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嫌疑人
“啊——”
寂静的深夜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声音破水月庵的清净,让今晚月色下的水月庵蒙着一层阴影。
宁安大长公主本就未曾入睡,在夏冰大喊大叫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再听见这声哀嚎,她便立刻掀被而起。
抓起外衫披着便快步出了房门,转到隔壁房间,见到抱头在地的夏冰,一时身心俱疲。问绘兰:“怎么回事?”
“不知道,无端端地又发癔症了。”绘兰皱眉答道,“您怎么起来啦,哎呀您就别管了,睡您的去,奴婢会看好她的。”
两人着话,夏冰却忽然抬起头瞪向绘兰,神情激愤道:“为何对太子殿下不敬!”
“......”绘兰无语。
夏冰忽然又收起了愤怒,换了心痛的样子踉跄着站起,哀泣道:“太子殿下,您别走!她们不敬您,冰儿敬您爱您啊!她们害您,冰儿不会害您的!您别走,别走......”她伸着手朝门口去,企图挽留“太子”。
宁安就站在门的侧边,夏冰追随着“太子”的动作忽然一顿:“太子殿下,您在看什么?”她像个木偶人钝钝地转了下头,仿佛才看见宁安,眼神晃了晃,恍然大悟道:“哦~您在看公主啊!”
她又换了笑模样,像介绍自家亲戚般亲亲热热道:“您不认得了么?这是您的姑母啊~”她笑着道,“公主她往日与您最是要好的呀,您——”
“怎么了?”不知道她的“太子”又对她了什么,夏冰脸上的笑意瞬间如潮水般褪去,“您什么?!”
她挂着阴森可怖的表情,盯着宁安的脸,一字一句道:“您,是公主害的您?是宁安公主害的太子殿下......”
宁安闻言,抓着外衫的手一紧,从心中泛出一丝丝的冷意,脸上神情亦有些恍惚。
“是你......是你害了太子殿下......”夏冰的眼神如毒蛇从宁安脸上身上爬过,“居然是你!”
两人原也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只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而绘兰站在夏冰身后也不防她忽然爆发的动作,就见她猛然扑向大长公主,两只干瘦如柴的手像动物的爪子一般扣住公主的手臂,不曾好好修剪过的又长又锐的指甲立刻陷进宁安手臂的肉里。
宁安闷哼一声,两手毫无章法地乱动想要摆脱夏冰,可夏冰看着虽瘦,发起疯来力气却很大,宁安挣扎无果,倒反让夏冰的指甲陷得更深,手臂上竟已经有血丝隐隐渗出。
绘兰瞳孔一缩,立刻向前五指张开从后掐住夏冰的颈子,口中喝道:“松手!”手指用力,精准地锁住夏冰脖子位置的几处经脉,想迫使她放手。
夏冰口中发出“嗬嗬”的粗喘,显然已经接不上气,脸也开始发红,然后即便这样她都还不愿放开宁安的手臂。
见她如此,绘兰手指愈发用力,一发狠将她向后拖!
“啊——”宁安痛叫一声。
因夏冰到最后也没放手,在被往后拖的时候手指在宁安手臂上硬生生抠出两道参差的血痕。
“公主!”绘兰见状气急,掐住夏冰的脖子就要将她狠狠往房中的桌子上掼。
宁安忙忍着手臂的痛出言劝止:“绘兰快住手!”
绘兰手上的动作一顿,改而将夏冰往地上一撂,力度也有所减轻。
不知是撞了头还是方才被绘兰捏住脖子上不来气,夏冰摔在地上就晕厥过去了。
“公主,”绘兰没再理会她,奔到宁安面前扶着她的手臂看伤,见到深深的指印跟血痕,又生气又心疼,剜了地上的夏冰一眼道:“公主还让奴婢对她手下留情,可是您这都被她伤成什么样了!”
宁安抿了抿唇,安抚绘兰道:“好了,不过是一点皮肉伤,看着唬人罢了。”
见她这样,绘兰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道:“公主!您到底要让她这样折磨您到什么时候!八年了!自悯王去后,咱们就再没过过一天的安宁日子!头三年日子再怎么艰难不适应,都不像现在这样难熬!”
宁安苦笑道:“当年我犯下的错,如今不管是怎么样的后果,都合该我来承受。”
“她才不是您犯下的错!当年不是您她早都该死了!走到这一步都是她自己攀龙附凤的结果,与您何干!您因为悯王之事将自己放逐到这水月庵,奴婢明白您的苦,亦从不置喙。可是您留着夏冰日日夜夜地折磨自己,这又是何道理!”
十一年前,悯王起事当夜,夏冰夜奔公主府,将悯王逼宫之事告知宁安大长公主。驸马当日留守宫中当值,宁安六神无主当即便要入宫,却发现京城全城戒严,皇城已不得入。到第二日她见到先帝时,一切事情已尘埃落定。
悯王被贬为庶人圈禁别宫,太子妃服毒自尽。夏冰跪在宁安面前哭求将她送入别宫,陪伴悯王左右。宁安用尽办法,终于将夏冰送到悯王身边,并收买了守门的禁军,命那人将别宫的消息随时回报于她。
愧悔不已的宁安则决意与驸马和离并离开京城。但她当时虽有避世之念,也未想过对自己要如何苛刻。她来这水月庵时,仍带了不少公主规制的用物与服侍的宫人。头三年,她从富丽堂皇的公主府换到这简陋的水月庵,对她而言已十分不易。
绘兰一直认为,只要以后悯王能得恩旨释放,宁安便一定会重返京城,结束这一段自我惩罚的日子。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先帝大行,悯王竟自缢而亡,当公主接到夏冰写来的信时,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就是那时,宁安命人将夏冰接来,跟着又遣散了随侍水月庵的所有宫人将他们赶回京城的公主府中。绘兰若不是自幼便跟着她,也不能被留下。
夏冰初来时除了悲伤其他表现都十分正常。只是没过几日她却意图上吊自尽,被绘兰发现救下。公主与绘兰极力开解她,然而不过才过了半月安生日子,夏冰就发了癔症,从此以后几乎每十日便要发作一回,到如今愈发严重了。
宁安本就因悯王之死而悲痛伤怀,夏冰又有了这样的病症,一旦发作便“太子殿下”个不休,如此她身心都备受煎熬。
绘兰对夏冰,从同情、可怜,到如今只剩下了埋怨。
“将她送走吧,送回公主府去!京城有大夫能医治她,公主府的人也能更好地照顾她,再留着她已然不妥,便是为她自己,也该送走了。”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将夏冰送回京城,只是宁安在夏冰清醒时问过她,她却不愿。宁安不好强迫于她,便将此事按下不提。现在绘兰重提此事,宁安看着自己的伤,又看向地上的夏冰,叹道:“你让我想一想。”
绘兰闻言,知道她能考虑已经很好,便不逼她太紧,点点头,就要扶她回房为她处理伤口。
宁安捏了捏眉心,疲惫地对绘兰道:“先把她安置到床榻上吧,夜深寒凉,莫让她受了风寒。”语毕见绘兰鼓起脸很是不忿,又道“她若病了,受累的还是你”,绘兰才不服气地扭身去将地上的人扛起。
将夏冰放在床上,又扯了被子随意地一盖,绘兰吹灭台柜上的烛火,便关了房门随了宁安去她房中。
黑暗中,床上的人忽然睁开双眼,那双眼睛阴毒而残忍,有毫不掩饰的怨气溢出,嘴角却挑起一抹充满恶意的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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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月楼,沈珺悦因与成徽帝午后在书房的胡闹之后困倦,一觉便睡到了亥时,错过晚膳,被饿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房中没有点灯,但旁边起居室灯火明亮,泄了些光进来。她朝外面喊玉环,进来的却是成徽帝。
“醒了?”他走到床榻前坐下,伸手帮她捋了捋睡得凌乱的头发,动作温柔。
沈珺悦见了他却有些面红,想到他们竟在书房便做了那事,实在胡闹得有些过了。
盛临煊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照常与她话——“饿不饿?可要用些吃食?”
胃已经发出了声的抗议,沈珺悦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盛临煊便出去吩咐李荣将早已备好的食物送到起居室。
陪着她在桌边坐下,又对她:“时候太晚了,只能用些好克化的食物,明日再吃些好的。”
面面俱到,事事妥帖,沈珺悦朝他嫣然一笑。
用毕两人在院中随意走了走,沈珺悦也将今日在水月庵的事情与他起。今夜乌云蔽月,外头太暗,两人没走一会便回来歇下。
雕花大床上,盛临煊将沈珺悦抱在怀中,听她继续在水月庵中试探了宁安大长公主的事情。
沈珺悦谈到了宁安大长公主的心结:“怪不得,公主当年坚持要与徐统领和离,想来便是因为此事而夫妻反目。”
“朕记得,事发之前,姑母与徐统领在京中是有名的恩爱夫妻,徐统领对姑母爱逾性命,朕当时年纪尚,都还记得京中流传的他们夫妻相识的一些逸事。”盛临煊回想往事,姑母曾经是明丽肆意的京都明珠,如今却......他的眼中又染上了黯然。
沈珺悦也觉得无限唏嘘:“公主是至情至性之人,原本以她的性子,自我惩罚一些时日,也许便能慢慢放下。只是后来先帝病重,悯王又......所以她始终不能从这些旧事中走出来,也觉得无法面对您。”
盛临煊闻言沉默了一瞬,过了一会才低低地道:“若论罪责,想必朕比姑母的罪孽还要更深重些。”
“皇上,”沈珺悦听见他这话心里十分不舒服,从他怀中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皇上,臣妾与您这些,并不是要让皇上又陷进去那些过往中。臣妾希望您与公主都能不再被过去的那些事所束缚,不要再将那些阴差阳错归罪于自身。”
她的眼睛在黑夜中仍似有光闪耀,像要照亮他心中的黑暗。
盛临煊将她抱回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你听,朕的心在为悦儿跳。”
沈珺悦便真的听了起来,听那扑通扑通似乎很有规律却又比正常时候跳得快许多的心跳。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听了好一会,他的心跳渐渐趋于正常,沈珺悦才继续道:“皇上,公主不见您,您却不能不见她。”
顿了顿,又道:“且如今,臣妾总觉得有些不对。”
盛临煊听出她话中的疑虑,不由追问道:“何事不对?”
话既已出口,沈珺悦索性道:“皇上,您能让人查查那个夏冰吗?就是臣妾与您的悯王的女眷,原东宫夏良媛。”
“此人有何不妥?”这是盛临煊第二次听沈珺悦提起她了。
沈珺悦斟酌着道:“臣妾觉得此人十分奇怪,不管是她的来历,还是她的经历......且便不提这些,臣妾听大长公主的侍女所言,她在公主身边,屡屡犯病提到‘太子殿下’,如此刺激公主,臣妾心中有些不安。”
盛临煊听到这里也不由得皱眉:“竟有此事?”又问她:“那悦儿又是因何怀疑她?”
沈珺悦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夏冰不过是一介孤女,即便为公主所救,可是她在公主府中竟能得到公主的青眼。她身份低微,却又能接近悯王,让悯王为她不惜愧对公主,且当初悯王应才大婚不久吧,如此作为岂不是伤了当时太子妃的颜面?”
作者有话要:以后每日更新时间大概会在晚上8-11点之间哈。阿喵会尽量早一点,只是手速渣还要请大家多包涵。至于加更,则会不定时掉落哒!感谢每日一瓶营养液的读者“曲终人离散”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