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最后通往马场的这段山路,在有比赛时按规定会暂时封路。赛场那边按照参赛方的要求,有时也会清场。
晏棽突破工作人员的阻挠,按照指示牌的标示跑到赛场。这座马场一共有两处可供比赛的赛场。晏棽一一找过去,都没有看到盛林的人。
其中一个赛场显然刚结束比赛不久,工作人员正忙着扫跑道。晏棽向一位员工听。那员工给晏棽指了休息室的方向。
晏棽快步走到休息室前敲门。没有回音。又敲一下。里面传来盛林的怒斥:“了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都没长耳朵吗?”话的严厉,声音却明显虚弱。
晏棽心里着急,大声喊回去,“盛林,是我。晏棽。”门里面又安静了。晏棽等不下去,推开一道门缝,“我进来了…”
偌大的休息室空荡荡,只有靠里侧的长沙发上团身卧着一个人。
晏棽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靠在沙发跟前,轻声唤,“盛林。”
盛林把脸往臂弯里埋得更深一些,身体也蜷缩得更紧。
晏棽试探着将一只手放在盛林肩膀上,凑近些低低地喊他,“林林…起来让我看看。”
盛林委委屈屈缩成一团的身体动了动,脑袋从臂弯上移开一点,露出一只眼睛看向晏棽,“你叫我什么?”
他这样子,可爱的像只毛绒绒的动物。晏棽不由摸摸他的头发,轻声重复一遍,“林林…”
盛林的嘴唇一点点弯起来,桃花眼中水波淋漓。他忽然直起身,张开手臂扑进晏棽怀里,“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那匹马,太可怕了…”盛林像个被吓坏的孩子,躲在晏棽怀里后怕地嘀嘀咕咕。
晏棽抱紧他,手掌来回摩挲他的脊背,“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垂眼看到盛林苍白无血色的侧脸,晏棽的手指怜惜地碰了碰,“怎么这么傻。鹏辉你根本不能骑马。”
“我自己乐意的。”盛林马上抓住晏棽的手摩挲自己的面颊,仰头看着晏棽笑,“为了你我乐意的!你放心,以后姓陈的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他亲口答应的。钱我也还给他了,还多给了二十万。一分一厘咱们都不欠他的!”
晏棽胸口酸胀,竭力克制才能保持声音平静。他揉揉盛林的脑袋,又捏他的鼻子,,“傻瓜。”
盛林皱起鼻梁,在晏棽怀里爬起来,伸手掀起晏棽搭在左侧眉毛上的刘海。前些日子被撞击过的眼眶还残留着浅淡的淤血痕迹。盛林拿指尖心翼翼地抚了下,心虚地问,“是不是很疼?”
“早就不疼了。”晏棽满不在乎。
“你才傻…”盛林嘟囔着,手掌顺势往下抚摸晏棽右臂,又低头看他左脚踝,“傻得连楼都敢跳,却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
盛林得到晏棽跳楼的消息是在被抓回医院的第二天。惊心之下盛林勉强沉住气,干脆把晏棽也调查一番,发现了晏棽身上更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那时他才惊觉他还是看了陈拓。姓陈的心机深沉,行事更不择手段。不止摸透了晏棽的弱点,也摸透了自己的脾性。包括他逃出医院不久,即被父亲那边的人发现强制带走,怕是都少不了陈拓从中作梗。
盛林思量陈拓对晏棽兴致正浓,晏棽过于激烈地反抗没准还会起反作用。
想通这一点,盛林软磨硬泡提前出院,为了不刺激陈拓那边,耐着性子没跟晏棽联系。之后借机直接与陈拓接触,摆出一副纨绔子弟争风吃醋的架势,就用圈子里约定俗成的玩儿法,与陈拓赛场定输赢。比什么随陈拓选。跑车、射击、击剑,这些公子哥儿里最流行的项目陈拓样样玩儿的得心应手。可他偏偏选了并不太擅长的赛马。显然他对盛林的底牌也是一清二楚。
幸好,还是赢了他半个马身。他陈拓既然还在圈子里混,再有不甘也得信守承诺,以后绝不能再去骚扰晏棽。
只是委屈了晏棽,被自己偷偷当作情儿压了回赌局。虽然是仓促中万不得已想出的办法,但以晏棽的倔脾气,万一知道了还不定得怎么想。
盛林暗暗叫苦。他可得记好了,赌注的事就算自己跟晏棽在一起以后,也万万不能让晏棽知道一星半点。
盛林休息一阵,缓过点劲儿来。被晏棽紧紧搂着腰,半抱在怀里搀扶着离开马场。
下山的那一段山路不好走。盛林趁机贴在晏棽身上,脸都要埋进晏棽颈窝里了。晏棽身上好闻的冰雪气息钻进鼻腔。盛林舒服的猫儿一样眯起眼睛,还拿鼻尖在晏棽颈侧蹭了蹭。
颈窝被盛林蹭得痒痒的。晏棽抿一下唇,搂在盛林腰间的手不自觉收得更紧些,耳尖也泛起淡淡的粉红。
盛林佯做不知,继续腻在晏棽身上耍赖。心底的花田又盛开了一片。他知道,他的男朋友就要到手了。
盛林前些天突发哮喘。虽然已经出院,身体还是没好利落。晏棽扶他下山,不长的路就听他忍不住咳了好几回。所以当盛林再次提出希望晏棽搬回公寓住时,晏棽没再拒绝。他有责任照顾盛林,帮盛林把身体彻底养好。
半路遇到等不及找上来的孟慎、徐鹏辉。徐鹏辉是个直肠子,见晏棽把盛林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对晏棽的态度马上有所改观。忙不迭跑上来帮着晏棽一起搀扶盛林。孟慎对晏棽还是老样子,似乎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晏棽疑心盛林还有事瞒着自己。定主意等搬回公寓后再仔细问盛林。
四个人回市区吃了午饭。把盛林送回公寓,晏棽便赶回学校收拾行李。估计这次住过去的时间会比较长,晏棽把大部分换洗衣物都带过去,塞满了一只背包,外加一只新买的帆布提包。想到那只被自己转手的LV手提包,晏棽多少有点心虚。这事还没跟盛林提过,也不知他会不会不高兴。
收完行李,晏棽记起今天还没给扭伤的脚踝上药。他自己学医,用药方面特别注意尊重医嘱。脚踝虽已感觉不到疼痛,但主任特意交代一定要用足两周的药。晏棽便听话照做。
晏棽把药膏在掌心搓热敷在脚踝上,正在按摩推药,书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何瑞文拎着一只保温盒走进来。
晏棽抬头,看到何瑞文手里的保温盒,心里一阵愧疚,“瑞文,不好意思忘记跟你了。以后不用给我送饭了。今天下午我就搬到盛林那边去。”
晏棽出院前几天四肢不方便活动,何瑞文便坚持给他饭,有时还亲手做给他吃。晏棽过意不去,何瑞文却一直坚持。近两天晏棽好多了,他也还是照常带饭过来。
何瑞文站在门边没话。过了会儿走过来把保温盒放在书桌上。
“我来吧。”他伸手从晏棽手中把药膏拿过去,抓住晏棽脚踝。
“不用。真的不用!”
何瑞文不理会晏棽,认真给他推拿脚踝。
做到这一步似乎有点过了。晏棽别扭得很,却不擅调节气氛,只能任由两个人尴尬地沉默下去。
何瑞文按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圣诞节都过了,过不几天就是元旦。元旦假期再过去,就到考试周了。”他垂着头,自言自语一样,“之后就是寒假…大四的寒假,得开始实习了。”
何瑞文是药理学本科,学制四年。寒假开始就得实习。
晏棽总算找到能接下去的话题,忙接口道:“你找好实习单位了吗?”
何瑞文没搭理晏棽。握着晏棽脚腕的手越来越紧。晏棽耐不住哼了一声。何瑞文才如梦初醒放松手劲,抚着晏棽被他攥疼的脚腕,连连道歉对不起。
“没事儿。这有什么。别往心里去。”晏棽趁机把脚收回去。
“…所以,有些话现在不,也许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何瑞文发了会儿怔,没头没脑又了一句。
这话晏棽听了莫名心悸。正不知如何回应,何瑞文慢慢抬起头。他眼眶红的厉害,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泪珠,低声喊晏棽的名字。
晏棽心慌意乱。
何瑞文直直凝视着他,睫毛上的泪滴坠下来,“晏棽,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