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远眺望去, 太和城城楼高耸, 锦旗迎风招展。东城门已经拆除,留出一道比路还宽敞的入城口。只是进城的人太多, 车轮流水,骏马连营。
“昭雪姐姐,要等到什么时候呀?我也想坐车。”钱在马鞍上扭来扭曲, 眼睛鼻子皱成一团。
天汉寨的糙老爷们哪会讲究, 莫油壁香车,连个遮阳的面纱斗笠都准备,九月秋老虎太阳毒辣,李昭雪和钱两人晒得脸皮发红。
陈图图探头看了一眼,低声:“大当家再忍耐片刻,已经进去一半了。要不你先去那边逛逛,我们在这里排着。”
大道两边树木成荫, 幌子挂, 酒旗斜,一个摊主连着一个摊子, 尽是商贩。买的卖的, 讨价还价, 热闹至极。
钱伸着脑袋:“他们怎么不过来,光在那里吆喝。”
旁边有闲汉搭话:“太和城百条律令严如天规, 这些贩儿有心也没胆过来兜售, 占了驰道不但要交罚款还得服徭役。划不来!”
有人开了口, 周围七嘴八舌聊开。
起当日太和宗青年辈第一高手慕容翰飞, 只因扇了翁家主事一个巴掌,转头剑起指落,自伤右手维护戒令。
“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翁家原先多风光,如今算个屁!”
“得了得了,人家矿山高炉在那里,就是金山银山。太和城这是托了景家的光,我听挖了大尚宝藏里面全是金子,能给太和城围个金墙。”
陈图图听了忍不住:“什么宝藏,就是六十年前景家滚蛋的时候带走的大内库藏,还有陪都建邺和广陵府衙的税银。”
众人听他的有板有眼,连连点头。
有人嚷嚷:“那还不是我们的银子。要我,大家伙儿不如现在冲进去把银子抢了。”
钱一听紧张不已,抓住李昭雪袖口:“昭雪姐姐,他们要抢钱。”
李昭雪忙安慰道:“无妨,他们不过笑。”
旁边闲汉见钱年幼,李昭雪话又文绉绉的,顿时哈哈大笑:“什么笑,跟景家有什么好笑的,当年能把他们撵下海,现在爷爷照样可以!”
陈图图深知天汉寨现在大不如前,少惹事端为妙,何况这些不够一群江湖闲汉,真计较起来反而折了天汉寨的脸面。他暗暗使了个眼色,让手下几人不要出手。
李昭雪搂住钱,移开目光环视四周。路上有那油壁车轻金犊,有那秃毛边辔不全,也有裸胳膊背破剑。个个神情迥异,嬉笑吹牛哈欠。可人山人海中不见拥挤,好似近了太和城大家都守起规矩来了。
队伍虽长,排了两刻钟就轮到她们。
太和城推掉城门,分出二道行人、三道行马、一道行车,六个进城关口。陈图图上前递了请帖,一旁程可过来接待,客客气气请他们先按流程登基文书,按下手印签字画押。
程序虽是繁琐,却只片刻时间,一行八人都填好文书通过关卡。
程可领他们来到栖鹤居:“天汉寨的独院早就准好,钱大当家与诸位好生休息。周师兄负责此处事宜,有事找他就行。周师兄,这是天汉寨新任钱大当家”
周绍成先是一笑,转而正色道:“太和宗周绍成见过钱大当家。”
钱一本正经的抱拳回礼:“幸会。”
周绍成一边给天汉寨众人讲解各项事宜,一边领几人到住处,安置好告辞要走,钱蹬蹬瞪追上来拉住他的袖子。
“叔爹叔爹。”
周绍成没听清,以为钱叫自己爹,吓得脚下一绊,顾不得狼狈连连:“使不得使不得,我哪能做你爹,我还没讨媳妇呢。”
钱猛然想起自己如今可是堂堂大当家,不能失了威仪,忙松了他袖子学着秦孤桐扶住腰间匕首:“嗯…有个事情儿…有一事要请教,周、周兄。”
周绍成强忍着没笑出来,蹲下身:“钱大当家但无妨,弟必当竭力。”
钱想了又想,还是似懂非懂,扭头见李昭雪走来,顿时底气十足:“你们太和城招了好多铁匠,他们都在哪呀?”
周绍成故作深沉的摸了摸下巴:“这个呀,钱大当家你算找对人了。我们太和城聘请的工匠安排在各处,找起来太麻烦。但他们都登记在册,你去府衙工办调阅营造名单,谁在什么地方干什么活上都有。”
钱大喜过望,拉着李昭雪立刻要去。陈图图留了两人在旅舍,跟着他们一同前往太和城府衙工办。
六人走在路上,不由啧啧称叹。
但见两侧商户店铺一家挨一家,楼阁房舍一座连一座。最奇的是,地上铺青石不见灰,墙上绘彩图无人毁。琼楼十二层,锦帐藏春五十里,好一番繁华气象。
太和城衙办,董歆然正的着哈欠。并非无聊,而是太忙,半个多月不曾好好睡一觉。
原本她是负责教习太和宗入门弟子,如今不得不赶鸭子上阵,操劳起太和城外事庶务。
她领一行人来到工办,亲自翻出登记册。一页页翻过仔细找寻。钱在旁边心急火燎,李昭雪紧紧拽住她的手。
董歆然翻完之后蹙起眉毛,捻了捻纸张,又从后往前翻看。
钱扑上去:“姐姐?怎么、怎么…你看漏了?”
她双手扒在左边,声音越越,眼泪越积越多,吧嗒吧嗒往下掉。
董歆然心头不忍,但她深知孩劝不得,你越劝她哭的越凶。她看了钱一眼,又立即低头去查登记册,手指压在纸上一行行划过。
李昭雪嘴唇蠕动终没话,只轻轻将钱搂在怀中。刚刚董歆然翻看登记册,她在旁瞧得清楚,里面没有人一个姓钱。
董歆然合上登记册:“如今确定来了我们太和城,肯定会登记在册。你们别担心,我去把其他工种的登记册拿来。”
钱红着眼睛点点头。
等董歆然离开,钱趴到李昭雪耳边:“昭雪姐姐,军师跟我,这里找不到爹娘就图图大叔带我回去。我不想回去,我想找到我爹娘,他们在哪呀,我好想他们。”
李昭雪见她又要哭,连忙安慰道:“穆军师派人去庐巢城问过吴城主,你爹娘肯定在太和城。登记册找不着名字,我们就直接在城里寻人。姐姐陪着你。”
钱破涕为笑,搂着李昭雪的脖子好。
那厢董歆然手捧登记册总录往回走,忽然眼前一亮,连忙招呼:“不忘。”
这一年,不忘拔高不少。如翠竹朝天亭亭玉立 ,青袍白纻已见俊骨。他朝董歆然抱拳弯腰,端端正正行了礼,上前问好:“这是谁,竟然劳董师姐跑腿。”
“可怜孩,还不到你肩头呢。”董歆然明缘由,问他:“你在山里头有没有听过姓钱的铁匠?”
不忘道:“没有。”
董歆然叹了口气:“但愿这里头能找到。你回城是替景宗主捎话?掌门在,你赶紧去吧。武道大会没几天了,那边事情要紧,可不能让武林群侠看咱们太和宗的笑话。”
不忘应了一声,抱拳离开。
董歆然走回客厅外,见钱站在门口眼巴巴等自己,加快步伐进去。奈何事与愿违,几人将登记册翻来覆去查看数遍,也未见大钱的名字。
钱耷拉脑袋,拖着短腿迈过一道道门槛,站着太和城衙办门前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忽地生出一股悲哀,闷在心里哭不出来。
李昭雪怀里触景生情,想起一年多没有见面的阿爹和妹。
陈图图看得心中着急,忙:“大当家且到街上茶房里吃一杯茶消闷,我给你弄些糖球果子蜜饯肉脯。我家闺女特别爱吃这些,吃起来就高兴。”
罢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领众人来到一家茶楼。进门竟是一片庭院风光,石子铺路,修竹两侧,景致典雅古朴。
几人拖鞋上了藤席,但见一众客人毫无古人跪坐的雅致肃然,坐姿豪迈谈笑风生,倒是别有风貌。
侍女引几人到雅座,四面挂绮罗轻纱,桌前点着一根线香。李昭雪替三人点了茶水,又问:“有何种果品点心?”
侍女口齿伶俐:“我也不尽,略铺陈几种卖得好的您挑。有流春城八百里加急送来带浆儿新剥的龙眼荔枝、有广陵城荆钗门妙手姐儿亲手做的桂花糖藕、有诸宜宫从海外婆罗洲岛上抢来的齿钉金瓜。春吃樱桃李子,夏吃甜瓜菱角,秋吃橙橘霜柿,冬吃红枣蜜姜。非夸大口卖虚名,但凡您给得起银子,尽管点。”
莫钱,陈图图都听得心痒,捏出银角往桌上一扔:“捡贵的上。”
侍女一瞥,垂眉耷眼不吭声。
陈图图闹了个大红脸,手伸进钱袋抓了一把拍在桌上。侍女登时活了一般,喜笑颜开脆生生答道:“几位贵客稍坐,糕点果品马上就来。”
钱期待不已,扭头要要跟李昭雪话,却见她神色凝重,不由紧张起来:“昭雪姐姐?”
李昭雪指了指自己身后:“他们在秦少侠。”
雅座就是庭院中一间间亭子,中间一道两尺宽的白石子路。隔着绮罗轻纱看不清人,声音稍大就传开了。
“我要是秦孤桐就不来了!带着天书秘卷远走高飞。”
“她敢,又不是她的。”
“为什么不敢?先躲个十年八载练天书秘卷,到时候神功大成,你见了她还敢硬抢?”
李昭雪听得眉头紧蹙,不知他们在甚么,但心中突突乱跳,担忧不已。
那边还在吵吵嚷嚷,侍女端着果盘过来,察言观色道:“几位是刚到太和城?这么大的消息都不知道?”
李昭雪急道:“还请告知。”
侍女嫣然一笑:“秦孤桐秦女侠会携吴不用大侠所赠的天书秘卷到太和城,将其作为此届武道大会魁首的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