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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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半月过去。

    夏末傍晚, 天地间金红一片。

    孙擎风撑篙, 将船泊在湖心岛边。

    岛并不大,四面俱是一眼望不尽的湖水。

    上下天光一色, 候鸟分不清天与水, 常在水面滑翔, 结成一队,倏忽而过。

    孙擎风让金麟儿两只大雁, 不许用箭, 单用掌法真气。

    金麟儿尝试数次,均未成功。于是, 孙擎风手把手地教了他一招“飞星燎原”。

    像已经过去的千百个日子里一样, 孙擎风站在金麟儿的身后, 彼此的距离不远不近,虚虚托着他的手腕,力道不重不轻,指引他循着合宜的路径动作。

    紫红色的天幕上, 两人的身影相互交叠, 成了一道暗色剪影。

    金色的真气从金麟儿指尖射出。

    一只低空飞翔的大雁被气劲击中, 骤然坠落。

    “我这次一学就会了,大哥教的真好!”金麟儿回眸望向孙擎风,眸光明亮、炽热,就像一湖赤红温热的湖水,“你以后,都这样教我吧, 一直教我。”

    孙擎风把金麟儿的手托举至面前,在他掌心里落下一个吻,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明明没听到任何话语,金麟儿却瞬间面颊驼红,低下头去。

    孙擎风哼笑一声,转头勾起嘴角,砍斫木枝。

    刀刃磨过木枝,带着嫩树皮飞起后落下。

    沙沙响声挠得人耳朵痒。

    金麟儿坐在孙擎风身旁,割开大雁的脖颈,吮吸它的热血。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饮血时不再避开孙擎风,割喉动作干净利落,饮血时面上平静无波,似乎是在告诉孙擎风,自己已经长大,相比从前更有担当。

    孙擎风削好两根木枝,把大雁从金麟儿手里提起来,顺便用拇指把他唇上的血污擦去。他的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茧,反倒将金麟儿的嘴唇揉得更红。

    他恶人先告状,没好气道:“娇气。”

    待到大雁烤好,两人吃饱,金麟儿看孙擎风心情不错——至少面上没有气闷神色,便试探性地:“大哥,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虽不全对,但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孙擎风:“有话直。”

    金麟儿搓搓手,道:“要么,我们回杏花沟,去取些钱财,尝试向人买血?”

    孙擎风皱眉:“你是嫌追捕我们的人还不够多?”

    “单凭我们两个,总不可能重建金光教。”金麟儿见孙擎风抬头看想自己,便立马改口,“就算能再建起来,我们还是会暴露身份。对手太多,天罗地网避无可避,总得想个办法。花钱买血未尝不可,毕竟天大地大,什么奇人异事没有呢?银货两讫,省得麻烦。”

    孙擎风果断否定,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醒来已有两月,可曾有过异常?”

    金麟儿摇头:“没有,我看你状态不错,但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

    孙擎风:“朱焕死后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俱都离奇。”

    金麟儿:“不,我是,自从进入云梦大泽以后,我总觉得练功事半功倍。”

    孙擎风亦有同感,道:“想来,这云梦泽年代久远,常年为水雾笼罩,好似同外界隔着一层,或许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灵气,比更加外界充盈?”

    金麟儿:“且不,我们总要离开云梦泽,就算我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等我修为境界提升后,总喝禽畜血,毕竟不是办法。”

    道理,孙擎风自然明白。但无论如何,他不想让金麟儿再作牺牲,只道:“我了,谨慎防备人暗算,但别胡思乱想。修行如登山,高处风景自然比山下要好,你修行顺畅,大抵是已突破关隘,进入第四重境界的缘故。”

    金麟儿:“可是……”

    孙擎风把手覆在金麟儿头顶,注视着他:“没什么可是,九重阵里的意外,往后不会再有。”

    金麟儿不依不饶:“大哥,从前我害怕被邪功反噬,故而推三阻四,迟迟不肯修炼。如今我心中有一盏长明灯,已然不惧黑暗。”

    孙擎风:“无须为我勉强自己,我是护法,你是教主,纵你再不称职,你还是我的教主。”

    金麟儿被“我的教主”这四字戳中心窝,嘴角扬起,心绪难以平静,笑:“我想改饮人血,不仅是为了让你好过,更因为压制鬼煞不容有失。我信你能学成驭鬼术,你也信我一下,我真的不觉得苦,我是个男子汉了。”

    “今生不苦,来世何如?”

    孙擎风罢沉默,片刻后抓了把土,浇灭将要烧尽的篝火。他牵着金麟儿,回到乌篷船上,:“你没学过佛,不明白因果轮回。往后但凡饮血,都必须念一段往生咒。”

    乌篷船装着满船月色,缓缓振波滑动。

    金麟儿哪里会不明白?

    他知道,孙擎风其实从来都不觉得修炼《金相神功》是对的,他同样抗拒饮血修炼,同样害怕报应,但他们不能选择,只能如此。孙擎风只是想要独自承担杀孽,让他多积福德,来世做个寻常人。

    金麟儿轻叹,道:“我知道,从前的五任执印人,都是威武刚强的好汉,大哥愿与他们同甘苦。唯独我娇气,骨头不够硬,你不忍心把重担往我身上压。你看不起我,但我确实是不够格与你比肩。”

    孙擎风脱口而出:“非是嫌你。”

    金麟儿:“你是爱我。”

    孙擎风把脸别了过去:“由爱故生忧。”

    他滑动船桨,泠泠水声断了交谈。

    金麟儿扪心自问:“我这辈子过的苦么?”

    父母双亡,颠沛流离,身负金印不为世人所容,答案自然是苦。

    可他又问:“我这辈子过的后悔么?”

    答案只有两字——不曾。

    金麟儿想要改饮人血,但他有自己的底线,绝不能杀伤无辜,因此陷入两难境地。

    孙擎风定心思不让他饮人血,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最终只能找到看起来并不靠谱的傅青芷,把烦恼与她听。

    傅青芷罕见的严肃神情,问:“你在乎声名?”

    金麟儿摇头:“声名身外物,任由他人评。但我是人,不是野兽,不可失了人性。”

    “明白了,你等等。”傅青芷起身跑到穆天枢房门外,悄悄潜入,拿来一封书信。

    傅青芷把信递给金麟儿,道:“近来,大雁湾出了一伙水匪,杀人越货、欺压良善。这些匪贼,个个都是欠了血债的大恶人,即便是依照你们的《大雍律》,亦当斩首。”

    金麟儿闻言会意:“你要我喝恶人的血?”

    傅青芷点头:“村民给穆天枢送来书信,细数匪贼罪状,他早就算惩治这帮人,因救你大哥而耽误了。你若杀了这伙人,老百姓们只会叫好。”

    金麟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百姓们总会知道,我除暴安良,非为仁义,只为饮血。恶人毕竟还算是个人,但残杀同类、饮血度日的人,在常人眼中,只是个丧失了人性的怪物。”

    傅青芷:“你不是不在意名声?”

    金麟儿:“我不是阎王爷,更不是朝廷命官,无权决定他人生死。”

    傅青芷:“那就不杀,只把他们晕放血。”

    金麟儿:“如此,倒可以试试。”

    傅青芷拍把信抽回,拍金麟儿的肩膀,笑:“行吧,我与你同去。你给自己起个响亮的名号,譬如甚么嗜血罗刹、九天蚂蟥。招法亦须改动,让人以为你用的是独门邪功,就叫《吸血大法》?”

    金麟儿失笑摇头:“你不必以身涉险。”

    傅青芷:“三日后的三更,我在码头等你。”

    金麟儿:“傅姐姐,若不是你,我只怕很难请动谷主倾力相救,多谢。”

    傅青芷神色怅然:“傅筱做了错事,姐姐得替他还债。把血的问题解决了,你们跟我一道出谷寻他。炼印,从开始就是个错,我会亲手了结此事。”

    金麟儿似乎还有话,但傅青芷已经懒得废话。

    傅青芷着话走远了:“老子没闲心跟你探讨仁义道德。我分得清是非,少来问东问西。”

    转眼三日过去,约定的日子已至。

    是夜,金麟儿不敢睡着,终于等到半夜,蹑手蹑脚地爬下床。

    他怕孙擎风察觉,心虚地了句:“我去尿尿。”

    孙擎风不知是梦是醒,只轻轻哼了一声。

    金麟儿走到衣柜旁,开柜门,摸了摸孙擎风叠得平整的衣裳,慢慢走出门。

    他把门扉阖上,瞬间起精神,撒足狂奔至码头,寻到傅青芷,穿上她准备好的夜行衣、戴上一张明晃晃的青铜鬼面。

    两人跳上乌篷船上,揭开缆绳,向大雁湾进发。

    待到金麟儿走出院,孙擎风瞬间睁开双眼。

    他一个挺身从床上爬起,随意披了件外袍,提剑往外走。

    孙擎风走到院门前,远远望见平直如一线的码头边上,亮着两点萤火般的微光,便又停下脚步,抱剑倚门,听着夜风扬水拍岸的声响。

    两点火光上下浮动,是金麟儿同傅青芷驾船离去,正随波浮动。

    孙擎风做起了这五年里,他最擅长的一件事——沉默地跟在金麟儿身后,看他跌跌撞撞地走,时刻准备着出手相助,又克制着不去帮他。

    但这一回,孙擎风另有算。

    他自知久居白海雪原,雪的冰冷寒凉已浸入骨髓,很难迸发出炽热如火的情意。可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不想再纵容自己的坏脾气,让金麟儿久等。

    孙擎风架起船,追着前方的两点火光驶入风浪。

    金麟儿的乌篷船驶出十里,已经接近大雁湾水域。

    傅青芷吹灭火把,双目变成暗红,半化成狐形,以便夜间视物。

    金麟儿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只听得见越来越汹涌的波涛声,抱着傅青芷的大腿,再顾不上什么男女大妨:“到了没有?没想到夜里风那么大,要是船翻了怎么办?你会不会泅水?早该叫我大哥一起来,可他又不让我……”

    “闭嘴!”傅青芷没好气地踢开金麟儿,“堂堂魔教教主,还没断奶吗?滚滚滚,别随随便便碰我,老子可是个黄花闺女,你莫要污我清白。”

    金麟儿:“你明明自己不是女人。”

    傅青芷:“这话你知我知,不许出去乱。”

    金麟儿:“你怕云卿大哥知道?”

    傅青芷:“他若知道,老娘就杀了你,懂?”

    金麟儿捣头如蒜。

    过不久,船已近岸。

    傅青芷把船泊在一处水湾边上,手握皮鞭,扯着金麟儿的后衣领,把他拖到水匪的寨子外。

    两个人脑袋上顶着几片树叶,蹲在草丛里,只露出一对眼睛。

    傅青芷:“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许临阵退缩。”

    金麟儿极紧张,两手空空,攥着傅青芷手里的皮鞭搓来搓去,意识到这皮鞭的形状,顿觉尴尬,整张脸涨得通红,松开手:“我们该怎么做?”

    傅青芷把皮鞭往怀里已塞,大喊起来:“你成天想些什么!”

    匪寨外,一个着瞌睡的守卫听到傅青芷喊声,瞬间惊醒,冲将上来:“什么人鬼鬼祟祟?”

    “当心!”金麟儿跨步上前,把傅青芷挡在身后,两手左右挥动,只用了不到一成功力,使出前几日才学会的“飞行燎原”。

    一道金芒般的真气如箭射出,直直刺入那守卫右侧肩甲。守卫吃痛惊叫,被在浑身游走的金光真气震晕过去。

    傅青芷从腰带上解下一只嵌着宝石的皮革水袋,递给金麟儿:“快放血,先用我这乾坤袋盛放,可保三月不腐不坏,三月过后再想办法。”

    金麟儿颤抖地握着匕首,把刀刃贴在那守卫身上移来移去地比划,欲哭无泪:“我、我、我该从哪儿下手,才能不伤其性命?”

    傅青芷又扔给金麟儿一盒药膏,道:“割他手腕,刀要利落,将这膏药抹在伤处,流血顷刻即止。”

    金麟儿依言而行,果真如傅青芷所言,不过片刻便接了满满一袋鲜血,用食指挑了一团膏药涂在那守卫手腕伤疤上。

    他只觉傅青芷什么都懂,顿时生出钦佩:“多谢傅姐姐,想得如此周到。”

    傅青芷虽在面对陈云卿时自卑,但平日里都骄傲得很,当即扬起脸,笑道:“那是自然!姐姐我这几百年的饭,可不是白吃的。”

    金麟儿认真地给乾坤袋封口,手指上沾了血,偷偷地嘬了一口,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这东西就算喝上几百年,恐怕我都习惯不了。”

    傅青芷露出释然神色:“你也不容易,待我找到傅筱,定让他给你认错。”

    金麟儿很是赞同:“他明明能活上数百年,却还嫌不够,不想着如何过好自己的日子,成日算计来去、枉造杀孽,当真糊涂。他该跪在白海雪原,给青明山磕几个头。”

    傅青芷呲牙,用皮鞭戳了金麟儿两下,催促道:“好了没有?别磨磨蹭蹭的。你是高兴了,姐姐我还要睡觉呢!”

    金麟儿被傅青芷戳到痒痒肉,不禁笑出声来,被地上躺着的守卫绊倒,腰带上挂着的锦囊掉在草丛里。

    天色昏暗,他好一阵翻找才找到锦囊,可拿在手上一掂量,发现这锦囊轻了不少:“糟了,云卿大哥送给我的东西掉了。”

    .

    傅青芷无语,知道是陈云卿的东西,才不抱怨。

    片刻后,被击晕的守卫悠悠转醒,一把攥住傅青芷的脚踝。他受伤不轻,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咯咯声。

    傅青芷浑身汗毛炸开,惊叫一声,不停用脚踩那守卫:“是他杀的你,可不是我!”

    “他没死,别怕。”金麟儿压低嗓子安抚傅青芷,终于从石缝间找到听妖铃,“把他晕,走吧。”

    “谁我怕了?”傅青芷一脚踹在那守卫后颈上,一下就把人踢晕了,理了理发髻。

    金麟儿伸出食中二指,将听妖铃夹起。

    听妖铃接触到金麟儿手指的一瞬间,猛然发出一阵爆响。

    整个匪寨的人,全被惊醒了。

    傅青芷照着金麟儿的后脑勺拍下一掌:“老娘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愣着做甚,还不快跑?”

    她连忙把听妖铃从金麟儿手上扒拉下来,塞进锦囊,牵着金麟儿跑向泊船的河湾。

    大雁湾的水匪,做的俱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害怕被报复,岛上处处布着机关。

    平日里,他们害怕自己人踩中,几乎从未开启,一旦有外敌入侵,则只须在匪寨内扣下机关,天罗地网即将招呼下来,令入侵者避无可避。

    傅青芷眼神好、力气大,扯着金麟儿左躲右闪。

    但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蒺藜、毒雾,她是一个头两个大,只想躺下来死一次一了百了,悲痛欲绝道:“你大哥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真他娘的不是一般人!”

    金麟儿:“姐!你就不能施个法带我飞走吗?”

    傅青芷:“老子把你变成一只猪好不好啊!妖怪又不是他娘的神仙,哪会什么法术?”

    金麟儿:“云卿大哥能隔空取物,你可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连个把戏都不会变?”

    傅青芷:“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被缉妖司追得躲进归离谷?”

    金麟儿忽然感慨:“你既不会武,又不会法术……”

    傅青芷:“的你自己多厉害似的!”

    金麟儿:“我自然不如你,我的意思,你肯陪我来犯险,我无以为报,多谢了。”

    “人美心就善。”傅青芷哼哼唧唧,勉强同意。

    数十名水匪从匪寨中跑出,举着火把、亮出兵刃,火光与寒芒交相辉映,由远及近。

    金麟儿思来想去,不得办法,眼看追兵将至,只能开乾坤袋,灌下一口鲜血,开始使用《金影掌》胡乱拍。

    陷阱、树木、山石,俱被得东倒西歪、四崩五裂,凡他所过之处,入眼尽是一片狼藉。

    “想留住姑奶奶?他们还嫩着呢!”

    傅青芷寻得出路,同金麟儿跑到河湾边,长舒一口气,奔向乌篷船。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感觉到脚下泥土松软,再一晃神,就已经跟金麟儿双双被埋在泥地下的套索锁住两脚脚踝,倒挂在近旁的一颗大树上。

    两名水匪大笑着从树后走出:“敢闯我大雁湾,就别想活着离开!”

    “呲呲!”傅青芷冲金麟儿暗号,示意让他出手解决这两人。

    金麟儿试图运功,但他还是第一次被倒挂起来,只觉自身气血逆行,真气运转极不畅通,强行拍出一掌,得不准,只将其中一名水匪拍飞落水。

    另一名水匪气急败坏,提刀向他攻去。

    金麟儿嘴里念着往生咒,镇定心神。

    待到大刀落下,他便伸出两指,一招“雪鹤排云”,屈起三指、竖着食中二指,瞬间空手夺刀,反手给了对方一刀,一下把人拍晕。

    他拿刀砍断绳索,终令两人脱险。

    但两人还未来得及上船,便听见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只见四五十个水匪站成半个圆弧形,将自己团团围住。

    水匪们气势汹汹,手中弓箭全已上弦。

    金麟儿:“我的掌没有箭快。你跑,我断后。”

    傅青芷很是犹豫,将手掌攥成拳头,后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下定决心,道:“你以为我是会丢下同伴独自逃跑的妖吗?待会儿我变成狐狸吓他们,你趁机出掌。”

    金麟儿握住傅青芷的手,用力捏了一把:“你千万当心,若见势不妙,赶紧跑去叫大哥来帮忙。”

    傅青芷准备化形不便言语,摇头咪地叫了一声。

    水匪头子提刀上前,喝到:“哪来的贼,敢在你爷爷地盘上作乱?老子不劝你两个缴械,一起上来,量你们动不了老子分毫!”

    金麟儿挥刀朝那水匪头子劈去。

    然而,他从没学过刀法,脑中只有孙擎风用过的剑招,只能强行用《金光剑》的招法出刀,只因招式变化多端,才能勉强同对方周旋。

    傅青芷浑身颤抖,骨骼发出断裂般的咔咔声,正在慢慢收缩变形,脸上轮廓慢慢变得尖锐,现出模糊的狐狸模样。

    她被金麟儿护在身后,暂时无人能清楚看到。

    金麟儿在对方密如雨点的攻势下,只能不停接招,根本寻不到机会换刀为掌。

    他好不容易觑到机会反攻一刀,又因没考虑到铁刀既重又长,收刀时慢了几分,大意露出破绽。

    那水匪头子其貌不扬,却是个使刀的好手,因内力不及金麟儿,且知道他的武功招法并非寻常,故而存了几分戒备。

    终于等到金麟儿露出破绽,他蕴足力量斜劈一刀。

    这一刀威猛霸道,势必砍中金麟儿的肩胛骨。

    即在此时,暗里忽然射出一道金色真气,中金麟儿的左臂,将他推开几寸,堪堪躲过这一刀。

    金麟儿并不回头张望,但确信是孙擎风来了,心中底气十足,反手将刀斜陈背后,挡住那水匪头子的又一刀。

    孙擎风远远站在湖湾旁一处石壁下,隐身黑暗中。

    他并起食中两指,射出一道又一道真气。

    那真气全都在金麟儿身上,矫正了他的动作。

    孙擎风身经百战,全不把水匪放在眼中,对方的一招一式他都能预判,纵不现身相助,只以指点金麟儿对敌,亦是游刃有余。

    金麟儿信心倍增,全神贯注应对敌手,二十招下来,竟也在那水匪头子身上砍了四五刀。

    孙擎风有意让金麟儿慢慢,一是历练,二则是他心中不快,想将对方羞辱一番,替金麟儿出出气。

    傅青芷松了口气,即刻停止化形。

    她正用视线四处搜寻孙擎风的身影,忽见对面的水匪窃窃私语,似是知道头目将败,相约前来帮手。

    她立刻大喊:“当心背后!”

    金麟儿一刀砍断那水匪头子的右臂。

    意图被识破的水匪们恼羞成怒,纷纷杀向傅青芷。

    千钧一发,黑暗中忽然闪现出两个身影。

    一人挥剑突刺,一剑砍去两人手臂。

    另一人大掌一挥,带着森寒冷意的真气,直接把最靠近傅青芷的一名水匪拍飞五丈远!

    不过半柱香,三十六名大雁湾水匪,已经没有一个能再站起。

    大战过后,那两个突然现身相助的神秘人,即孙擎风与穆天枢,不约而同地面朝湖水,负手而立。

    金麟儿收刀入鞘。

    两人自知闯祸,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先开口。

    傅青芷把金麟儿推出去,娇滴滴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跟我这样的妇道人家比。”

    金麟儿抓住傅青芷的衣襟,险些扯开她的衣裳,闪身跑到她背后:“你不是自己不是女人吗?”

    傅青芷一指点在金麟儿眉心,一本正经道:“我决定从此刻开始做个女人!”继而把胸一挺。

    金麟儿不过傅青芷,只得硬着头皮上。

    他把青铜面具取掉,夹在腋下,鼓起勇气走到孙擎风身后,拉住孙擎风的衣摆,轻轻扯了两下,低声道:“大哥,我错了。”

    孙擎风冷哼一声,不答话。

    金麟儿:“我不是错了,我是又错了。”

    孙擎风不回头,问:“错在何处?”

    金麟儿:“自不量力,以身犯险。”

    孙擎风:“不对。”

    金麟儿:“我不是不信赖你,只是想自己试试。”

    夜风吹动湖水,水花拍河岸。

    此起彼伏的浪声让人发慌。

    金麟儿不由加重力道,拉扯孙擎风的衣摆。

    孙擎风一把拍开金麟儿的手,转过身来,厉色道:“把手伸出来。”

    金麟儿低垂着脑袋,把手举到孙擎风面前,摊开两个手掌:“你我吧,别生气。”

    “你的兵器,用错了。”

    孙擎风弹出一指,拍掉金麟儿手中大刀,高举右手,朝金麟儿的手掌拍下。

    金麟儿闭上双眼,咬紧牙关。

    但他没等到疼痛,只感觉到孙擎风的手掌落到自己掌心时,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

    金麟儿不解地望着孙擎风,等待发落。

    孙擎风把手放在金麟儿手里:“你的剑,在此。”

    湿冷的夜风拂面,金麟儿的额发被扬起,双眉间两瓣金色印记光滑流转,眼睛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