的,如果不是因为遇见原温初,还在为了那两个馒头扛大包,累到吐血为家人还债。
他站在船上。
跟那船夫聊天,船只快要出了海港,他看着远处波浪,然后说道。
“差不多,我们可以回去了。”
……
华必文站在港口旁边,他眼底皆是狠厉之意,他当年赤手空拳带着弟弟来港城打拼,何尝不是筚路蓝缕,一点点杀出,天无绝人之路。
他不信他找不到出路。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苏若玫被他吓到,她小声说道。
“要不然我们回去……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或者你去找你的那些手下,他们一定愿意帮你的——只要他们一句话,一定有人愿意送你回去……”
华必文的神色却极为淡漠。他说道。
“找我手下?我哪怕自己划船都不会找他们!”
他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话语极冷,已经能够表露他的决心,苏若玫很紧张,华必文却说道。
“我会开船。实在不成,我们夺一艘船。”
……
海面上头,船只仍然摇晃,那船夫则是感叹道。
“你小小年纪,出来闯荡累不累啊,我瞧着你就同我小儿子差不多大,欸,我当年儿子若不是得了一场病,还活着也该你这么大,他人机灵的很,才十三岁就敢跟我一块开船出海……”
“码头上长大的孩子,什么都要会,不能怕水,胆大敢拼,这样才能讨一口饭吃,毕竟我们也教不了旁的东西……”
“世世代代都这样,我们没本事,只能卖苦力气,指不定哪一日便折在风浪里头——”
对面的少年听见这船夫的感叹,他突然说道。
“我原本也这样。我什么都不懂,只有一把力气,同船上讨命的本事。但是有一个人给我另一条路,让我看到另外一片天地。她教会我许多,让我能够堂堂正正站着,为了一口气活着,活得有个样子。”
那船夫被他说得一怔。
“诶呀,听你这么说……感觉像是个大人物。你命好,是不是被哪个大佬看中了要去跑腿了?”
这就是他眼中,码头上长大的孩子,能走的最好的路。
当个大佬的跑腿。
而陈实的眼瞳里头,却一瞬间涌过许多微妙情绪。
回忆一闪而过。
他又想到他第一次看见原大小姐的时候,他在码头扛货物,看见的那个少女,那么美到不真实。他满身大汗,盯着她干净脸颊,她停下来跟他说话,每一句他都记得。
她送他去马场,也是她,带他出马场,给他另一种可能。
他命很好。
能遇见原温初。
是他幸事。
他低着头,因为那个女孩给了他新生,他人生第二条命是她给的,所以也应当只为了她而活。
船只不知不觉之间快要接近港口,已经摇晃得不那么厉害了,这少年坐在船舱里头,却突然听见了船夫一声惨叫声!
他立刻站起身,少年敏捷无比,他飞快地从裤子口袋里头抽出一把匕首,□□——汗水一瞬渗出,顺着他额头往下流淌,然后他看见了对面的人影。
华必文,泅水偷偷地爬上了这艘船,陈实的眸光冷冷地盯着对方,华必文则是大步迈过来,他像是下山猛虎,冲到陈实面前。
但是船板猛然摇晃了一下,却恰巧一个激浪,他站立不稳,陈实盯着他,他脑海里头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扑过去,然后把匕首递过去。
他之前去见原大小姐,原大小姐开口问他。
“你胆子大到什么程度,敢砍人了?”
他回答她,如果必要,我会动手。
眼下就是非动手不可的必要时刻。
他脑海里头得浮现的却是在的法华学院蹭过的医学课,人体结构图,还有郑尧兴的话,你小子记住,大部分时候我们只有一次出手机会——然后他递过那把刀,刺透血肉。
好像很不真实。
却又真真切切。
网站的视频里。
屏幕上的少年,有一张清秀脸庞,他生得很俊秀,脸颊轮廓看上去,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总是低着头,让刘海遮挡住眼睛。
但是眼下,华必文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观众也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明亮,疯狂,执拗。
灼热,执着,最后那一丝义无反顾,清晰无比。
那是一双,其实同样很好看的眼,瞳孔黑沉沉的,里头有风暴生起,是这世上最狂乱的漩涡。
他握紧手中的匕首,然后伸出手把那个挣扎着要凶狠反抗,还剩了一口气的男人推下去,华必文听见眼前的少年陈实说道。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弟弟华必武也是我杀的。”
“你要做鬼的话,要记得,一定要来找我。”
“不要找错其他人,同其他人没有干系。”
他力气很大,看着纤瘦罢了,却比旁人以为得都要大。虽然他只是一个少年,但是他从小在码头扛大包,锻炼出的力气不可小觑,能搬动比成年男人还要多的货物。
是他那一夜,解决了华必武。
他知道殷惜同顾铮行都在找华必武,他去找了殷惜,让殷惜帮他处理后续,殷惜答应他,不告诉任何人。
而后头警备司的不闻不问,大概同顾铮洲有关。
他那一日也在找华必武的下落,只是被他抢先一步。殷惜同顾铮洲都想杀了华必武,但是动手的却是他。
他那一日害怕过,也惊惶不安过,只是如今这一刻。
他在心里头想,这一对兄弟做鬼,找他报仇,他等着。
他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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