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行白鹭争芙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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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完蜡油, 付凌上身布满红点点,远远一看, 还有点像吻痕。

    “师父,师父……”

    屋外传来路臾的急呼, 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卿扫兴地放下烛台, 随意给椅子上的人披了件衣裳, 开门问:“出什么事了,大呼叫的?”

    路臾气喘吁吁:“来, 来人了……”

    “慢点, 来什么人了?”

    “风云寨的人,全部都来了。”

    阿卿有点意外,“这么快?”

    路臾抬袖擦擦额角道:“是啊,都举止火把堵在客栈门口要人呢。”

    阿卿撑着下巴来回走了两步,脑海里思路逐渐明晰,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你先把隔壁会口技的老者从后门悄悄送回去, 再给他点谢金。然后去官府报案,就风云寨闹了火灾, 那些山匪匆匆带着全部家当下山避灾了。最后去寻匹马车, 让车夫停在东街隐蔽处。”

    怕路臾一时记不下,她话得慢,最后还掰着指头跟他总结:“就这三件事,一件也不能少。”

    路臾乖巧地点点头, 拍拍胸脯:“放心吧师父, 我肯定都给你办妥了。”

    阿卿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后脑壳:“快去罢。”

    “诶。”少年轻快应了声, 然后消失在视野。

    纵有金手指傍身,阿卿也不敢大意,故而下楼贴着门缝朝外探了探。

    十几个彪膀大汉蹲坐门口,有的插着腰,有的舞着刀,两两三三聊天从不交头接耳,面对着面吼来吼去,唾沫星子乱飞。

    还有群人站得更后,四五人举着火把照明,其余人都围成圈,恭敬地听最中间的人讲话。

    距离实在太远,阿卿也看不见最里头那人什么模样,不过大致可以猜出,他就是风云寨的头头。

    “女侠,来了这么多人,可如何是好啊?”杨掌柜瘸着腿走过来。

    秀儿在一旁搀着他,眉头紧锁,神情间俱是担忧:“这些人横行霸道惯了,即便是报官,官府里尽是个好吃懒做又贪生怕死之徒。以前还会假意来巡视劝退,后来有次山匪连县尉大人都绑了,从此之后,府衙就成了摆设。”

    阿卿颔首,又问:“可知寨中总人数约有几何?”

    杨掌柜答:“不算被掳掠的妇人姑娘,七十余人左右。”

    对付百人之内的乌合之众,阿卿还是胸有成竹的。

    她颇有气势地安抚二人:“不比忧虑,有我在,他们不敢胡来。况且,那少帮主还在咱们手里,他们再凶恶也得顾忌着。”

    想起什么,她接着叮嘱:“切记,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莫要出去。我一个人对付他们还方便些,若是你们在场,反倒照顾不暇。”

    夫妇俩都见识过阿卿的武功,开客栈的这些年,南来北往路过的客人也不少,武林人士也碰见过。

    但像阿卿这样深不可测的高手,他们还是头一回遇见。

    秀儿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扶着相公回房了。所谓人不可貌相,大概的就是这位女侠吧。

    面容稚嫩,内力高深。

    目送他们离开,阿卿有点头疼。

    她倒不是怕门外那帮山匪,而是苦恼拿屋里那个心术不正的少年怎么办。放到现代社会,他也就是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以后成人才还是成人渣,还差好几年的磨。

    阿卿觉得,改邪归正和年龄无关,而是和时机有关,越早即越好。

    即使这次她把风云寨一锅端了,若这少年承袭他爹的痞性,多年后保不准会建个什么白云寨、绿水寨……这镇上的良民日子也就更苦了。

    回到房间,她拍拍付凌的脸,语气并不和善:“喂,你爹来救你了。”

    少年又哼哼起来,显然情绪激动。

    阿卿道:“觉得羞耻?想让你爹把我千刀万剐替你报仇?”

    顿了顿,她冷呵一声。

    “你倒是运气好,被折磨到一半还能得救。那些被你带去风云寨的黄花大姑娘们呢?恐怕就是咬舌自尽了也盼不到父母去收尸吧……”

    凳子上的人安静下来,若有所思。

    阿卿威胁道:“我现在给你松绑,但你不许叫不许闹。你若是叫喊一嗓子,我就毒哑你,你若是敢逃跑,我就折你的四肢,听到没?”

    付凌点点头。

    阿卿拿出他口中的布团,取下他眼睛上的遮光布,边给他松绑边:“强取豪夺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如果能把那些手无寸铁的姑娘绑回去当妾,我也能把你绑了卖到勾栏。”

    勾勾唇,她眼角微挑:“你怕是不知道如今有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男宠吧。”

    付凌挺拔的身躯一震,直勾勾地看着她。

    解完绳索,阿卿把路臾的一套衣裳递给他,“自己穿好。”

    付凌一获得自由,就接过衣裳背过身去,迅速往身上套。

    阿卿失笑:“看都看过了,还遮掩什么?皮囊长得再好,灵魂却让人作呕。连八岁孩都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威风凛凛的少帮主,却总做些逼良为娼的事,实在让人不耻。”

    在风云寨里,他哪里被人这样教过,如今遭人嘲讽,心里又羞又气,恨不得拔剑冲过去,可偏偏又自知不过对方。

    待他穿完衣裳,阿卿用绳索套住他的双手,然后领他下楼。

    “吱呀~”

    陈旧掉漆的大门开。

    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齐齐冲里面望。

    “少帮主!”

    “凌儿……”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让付凌红了眼眶。

    阿卿依旧冷漠,她扯着绳子不让付凌过去,高声询问:“赎金可带来了?”

    一个蓄着浓密络腮胡穿虎纹短褐的壮汉冷哼一声站出来,前面的人自动为他让路。

    他面盘肥大,眼睛却,五官没有和付凌半点相像的地方。

    但他刚迈步,付凌就隐忍悲痛喊了声“爹”。

    “五百银在这里,把我凌儿交过来。”付老帮主不怒而威,声音中气十足,他指了指手下抬着的大木箱,示意交换。

    “开箱子。”阿卿冷静吩咐道。

    “开。”

    得到帮主的肯定后,两个厮才开箱子。借着火把的光,阿卿看见满满一箱亮堂堂的银元宝。

    她满意地颔首,然后让两厮将木箱抬近客栈,亲自咬了咬银元宝,才把付凌推出去。

    阿卿这一掌用了三分内力,两个壮汉接住付凌还堪堪退了一丈远,地面尘土飞扬。

    老帮主不动声色地量阿卿一番,然后摆摆臂示意手下把少帮主带回去,他还有事要和阿卿商量。

    付凌一开始不愿意走,非要等他爹一同回寨子。于是老帮主板着脸呵斥了他几句,命人强行将他拖走。

    他这才妥协,靠在父亲身旁耳语两句,然后目光深邃地回眸望了望阿卿,才离开。

    推他出去前,阿卿曾附在他耳畔柔柔了句话,轻得像羽毛,挠在他的心尖。

    她,“我若是你,就彻底斩断不堪的过去,走出风云寨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做一个老了也有人敬仰的盖世英雄。”

    .

    付凌的身影彻底湮没在黑夜中。

    阿卿很有礼貌地问:“这位伯伯,您还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么?”

    “明知故问!”老帮主把大刀往地上一插,摸了摸络腮胡皮笑肉不笑,“姑娘,劫到土匪头上你可真真是第一人啊!”

    阿卿故作夸张地抬手捂住樱桃嘴,“哦?伯伯这是的哪里话,仿佛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般。其实呀,在女子看来,这不叫劫,而叫讨债。”

    她冲着门外凶神恶煞的山匪们嫣然一笑,无辜地摊着双手:“毕竟,这些银两也都是你们前些年从镇上居民手中借走的不是?”

    “大哥,别跟她废话。这丫头片子,绑了我们凌儿不,还把老二的一条腿断了,咱们今天什么也得废了她。”付帮主旁边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大汉吼道。

    付帮主沉默了。

    凌儿走前跟他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让他不要伤了这姑娘,第二句是嘱他自己心。

    再加上老二负伤回寨后,也是千叮万嘱要他不要跟这姑娘起冲突,他一时也不敢觑了对手。

    阿卿身形瘦削,但孑然独立在门前,却有股千军万马的气势。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她悠哉地睨着那些人,心里盘算。

    那李副帮算是守诺,回去以后不仅带了口信,还按照她的威逼把腿伤算在了她的头上,这样也不至于连累掌柜夫妇。

    接下来,只要在官兵到客栈前,把这些人得走不动路就成。

    思及此,阿卿故意面带不屑,出言挑衅:“要讨债就快点,一群块头大得跟野猪似的男人,比娘儿们还婆婆妈妈。”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付帮主。

    作为山匪仅剩的那么点理智很快就被愤怒冲垮,他提起大刀,目眦欲裂,冲了上去。

    后面的弟兄也拿着刀枪棍棒跟上,气势磅礴。

    拍拍手,阿卿舒展了下筋骨,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冲上门槛。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

    路臾带着县尉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客栈门前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人,跟蚯蚓似的左右蠕动,还发出痛苦的□□。

    各种兵器也全都散落一旁,折的折,断的断。

    路臾睁大眼睛,扫视一圈,没发现阿卿的身影。

    他开始着急了,抓起地上的伤员一个个地问。

    “我师父呢?”

    “你师父是谁啊……”

    “你看见我师父没?”

    “别,别抓我胳膊……哎哟……”

    “师父,师父……”

    路臾急得满头大汗,心里又慌又空,仿佛丢了半条命般静不下来。

    “我在这。”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站在原地别喊。我是用内力千里传音给你的,现在你直接去马车那,我已经拿好行李了,我们马上离开。给你半刻钟的时间,快点。”

    声音是从屋顶传来的。

    路臾猛地抬头,正好瞅见一道身影从屋顶跃起,飞向东边,在满月的衬托下,宛如神明。

    这就是他的师父啊!

    娇玲珑的身躯下有一颗见义勇为的心,虽是女儿身,却胜过世上所有的七尺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