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一举两得
袁松越回城的时候,外间天已是黑了。
只靠武力解决抵抗的士兵,不是个办法。邳州卫本已是有不少军户也不幸染了瘟疫,人手大削之季再以暴制暴,那岂不是更加没人了?
袁松越此次过来,带的人手也不过了了,大多拨给了太医打下手,这等填埋尸体还要下葬之事,只能靠邳州卫的军户。
现下乱成一团,邳州卫的卫指挥使自知平日里御下过于松散,到了要紧时候顶不上不说,还出了乱子,真是罪过。他现下只一步不敢离开地跟在袁松越身后,唯恐这位侯爷还有什么差遣没能到位,发了火,把他似豫西那些犯官一般,二话不说便斩杀了。
这位陈姓卫指挥使抹了抹头上的汗,小心地觑了一眼年轻侯爷的后背,见着侯爷忙活一日,后背湿透又蒸干,墨色的锦袍上渗了一层白渍,心下更怕这位爷发飙,小心翼翼道:“天色已晚,要不侯爷先吃些饭,洗漱歇一歇吧?”
言罢,前边的人脚步便是一顿。
陈指挥使心下跳了两下,不敢言语,却听着这位侯爷轻哼了一声,开了口。
“指挥使若是还有闲心吃饭洗漱,去便是。”
明明不过是平平淡淡的口气,说出来的话却好似包公手里的铡刀,陈指挥使吓得一个哆嗦,连道不敢,“下官不饿,下官是看着侯爷一日未曾进食了,所以……”
话没说完,前边的人便大步离了去。
陈指挥使摸了摸头上的汗,别说吃饭了,他现下喝口水都不敢了。他连忙跟了上去,一步不敢歇下,见着这位面色沉沉的侯爷落了座,下边的人端了茶水,他也未想着喝一口,只立时将城内外各处分管的将士召来问话。
人很快来了,他当先点了守城的几个问了两句,有一人道:“城门紧闭,除了众位大人带兵通行以外,并无百姓来往。”
这人说着略微一顿,看了一眼座上的侯爷,想了想,又道:“还有侯爷的亲兵,从京城方向来的。除此再没旁人。”
这人说着,看了一眼座上的人,座上的人明显怔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近身侍卫,那侍卫点了头,他又是皱了皱眉,才揭过此事,又去问城中各处分管的将士。
城里自然更加混乱,陈指挥使唯恐出了什么漏子,两只眼睛尽是盯着下边分管将士的嘴皮子,只怕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瑞平侯赶来之前那几日,城内城外简直人仰马翻。邳州这等地界,除了偶有旱灾,在陈指挥使手里这么多年,从没有过疫病,现下疫病从天而至,连他都乱了手脚,更遑论下边松散惯了的将士百姓。
侯爷带人赶到的时候,城中游手好闲的乞丐正往施粥棚乱涌。那些刚挨饿的百姓哪里冲的过这些人,当即都厮打了起来,连着派了两队的兵过去,愣是没镇压住。
那是陈指挥使跟在刚迎来的侯爷身侧的时候,心肝都吓颤了,好在侯爷没空搭理他,只默不作声地坐在马上看了几眼打成一团的人群,当即点了厮打中的几人,让手下去将这几人拽出来。
陈指挥使还有些不明所以,不想人家侯爷点的这几个人一被拽出,剩下的人立时便闹不动了,官兵一喊一赶,都老实了去。陈指挥使大为惊奇,人家侯爷却直接下了命令,“把这几个领头闹事的,就地棒打三十。”
这边棒声一起,人家侯爷便离了去,之后几日粥棚还真就无人闹事了。
这份眼力和果决,陈指挥使自叹弗如、闹事的总是好办,可世人不敢往疫病上凑,乃是人之本性,谁都不想送死,这又怎么办呢?
陈指挥使觉得自己年龄大了,管得了这头便管不了那头,当下也不想该怎么处理掩埋之事,只集中精力听着城里几个将士回禀。
“……百姓还算好说,只那些常年混迹街头的乞丐,病的不多,反倒往粥棚药棚乱凑,那些真正得了病的百姓,倒是不能立时吃得上药和粮食了。”
几处将士都是这么个说法。
邳州城乞丐不少,都是前两年北边闹蝗灾闹的,邳州灾害不多,城中尚算富庶,这些乞丐也都滞留此地了。现下出了瘟疫,关了城门他们走不了,留在城里又成了祸害。
只那也都是些流离失所之人,有些也是真的病了,怎好驱逐或者打杀?
又是个问题。
陈指挥使心底连连叹气,小心看着座上的侯爷,见侯爷眉头皱成了川字,沉沉的目光也不知落在何处,不由地咽了口吐沫。
他暗暗祈祷这位年轻的侯爷能立时想出个招来,可别往他身上撒火也就是了。
他正虔诚祈祷着,座上的人却开了口。
“施粥情形如何?”
下边有人回话:“府衙那边会同城内富商开仓放粮,情形尚算稳定,还能撑些日子。”
侯爷点了头,“太医处如何说?”
“太医们今日还道,病情暂时控制住了不少,只那些病死之人的尸首,必须尽快掩埋。”
陈指挥使听着这话就觉得头皮发麻,他们也想尽快掩埋,可之前死的人太多,说尽快掩埋谈何容易?
他正暗自叫苦,却见座上侯爷修长的手指在案上轻轻击了几下,那川字一般的眉头忽然展开了大半。在那双明亮的英眸闪着的光亮中,陈指挥使听他笑哼了一声,道:“既是这般,倒不如让那些游手好闲的乞丐,去掩埋尸体。”
陈指挥使飞快地眨了几下眼。这倒是不错,乞丐们游手好闲,偏偏得疫病之人还不多,若能让他们去掩埋尸体,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可那些乞丐又不傻,怎么会愿意去呢?
他正想着,却听座上的侯爷又开了口,这次没说旁的,直接伸手点了他。陈指挥使连忙站起身领命,只听得侯爷道:“劳动指挥使去一趟官府,同知州大人商议一下。”
商议什么呢?陈指挥使好奇极了。
“宋时以度牒为奖励,招募僧人掩埋尸体。今无僧人,便以粥食以募乞人。至于多寡数量,官府自行决议便是。”
陈指挥使一听,眼睛便是亮了。
还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么?既解决了乞丐又解决了人手,果真是一举两得!
他连忙领命,不忘称赞,“侯爷英明!”
谁料座上的人却冷哼一声,“卫所的兵丁却是不英明。”
陈指挥使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