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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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鸿光是新帝一派的臣子, 新任的一个御史, 此前河泽一事中正是他几番上言要严惩段家, 措辞激烈, 口沫横飞。

    段家被惩治了后, 他自觉自己发挥了不作用,洋洋得意, 自诩为天子近臣, 各种进言也更多了,什么事都要操心一番。

    此日下值返家路上,丰鸿光去卤味铺子买两斤烧鹅下酒吃,听见几个揣着袖兜的老百姓站在街旁絮叨:

    “听没,最近京兆府人来人往的, 官差到处查人,都是为了昭仪的一时兴起,啧啧。”

    “可不是吗!我二姨父的舅子的外甥在京兆府当杂役, 那些官老爷现在什么案子都放一边了, 除了命案还抽点人手查, 其他人竟都给昭仪娘娘查案去了!”

    “嘿, 昭仪咋这么厉害呢,官府都听她的。”

    有人挤挤眼, 声调笑:“你老婆吹枕头风你听不听?你不听,你不听她还要拧你耳朵呢!”

    几个人笑作一团。

    丰鸿光皱起了眉。

    “这昭仪有这闲工夫操心街头巷尾的破事, 不如给咱们皇上生个大胖子来的实在!”

    “也独宠这么久了,怎么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店家二包好烧鹅, 清脆道:“老爷,您的烧鹅好咯!”

    丰鸿光回神,接过沉甸甸的烧鹅,兀自回家去了,一路上眉头都未曾放开,心里都开始拟折子了。

    那几个叙话的人眼风见他走了,推搡着溜进了巷子,转眼间人就不见了。

    隔日,丰鸿光谏言虞昭仪独宠后宫、不利于皇室子嗣绵延的折子就交了上去。

    他倒还有几分脑子,得知那去京兆府传话的是卢德新,显然是经过皇上首肯的,这就不好参了。

    难不成他要参皇上纵容之罪?

    他是皇上的臣子,这点丰鸿光记得牢。

    正因如此,他才不能看到皇上的江山因着膝下无子而不稳固。

    这折子也没被压,径直顺畅无阻地到了养心殿的桌案上。

    燕澜开看了一眼,哼笑一声。

    “原本看着他嘴皮子能骂骂人还算有用,现在是不知本分了,什么都敢。”

    燕澜语气尚算平静,随手把奏折往旁边扔去。

    卢德新瞟到上面“昭仪”二字,噤若寒蝉。

    “可要……传唤丰御史问话?”卢德新心问。

    “此人机敏不足,几分愚忠而已,平日从不见他提起后宫诸事。”燕澜敲着手下的奏折,眸色深沉,“且等等。”

    “朕要看看,有哪些人会跟上。”

    果不其然,丰鸿光的这个奏折只是一个开头,第二日便有六七个意思差不离的奏折飞入了养心殿,更有甚者当朝斥责昭仪身为后妃、插手京兆府之事,后宫不得干政,这是明知故犯。

    这些臣子什么站位的都有,若论人数,竟以皇上提拔上来的新锐臣子为主。

    燕澜当朝拂袖而去。

    见皇上竟给不出个法,下面是愈演愈烈,原以为就那几个折子,没成想每日都有新的冒出来。

    连敏州大旱的消息传入上京都未能让他们停一停。

    正是因着大旱的事,皇上这几日也没得空去后宫。

    自有官员在朝上参了昭仪娘娘后,这信儿即刻被有心之人传遍了后宫,景阳宫里几个大宫人也不敢瞒着主子,心翼翼地把事儿跟虞令绯了。

    江嬷嬷轻声细语地了个囫囵,几人都悄悄看着虞令绯的神色。

    虞令绯正吃着蜜饯,葱白的手指捻着裹满了砂糖的红蜜饯往唇里送:

    “此事,皇上自有决断。”

    她相当平静,早在做下这事时她就知道自己踩了条线。

    可这后宫不得干政一线,对她和皇上来早已是一句空谈,也正是无人异想天开,能察觉皇上竟让一个后妃做自己的臣子,他们一直以来的作为才没被发觉端倪。

    就连她身边的几个宫人,都不知她每日做的事是图些什么。

    即便她不做下这个事儿,太后想把她拉下马,多的是理由借口。

    虞令绯含着蜜饯,漫不经心道:“今日的蜜饯是不是糖放多了,再少些,酸味都没有了。”

    见虞令绯半点不放心上,黛绿心里的阴霾也散去了些,清脆道:“欸,回头奴婢跟厨房声。”

    江嬷嬷在旁看着也放下了心。

    下午虞令绯起身,江嬷嬷来请意,是厨房昨日做了个新花样的糕点,是不是送给养心殿尝尝。

    虞令绯想起那甜腻口的糕点,她如今不怎么爱吃,也舍得送人:“去吧,给章宝林那也送些。”

    江嬷嬷应声去了。

    前脚刚走,后脚段才人宫里的春华就来了,邀她一起游玩御花园。

    这活动相当没趣,尽管御花园移步异景,巧夺天工,可看多了也难免腻得慌,只是待在宫里也实在无甚乐子,段才人不知想做什么,去看看也无妨。

    有时候人可比景致来得有趣。

    到了才知,不只段含月一人,她还喊了叶才人、柳才人作陪,程宝林自然也跟着。

    见虞令绯来,几人都起身行礼,整整齐齐:“昭仪万福金安。”

    虞令绯一见人这么齐全,就独独缺了章婉莹,已是看出苗头来了。

    想必今日是要姐姐妹妹亲亲热热“热闹”一场了。

    见过礼后才分别坐下,各色水果糕点都是俱全的,另备一壶桂花酿,香味浓郁。

    “不是游园么,怎么都坐在这。”虞令绯懒懒问。

    程曼妮拨弄着手边的花枝,斜眼看人,道:“娘娘不来,我们岂敢乱走。”

    “程宝林还是这么个恭谨性子。”虞令绯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真信了一样。

    叶尤汐接过话头,轻轻巧巧道:“程妹妹话口直心快,娘娘可别放在心上。”

    虞令绯笑颜盈盈,她今日着的天青色襦裙,挽水绿披帛,这一笑就如带露菡萏,清新秀丽:“叶妹妹,你这样可是要招程妹妹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存心编排她、给她上眼药呢!”

    叶尤汐可不就是这个想法吗,她与章婉莹有几分像,俱是爱捣鼓动作的,给人上眼药都成习惯了,哪知今日的虞令绯这么不留情面。

    她扯开一抹笑,摇着扇子娇声道:“妹妹并无此意,想必程妹妹不会误会的。”

    这话时她看向的却是柳才人,而非正主程宝林。

    谁不知程宝林就是柳才人的兵卒子。

    柳才人抚了抚鬓角,淡声道:“叶才人有口无心。”转而起另一件事,“那谢宝林是不是许多日子未见了?”

    “听号请安脉的太医,病了许久了,平日连床都不下。”段含月慢条斯理道,目光寻求着其她人的迎合。

    “这人儿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殒了。”柳才人感叹一声,原本应是极让人动容的生死大事,她平淡的语气吐出来时却显得如此冷漠。

    不伦不类。

    众人沉默,谢宝林之事的起因就是虞令绯宴当场整治了她,眼下病成这样,令人唏嘘。

    “这心病啊还得心药医。”虞令绯没事人一样感慨着,的话听着还挺有道理。

    程曼妮见气氛剑拔弩张,心中激动,面上讽刺:“照娘娘的,是知道怎么治了?”

    虞令绯给自己倒了杯桂花酿,刚准备喝,想起来胃里空空的,不宜饮酒,便作罢,抓了把瓜子儿磕,笑眯眯道:

    “谢宝林所求的不就是皇上吗,你们谁善心大发求着皇上去看看她,这病登时就好了,你们也多位姐妹,何乐而不为?”

    一句话的人哑口无言,竟不知从何起好,满心荒谬。

    什么就“不就是皇上”?除了你这满座的谁还能轻飘飘出这么句话?

    还要求皇上去看别的女人?若是有这个缘法她们肯定是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了!

    多位姐妹?姐妹当然是越少越好。

    虞令绯是越来越嚣张了!

    叶尤汐道:“娘娘好伶俐的口才。”

    “妹妹谬赞。”

    柳语珂看了眼程曼妮,程曼妮顿了顿,眼中一丝不耐划过,抬首道:“呀,娘娘可知朝上的事?都牵扯到后宫来了。”

    “妹妹都知道的事,本宫自然听了。”虞令绯自如道,也不点名是何事。

    柳语珂不满程曼妮的如此隐晦,瞪了她一眼,又转过脸看着虞令绯,目光高傲,垂着眼看人,语气生硬道:

    “起来,娘娘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将手伸到前朝去了,没得让人笑话。”

    段含月笑意融融道:“娘娘想必也是一时惊奇吧?可为了听奇事、扰了京兆府的差事,到底落了把柄。”

    相对柳语珂的直言不讳,段含月仿佛温婉规劝,语气担忧又带着宽和的苛责,仿佛虞令绯是她的弟妹般教导,某种程度上来比柳语珂更让人厌烦。

    虞令绯原本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几分,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段含月,张口就要些什么。

    没成想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正是她所熟悉的低沉入耳,此时却充斥着冷意与不悦,夹杂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矜贵:

    “朕允了的事,岂容尔等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