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好似又想起什么一般，含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轻声道：“不对不对，我倒是差点忘了。你前几日还过，恨不得我只看见你一个，其余的人都看不见，不会这时候反悔。”

    慕容昊沉了沉眸光，夕阳下他的眸光愈发柔和：“真不想见，我去收拾。”

    江洛玉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茶盏递回他手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唇角的笑容消失殆尽，语气不知是夸赞或是淡淡的讽刺：“你啊......总是这么聪明，都让人不知该些什么了。”

    慕容昊听了这话，仿佛听不出他此刻的语气和平时有何不同，仅仅握紧了掌中的茶盏，不以为意的站起身来，站起身扫了一眼此刻仍等在下面的几个人，微微眯了眯眼睛：“我有些事情要办，就寝之前定会回来”

    罢，瞧见江洛玉点头，白衣人施施然起了身，脚步轻缓的消失在了阁楼中。

    太阳渐渐西沉，榻上的人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格子窗下仍然等着，面容有些焦急的几个人影，突然长舒了一口气。

    “来人。”

    几日内，第一次听到江洛玉唤人，站在阁楼下一直等着的逐月怔了一下，立刻回身上了楼，心翼翼的低身行礼：“世子。”

    江洛玉立在格子窗前，手指拂过那渐渐过了季节，失却饱满片片落下的梨花花瓣：“让底下的人，上来见我。”

    “是”

    逐月得了嘱咐，蹬蹬蹬下了楼，开门对等在阁楼下，听到声响立刻投过希冀眼神的江苍流江洛白等人点了点头，面容带了轻松之意：“管家，公子，世子叫你们上去。”

    底下的两个人闻言顿时一喜，灰衣老者的面容一松，低喃道：“太好了。”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旁的江洛白就抬手一抹眼睛，也不管身边的江苍流，就急匆匆的越过逐月向着阁楼跑去，逐月身子一歪，回身看着江洛白上楼的背影，惊叫道：“公子！楼梯陡，慢些！”

    他的声音还在，江洛白已快步跑上阁楼，目光在宽敞的楼中扫视了一圈后，定在了格子窗阴影处背着他束手而立的人影，眼底刹那间浮起了雾气，噗通一声跪在了楼梯口，哽咽道：“大哥！”

    江洛玉听见背后的声音，袖中的手指轻轻捻了捻，却没有回过身去，只是静静站着。

    江洛白不见他回身，只以为他虽然叫了自己上来，心底却还有关隘过不去，他也知道那一日母亲的话语和逼迫伤了大哥的心，可若不是母亲当真不行了，心心念念就是还要见大哥一面......他是没有那个脸来求大哥的。

    “大哥，母亲......母亲她......母亲她当真快不行了，府医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只是母亲一定要见大哥一面，迟迟咽不下最后那口气！求求你大哥！不管母亲犯了什么错，她只是为了我们兄妹以后......母亲没有错，大哥倘若要怪责，就怪责洛白吧！”

    “姨娘若是没有错，你就更没有错，我不会怪责你。”

    片刻的沉默后，站在窗前的人侧过身来，乌玉般的眸子在夕阳下，泛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神情冷峻面无笑容，语气却还算平静。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起来吧，不必跪我这个双子。洛白，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既是了做了，就再无后悔的余地。”

    柳姨娘在江洛白和江洛琴的面前那样，不就是害怕自己知道了真相，万一想要一手遮天瞒下来，同样知道了的江洛白和江洛琴会心有不忿，以此来威胁他一定要开祠堂改名分，一定要将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扶上王位。

    她一番慈母心，不为自己算，只是为了自己亲手养大孩子的未来。

    可是他呢？

    他的心情，谁来顾忌一二？被人背叛，谁来替他算？

    所有人都有理由，可难道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最先被背叛的哪一个？

    在那个摔倒在春阁中，醒来却看见那人面容的夜晚，他突然感觉到无缘无尽的疲惫，不出一句话。

    重生之后，那颗心无坚不摧冷漠无情，却没想到轻易全盘摧毀。

    以为是捧在手心中的珠宝，却不过是任人践踏的尘埃。

    江洛白听到他拒绝，一时间慌了神色，膝行了几步未曾放弃恳求，眼底却闪过了绝望的神色：“大哥，可是母亲她......母亲......”

    江洛玉没有动，只是定定的看着江洛白泪流满面，执着着不请到他就不肯走，直到灰衣老者也面有难色的站在了不远处，他才无比疲惫的叹了一声，开口问道：“苍流叔，你如何？”

    那一日江洛玉离开后，柳姨娘就有些神志不清了，江洛琴完全失了主意只知道成天哭，江洛白日日守在柳姨娘床边，却只能听见母亲一声声唤世子，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江苍流并不大清楚，清醒的两人谁都不肯，只有一次江洛琴差点憋不住要给他听，却被江洛白回身一巴掌了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瞧见这个庶子有了和世子一般无二，笃定决绝的眼神，江苍流这么想着，又看见江洛白跪在那里哭个不止，眼底全是恳求可怜，哪有那天的风度，便跟着劝：“世子最好还是去见一面侧妃娘娘，就像是公子所，娘娘的时日当真不多了......”

    “也好。”不知过了多久，窗前的人转过身来，终是缓步掠过了跪在地上的江洛白，朝着不远处的阁楼口走去，步伐稳定，声音低沉，“终归是要有个了结，走罢。”

    江洛白怔然看着江洛玉的身影从身边掠过，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大哥这是同意了，脸上顿时闪过狂喜之色，站起身来慌慌张张的跟了上去，江苍流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暗暗叹息了一声，迅速跟了上去。

    几个人快步到了柳姨娘的门前，江洛玉还没等推门，江洛白就抢先上前一步，高亢的声音几乎要刺穿屋子，带着兴奋和忍不住的心酸，扑到了气息奄奄的人身边：“母亲，母亲，大哥来了！您快睁开眼睛看看啊母亲！”

    听到这句话，一直侧身躺在榻上的柳姨娘动了动，面容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唇边逸出一声呼唤：“世......子......”

    她一边低声喃喃着，比上次见面更加浑浊的目光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的那个人，手指哆嗦着伸了过去：“那些话......是我......糊涂......您是姐......姐的孩子......不论如何......不论如何......都是姐的珍宝......我不该......不该......”

    “这些话就不必了。”江洛玉看着那只颤抖的手向着自己这边伸过来，江洛白恳求的目光，和一旁江洛琴遮遮掩掩的眼光，目光平和，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这一次来，我是为了那件事。”

    他这两句话一出，榻上的人忍不住垂下头来，剧烈的咳嗽起来，良久后才稍稍平静，断断续续道：“我......知道......洛白......”

    江洛白擦了擦眼角，抓住了柳姨娘垂下来的手指：“母亲。”

    “扶我...起来......”被扶起来的人剧烈的喘息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颤抖的手指却从江洛白的手中抽了出来，含笑看着江洛白和江洛琴，低声道，“......出去......”

    江洛琴一看江洛玉来了，母亲却要和他单独在一起话，想起上次的清醒，立时慌了神，下意识喊叫道：“母亲，您怎么能和他单独在一起，他会害......”

    这一次不等她将话完，江洛白的眉宇间终是现了怒意，一巴掌就将妹妹扇到了地上，话语中含着千钧之怒：“都什么时候了江洛琴！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江洛琴捂着被的脸颊，被他的脑袋一蒙，傻了一般哆哆嗦嗦仰头看他，眼神惊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哥......哥哥......”

    江洛白气的脑袋上崩起青筋，脸色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怕人，看着妹妹惧怕不信的眼神，突然间心又软了，低下身来扶起了妹妹，搂着她就出了门，片刻后门外响起了低低的哭声和劝慰声，江洛玉终是叹了一声，走到了榻边的机子上坐了下来。

    江洛白和江洛琴出去之后，门外的吵闹声渐渐止了，榻上的人垂下头吃力的咳嗽着，手指一直颤抖着停不下来，话语虽然断断eeex网.xitｘt.续续，却很是清楚：“想必世子......在回王府之前......已经知道......姐......姐其实是......大金人......”

    “我知道的比这个要更多些。因缘巧合，我遇到了当年母妃救下的故人，父王嘱咐祖母交给我的东西我也已经拿到。”江洛玉听到她的声音，底气不足又强撑着要清楚，便知道她当真命不久矣，只求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事情能被自己所知。

    “我知晓母妃当年乃是大金白氏嫡女，更知道父王他明知道母妃是这样的身份还是执意求娶，后来又费尽心思遮掩，是也不是？”

    听他出了这么多，榻上人的眼光有一瞬间的惊愕，脸色多了些释然，唇色却愈发乌黑，吃力的慢慢点了头：“不错。咳咳......

    江洛玉皱着眉看她，感觉到她听了自己的话后，好似就有些支撑不住的模样，语速比方才更快了几分，生怕她支撑不到自己完：“恕我先行猜测，害死父王母妃的人，是不是大金之人？”

    榻上的人点了点头，眉眼之间就在话的功夫，已然笼上了一层青黑：“......乌......雅......”

    江洛玉沉吟了片刻，脑海中电光火石掠过一些什么，下意识反问道：“乌雅......大金后族乌雅氏？”

    柳姨娘闻听这话，神色几乎是在刹那间变得轻松了许多，脸色却因为出了这件事，更见难看隐见死气：“果然托付世子......是对的......世子......对大金氏族，颇多熟悉......想必知道...对付乌雅氏......很难......唔......”

    “姐......乃白氏......珍宝......”榻上的人完方才的话，颤抖的手指伸出来，猝不及防的扣紧了身畔江洛玉的手腕，目光中带着深深的乞求和希冀，眼底的神色越来越暗，“世子......要为姐......报仇......九泉之下......

    奴婢也有脸......去见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