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只能拘在屋内的宴会,果真没意思得很, 虽则厅大, 但太敞亮,便是想与知交聚头闲八卦也是不成, 还得忍着不能在人前露出嗝放屁挖鼻孔一类的粗鄙事情来。
朝阳乡君到底是发挥她长袖善舞的本事,很快便叫人备了纸团子来抓阄, 抓中的, 便要表演一个才艺。这样一个一个上场,既不占场地,又能发时辰。
玩乐了一上午, 又上了各式吃食, 等食完午膳,又继续上午的才艺表演。茵茵没什么才艺,上午就抓阄了, 胡乱弹了曲胡琴, 叫在坐的贵人觉得,这陈七姑娘美则美矣, 毫无灵魂,竟然曲个胡琴都能磕磕巴巴不像样。
其实朝阳的长袖善舞,早就将贵女贵公子的所长听得清楚明白, 谁人家的儿郎最会吹箫, 谁人家的女郎嗓音最是动人,这抓阄的时候,当然也是有讲究的。
偏生这陈七姐从便不展露人前, 压根不晓得她会什么,只好听天由命,叫她随意抓一抓,偏生没想到这陈七姐胡琴弹得如此之糟。
到底是怕这场宴会闹得不愉快,朝阳抬眼觑了觑陈七姐的脸色,见她平淡如常,只拱手言自己所学不精,叫大家见笑了,便回了自个儿位置。
这倒让部分贵人心有唏嘘,觉得这陈七姐不卑不亢,只可惜造化弄人,就要去煜王府了。便也开始权衡,是寻个不拘节的好友,还是罢了,省得交好之后,又要看着她身首异处,甚至那睚眦必报的煜王殿下,不准磋磨了这娘子,还会思虑一下平日与娘子关系好的。
那些个唏嘘的,便缩缩脖子作罢。
但也有不怕死的,便是贺家独女贺凌雪。这贺凌雪也算是名门嫡女,只贺家淡泊,从不依附旁人,便是上回选妃之时,她也只借口生病,给拒了。
这贺凌雪见茵茵与姐妹们都不往来,便主动相邀去她座次相谈。而她之所以这般厚待茵茵,却是因她从醉心医术,压根不喜一应贵女该修习之物,今日除了茵茵,便是她傻眼告饶,自己啥也不会。
茵茵因贺源的关系,对他这个妹妹印象不错,你来我往,一时间在这百无聊奈的古代,也算是有了个闺中密友了。
到了下午,便有那不怕冷的披了大氅出去透气。茵茵实在不想看三皇子与陈家其他人虚伪的嘴脸,便借口想看看乡君府邸的景色出去了。
这个时节,菊花尽谢,梅花未开,偶有两颗常青树看着有些许生机之外,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茵茵顺着长廊一路走过去,却惊奇的发现,原来这乡君府上,还有暖房,暖房里头竟有各式花卉,甚是好看。
这暖房在长廊尽头,用透明的琉璃搭建而成,从外头往里看,能看得一清二楚。其中有一个妙龄少女,穿一身白衣,像是守孝,正摆弄着鲜花。
茵茵心道,乡君这人还挺良善的,竟不介意下人身穿孝服在府内行走。
那少女抬眼,正瞧见茵茵望向她,她眉头一蹙,勉强行了礼转身,仿佛很不甘愿一般。
茵茵心下好奇,这奴仆模样的女子,竟然气性不。但她又没惹她,是看她哪里不爽吗?
正在这时,之间暖房侧边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将那少女抱在怀中,耳鬓厮磨起来。
茵茵大惊,这是偷情,她此刻独自一人,若是那奸夫□□将她弄死在这里,恐也无人察觉。可是那少女已然知道她在这里了,眼看着就要挣脱那男人往这里瞧。
她毫不犹豫,就钻进一旁的厢房。
那对野鸳鸯探头过来瞧,已经瞧不见人影,只觉得刚刚那贵女,想必是看着无趣便走了。又想若是情郎瞧见那贵女天仙般的容貌,怕是立时就将自己忘却,忙引了他走到另一边。
只茵茵到了厢房,却更是大惊失色。那厢房狭,中间一张床榻上横卧着一个男子,男子衣衫半褪,并未有丝毫□□感——因他肩背全都是伤痕累累,新旧交织,看着只叫人心惊肉跳。
茵茵沉吟片刻,附身行礼,道了声“扰了”,便转身要走。心中暗叹,她今日怎么这么倒霉,以为三皇子不敢对她怎么样,便大意了。没想到这乡君府,处处都是玄机啊。
她还没退去,便听到那男子慵懒的声音:“见了你夫君,也不知过来服侍,反倒是转身就走?”
茵茵这才回头,那人已然回过头来,可不就是煜王殿下?她略略松了口气,不自觉摸了摸脖颈,还好还好,既然是少桓,这脖子暂时就没问题了。
煜王将衣衫松松垮垮的穿上,这模样瞧着倒比刚刚更萎靡些。
茵茵不敢乱想,只解释道:“我刚刚在暖房……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东西。”
煜王“哦”了声,起身走到她面前。
茵茵连连后退,却退无可退,不自觉又想起上回他忽冷忽热的模样,甚至还强吻了他,便轻咬贝齿,努力想些别的缓和一下气氛。
“呃……王爷,您难道就不想知道,那暖房发生了什么事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那暖房中一男一女在偷情,这厢房中他们孤男寡女在一处,若她将暖房的事情出来,岂不是平添了几分暧昧?
虽然她觉得少桓不是旁人口里那天神共愤之人,但谁也不准,这怪癖王爷会不会将她捉去床上凌迟一通。毕竟上回,还强迫夺了她的初吻呐。
煜王与她靠得近,闻着她今日似乎格外香甜,瞧着今日似抹了粉擦了口脂,更是如同鲜花一般娇艳,似等着郎君去采摘的模样,更有些心猿意马。上次抱过亲过,她的味道似乎还存在指尖嘴角,叫人意犹未尽,想要继续一亲芳泽。
不过这女人蠢笨了些,来赴宴竟然独自跑到这般偏僻的地方来,虽是他想法子让人引过来的,但她这般不设防,也实在是蠢。不然若是旁人,岂不是立时要将她解决了?还瞧见暖房见不得人的隐私,也不怕被人灭了口。
罢了,若不是蠢笨的,七夕那夜,也不会被老三骗着去了树林,险些失了身。往后还是多看顾些,不叫她成日被那些个有心思的所坑害。
只是这女人吞吞吐吐,半晌都不出个理所当然,着实叫人恼火。
茵茵犹豫半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煜王挑了挑眉:“你看不出来么?我在治伤。”
茵茵舌头结,更不晓得如何应对。前阵子听闻,煜王领了个差事去旁的城池视察——是视察,谁人都知道他是寻了借口出城玩。
结果她在这里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模样,还蠢到问他为何在这里,唉。
煜王不耐烦:“你那暖房,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叫你这般魂不守舍?”
茵茵见他生气,自然也不敢再瞒,老老实实道:“我……是撞见一对野鸳鸯行好事了……”
野鸳鸯行好事?
煜王反应了一会,才明白那野鸳鸯是行的什么好事,不由得失笑起来。瞧见茵茵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多日来的阴郁竟是一扫而空。
茵茵原担惊受怕,她这身子还不到十六岁,毛都还没长齐,月事都没来呢,怕是经不住煜王那粗壮之人的磋磨。
只煜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害怕的一抖,心道若是一会儿被拉到塌上,要不要用力抠他背上的伤痕,叫他吃痛不能继续?但他恼怒起来,会否照着她脖颈一拎,她就这么嗝屁了?
这样胡思乱想一通,却听煜王道:“若想看那野鸳鸯行好事,这里才是最方便的……”
他是凑在她耳旁的,呼出的气吹得她耳朵痒痒,这话语又着实不堪。她好奇的抬头一瞧,果不其然,只见窗外,那对野鸳鸯正颠鸾倒凤,只有些许花草遮挡,白花花的肌肤暴露了大半。
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被人瞧见。
茵茵面色通红,只煜王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此刻很有些后悔,也深恨这两个不要脸的竟这般大胆,便是他,也只敢对娇妻握一握手腕子,亲一亲嘴唇便罢。
他本就心猿意马,如今突然看到这活春宫,差点有些把持不住。他调匀了气息,却见自己那娇妻瞪圆了眼睛,好奇的瞧着那对野鸳鸯,仿佛在认真学习一般。
“你在看什么?”
茵茵一愣,忙不迭收回眼神,讪笑道:“我就是觉得,他俩怎么那般不要脸,也不晓得寻个屋子遮挡。”
只话一出口,她便伸手了自己一嘴巴,胡什么,他们孤男寡女,可不就是在一个有遮挡的屋子里。
煜王挑挑眉,似乎故意的,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把玩,只将茵茵吓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那男人,是郡马。”
茵茵反应了一会儿,方明白,这郡马的是乡君的相公。她又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书中有这么一段。
郡马与种花女郎情妾意,但奈何被乡君瞧中,不得不娶乡君做妻,而这乡君却是个善妒的,不仅不让郡马纳妾,还尽数赶走她的通房,甚至在种花女怀有身孕之时将她推下楼梯,至其产。
这梅花烙的情节,当然是深深印入茵茵的脑海。只结局不似梅花烙那般悲壮,等三皇子登位,乡君则因残害多人,被处以极刑。而郡马占着乡君给他带来所有的好处,与他的心爱之人结为夫妻。
茵茵急切的转身,伸手握住他的手,道:“那你赶紧去告诉乡君啊。”
煜王轻笑:“你平日冷淡得很,怎么对朝阳这样在乎?”
茵茵不是对朝阳乡君在乎,只是觉得她太可怜,那劳什子郡马,分明是借她上位,她所有的用处被榨干之后,落得极刑的下场,实在是可怜。若能早早点醒她,是不是就不会有那样的悲剧发生?
她微叹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还握住煜王的手,便急忙松开来,想要离开些许。
只送上门的美味,不品尝一二,岂不是太没趣了?
煜王轻轻一览,二人便跌到塌上。
茵茵还来不及反应,唇又被他给堵住。上回是她在上,尚有反抗余地,这回他却翻身上来,将她压个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不过,他似乎不擅长接吻,与上次一样,来来去去只在她唇上磨蹭,他肌肤粗粝,磨得她嘴巴疼,倒没什么特别的□□——上次他嘴唇至少还是热的,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失血太多之故,唇也是一片冰凉。
煜王磨蹭了片刻,倒觉得血气上涌,这辈子他还不曾与哪个女子这般接近。他身边藏着那样多的凶险,无论什么女人靠近,都让他心神绷紧,只怕一个不心,会被奸人暗害。
可如今他的娇妻,柔软多汁,只蹭这么一蹭,就叫他把持不住,叫他明白,原来女人这香甜的东西,亲起来是这般舒服,若做些从前在青楼之中瞧过的事情,怕是更飘飘欲仙吧。
他不敢多想,只迅速起来,低声道:“这事你不要插手,我自会告诉朝阳。”
茵茵惊魂未定,不曾想他这般轻易就放过自己,还惶惶不安,点点头爬起来整了整被他压皱的衣衫,生怕他意犹未尽要继续,忙不迭行礼要走。
只煜王又道:“年前我都不会回来了。”
茵茵忙又点点头,他回不回来关她什么事儿?依着大齐皇室的磨蹭速度,就算大婚,估摸着也到明年秋天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迟疑着回过头,避开他的眼神问道:“那个……我刚刚进来,看到殿下背上都是伤痕,呃……可要紧?”
煜王轻轻一笑,竟又将衣衫脱去。进来的时候看的是背面,这会儿看的却是正面,他背上伤痕累累,胸腹也没好到哪里去。
茵茵瞧得心惊肉跳,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外人传他残暴异常,谁又知他所受的苦和累?
她鬼使神差,竟伸手去抚他腹部的伤痕,冰凉的指尖触到他的伤痕,让他忍不住一颤。
他急急捉住她的手,这女人恐怕还不晓得她自己是在做什么,罢了,等成亲了,再慢慢教她便是。只想到成亲,他脑中又浮现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极力控制,让自己止住那龌龊的思想,便换了话题:“你……屋里这样暖,你手怎的这样凉?”
茵茵忙缩回自己的手,站得稍稍远些:“自便是如此,早就习惯了。”
煜王腹诽,他幼时常居冷宫,若非德妃照拂一二,恐早不复存在,后来嬷嬷他是吃了太多苦,身体太寒凉,给他调理了很久,如今才有所成效。茵茵想必也是如此,看样子,也得安排人给她调理调理。
茵茵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赶紧行礼道:“殿下,我要回去了……”
煜王本想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上前圈住她,低声问道:“你本王是乡野村夫一事,可算怎么了结?”
茵茵迟钝的反应过来,吃惊的问道:“殿下知道?”
煜王勾唇一笑:“本王有什么不知的?”
他松了手,躺倒在床上,勾勾手指道:“将本王比喻成乡野村夫……你过来给本王上药,这次本王就放过你。”
茵茵诚惶诚恐,上前取了药膏,在他背上一寸一寸给他上药。心中却是琢磨着,难怪那童谣传播得那样快,原是煜王所为。
如今已经越来越肯定,煜王与传言的全然不同。他既然对她如此信任,她当然得投桃报李了,往后他们就是夫妻了,自然是要同甘共苦的。
这样想着,茵茵下手更温柔了,只瞅着煜王身上的伤,想是极疼的,不然怎么她这样轻柔了,他还是时不时疼得颤栗?
等上得差不多了,茵茵忽然又不服气起来,鼓着嘴巴道:“你活该……你不是与旁人争什么花魁么?还弄瘸了腿,简直就是活该。”
煜王好笑的看着这气鼓鼓的家伙,撑起身子,伸手把玩她的头发,发丝香香滑滑的,真叫人舍不得放手。
茵茵索性扔了药盒,双手抱胸,气哼哼道:“整日沾花惹草,既然如此,何必要招惹我?我跟你,我可……”
“好吵。”
煜王伸手揽住她的脖子,又将唇蹭了上去。
……
回去的路上,茵茵沿着廊下往回走,远远的,瞧见三皇子与陈颖婷。三皇子低着头,陈颖婷面若桃花,正仰头看他,二人自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可茵茵看得真切,三皇子面上带着不耐烦,似了什么,陈颖婷身子一抖,面上的羞涩一瞬间全都消失,摇摇欲坠,险些跌倒,幸而三皇子及时扶住她,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因这地方人不甚多,旁人都只能看到他二人的背影,只以为三皇子与他未婚的侧妃正卿卿我我呢。
三皇子一抬头,正瞧见茵茵看着他们,他一滞,刚想张嘴什么,一名厮便急急走过来,在他二人身边了什么。三皇子也不去管茵茵,立刻带着陈颖婷走了。
茵茵心下好奇,迎面一名丫鬟急匆匆跑过来,行礼道:“七姑娘叫奴婢好找,您这是去了哪里啊?”
茵茵见她语气急促,便也不在意她话里的不恭敬,应道:“我刚去暖房那边赏花了……”
只见那丫鬟面色大惊,茵茵话锋一转:“后来赏累了,就去那边亭子坐了会,虽是有帷幔,但里头没有炭盆,越坐越冷,我便回来了。”
丫鬟这才微微松口气,犹不自然的问道:“那……姑娘可曾遇见什么人?”
茵茵心知她是那对野鸳鸯,便假做凝神想了想:“好似不曾……哦,对了,我之前见着一个孝服女在侍弄花草,长得甚美,便多看了两眼。怎么啦?”
那丫鬟的心提到嗓子眼,讪笑一声道:“无……无事……就是陶家姐来过,奴婢还以为你们遇见了……”
陶家是秦家姻亲,都是惠妃以及章家那一派的,莫不是那陶家姑娘倒霉,正撞见野鸳鸯苟且?呵呵,这就好玩了。
她面上沉吟:“陶家姐……我不曾遇见,我平日出门少,便是见了,想来也不认得,她怎么呢?”
那丫鬟却不再言语,只道:“主子怕你们走丢了,命奴婢们出来寻。”
便转身带路,没一会儿,二人便到了正厅外头,那些贵人竟然都不在厅内,而全都挤在外头,甚至好多贵人不曾穿大氅,迎着风,鼻涕都要被吹出来了。
陈娇娇站在余氏身边,见茵茵回来,讨好的笑起来喊道:“七姐姐,这边。”
茵茵踱步上前,仿佛不曾看见陈娇娇的示好。她当然知道陈娇娇是不得已,但每个人都自己的坚持,这个八妹妹便与原主一般是个没成算的,她又不是圣母,自个儿方自顾不暇,哪有空去管旁人——况且陈娇娇还有亲爹的疼爱呢。
不过,待她看清门口跪着的人,方倒吸一口凉气。若刚刚只是猜测,如今就是确定了,那陶家姐果真撞见那对野鸳鸯了。
不过,她瞧见就瞧见了,偷摸摸装瞎走开就是,怎么闹出这样大的阵势?
这一瞬,茵茵反应过来,那野鸳鸯是故意的。今天这样的场合,郡马原该陪在乡君身边,发挥自己的本事,将那些达官显贵给伺候好了,但他却跑去偷情。所以他根本是算今日将这事情闹出来,端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贵女长针眼了。
所以她很有可能是故意被人引过去的,难怪少桓那样大喇喇躺在屋里,连门都不拴上,是故意要她进去的,若当时她没自己闯进去,恐怕也会被少桓拉进去。
是谁在设计呢?郡马?
茵茵抬头环视前面那些人,却见郡马一抬头,眼神在碰到三皇子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
是三皇子,他与郡马早就好了。这事情,不仅是帮了郡马,让他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更要紧的是,关于三皇子的流言,很快就能被乡君府上这等子香艳的事情给替代。
只苦了乡君,她一手举办的宴会,却要闹出她家的丑事,而且,既然三皇子与郡马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只这么一个种花女,想必是要拉扯出乡君从前害死多少丫鬟等等。
不过这会儿,朝阳乡君却久久不见出来。
陈娇娇秉着讨好的态度,低声与茵茵解释刚刚的来龙去脉,语气中带着些许愤怒与不屑:“听闻朝阳乡君残忍得很,从前就发卖死了好多个姿色不俗的丫鬟,还有……”
茵茵冷冷的断她的话:“话不能这么,若非是郡马自己不知检点,整日勾勾搭搭,见了姿色不俗的就扑上去,也不会闹得那样难看不是?”
她这话,却不似陈娇娇那般压着声音,旁边不少贵人便都听到她这样的言语,旁的不,那些个家中夫君不检点的正妻,就不自觉的点起头来。
对面一个刚成婚的年轻男人便冷笑一声:“依着这位陈家姐所言,男人都不可纳妾了不成?”
陈茵茵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这位郎君好生奇怪,我不过与我妹妹理论两句,怎么就入了君耳,叫君不高兴来着?”
她又扫了扫那男人身边的夫人:“莫不是,你夫人也不许你纳妾,你才这般义愤填膺?”
那男人她不认识,不过身边的夫人她是知道的,乃章家庶女,有个长姐在宫里做宠妃,哪怕是庶女也水涨船高,这男人当然是不敢光明正大的纳妾。
章家庶女伸手拉了一把自家夫君,又觉得丢脸,便对茵茵道:“陈姐尚未婚配,想来家中母亲还不曾教导,这刚成婚也便罢了,等不方便的时候,总要给夫君提纳妾室,也好开枝散叶。”
她这话得冠冕堂皇,确是有一条,那朝阳乡君成婚已然□□载,只出一女年三岁,并未生男嗣。
茵茵点头笑道:“话是如此,不过我孤陋,倒不曾听,大齐历代有皇室女出嫁,驸马郡马敢不经公主们的允许,私自纳娶妾室的。”
大齐确实如此,即便朝阳乡君原该是县主,可被皇上不喜,只封乡君,身上也流有一半皇室血脉,她的丈夫,又怎能私自纳妾?乡君不愿,便不许,便是告到官府,那些女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这律法对女子不公,却也是为了保护皇室血脉的安稳。
章家与三皇子向来不对付,虽然章家庶女很想斥责陈茵茵,但碍着这陈茵茵也是给三皇子添堵,便只不做声,忍了这口气。
倒是陈劲松极不耐烦,瞪着陈茵茵道:“平日怎的不见你这般多话?”
茵茵展眉一笑,行礼道:“二叔教训得是,是侄女多话了。”
陈劲松气个倒昂,这才过继出去没几天,女儿竟然不认他了。关键是,落在旁人眼里,确是实实的,这庶女被自家父母与姐姐欺压得厉害。
不然怎么过继出去,就胆子大多了?这会儿倒是没人会想到,茵茵是不是因为被许了煜王,而破罐子破摔了。
正在这时,厅门开来,朝阳乡君若无其事的走出来,端着笑意道:“叫大家见笑了,刚刚身子不适……”
她面色苍白,穿得极厚,虽然是笑着,却也有种病弱的感觉,与平日如沐春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相熟的贵妇从她身边走出来,看着她都是面带不忍。
她上前,与自己夫君见礼,道:“既然她怀孕了,且去官府办了文书,正式纳入府吧。”
那种花女眼神一闪,满是欣喜与狡黠。而林郡马则愣怔半晌,下意识的去瞧三皇子。
三皇子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位表姐会这般轻松就将种花女纳做妾,也是颇有些诧异。他心中可是无比清楚,因为身份有别,朝阳对郡马并不亲厚,从前的恩爱,也不过是做给父皇看的而已。
便有贵妇出口反对:“乡君,她只是个低贱的种花女,怎么……怎么……”
朝阳乡君摇摇头,眼神暗了暗,只柔弱道:“她身份不配……但到底怀有夫君的孩儿,那孩儿……总是无辜的。”
罢,便托了身旁的越郡王妃:“表嫂,朝阳身子受不住,便先去歇着了,这里,还请表嫂代为理。”
越郡王妃是皇室旁支女眷,到底也沾着皇室名号,当下只心疼的看着朝阳,点头道:“你快去歇着,身子要紧。”
先前反对的贵妇又道:“可是……我瞧着那女人身着孝服呐。”
便有人倒吸一口:“啧……”
种花女忙不迭解释:“不是……奴已出了孝期。”
出了孝期还着孝服,更叫人侧目。
那种花女又解释:“只是……刚出孝期,还来不及脱去……”
有个丈夫死了多年的寡妇,自认为最是贞洁,便冷笑道:“刚出孝期,肚里便有了三个月身孕,可真是……”
郡马想不到,私下脾气不好的乡君这次会这样轻描淡写,竟然肯让阿白做妾。只是这样,三皇子的计划就完不成了啊!
他低头思索片刻,突然抱着阿白尖叫一声:“阿白,你怎么了?怎么了啊!”
阿白莫名其妙,被他抱在怀中,却感受到他死死顶着自己的肚子,她慌了神,肚里还有孩子,还没坐稳胎啊。
林郡马早就有所准备,他准备只要乡君发难,对阿白动一下手,他就用手中的钝器在大氅中击阿白的肚子,为了防止阿白露馅或是舍不得孩子,他连阿白都没告诉。
毕竟乡君不得皇上喜欢,但三皇子却是未来的储君,为了林家前途,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更何况他早就厌烦朝阳这个脾气暴躁之人,旁的女人,她可是一个也不许他碰的。
阿白只感觉腹中剧痛,只瞪圆了眼尖叫一声:“我的孩子……”
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越郡王妃念了句佛语方道:“还不快去请大夫,看能不能挽救一二……刚刚替乡君瞧的大夫还没走远,便请他回来。”
大齐的大夫,也根据主家的等级不同,有所区别。譬如这给乡君瞧病的大夫,种花女可没资格要他瞧看。但越郡王妃开了口,那大夫便是不愿,也得看了。
又有贵妇跟着念了佛语,对大家伙道:“今日且就算了吧,这乡君府一日失了两个孩儿……”
林郡马不可思议的抬头,只周围纷争声太嘈杂,他未曾听清楚,又手中仿佛有什么液体流过,黏黏腻腻好不舒服,他从阿白身子下面抽出手一看,全都是血。
他心中浮出一丝恐慌,更多的则是恶心。
三皇子见目的达到,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带着自己的人走了。其他人也纷纷离去。
余氏踌躇片刻,对陈劲柏道:“夫君……我,我想去看看乡君……”
却余氏娘家与朝阳的生父是远亲,算下来,朝阳乡君是余氏的远房表侄女。虽这些年没了往来,但从前余氏刚嫁入陈家的时候,还曾去长公主府抱过年幼的朝阳乡君。
陈劲松冷着脸看了看大哥大嫂,甩甩袖子道:“你们可别忘了如今家里的身份,莫要走错了路。”
陈劲柏犹犹豫豫,余氏便不敢再张嘴。
只茵茵开口道:“什么路是对,什么路是错,谁都不知道。母亲,女儿倒觉得,人生在世不称意的太多太多,不如听从自己的内心,求个问心无愧吧。”
余氏抬起头,陈劲柏也睨了这新女儿一眼,沉吟片刻道:“乡君也是皇室之人,便是去了,也无人能什么,你且带着儿媳和茵茵娇娇,去看看她吧。”
一起去看望乡朝阳乡君的,并不算少,大部分都是稀里糊涂搞不清状况。今日朝阳乡君是为了三皇子举办宴请,冲着三皇子,多多少少要给些面子。
余氏几个排得很后面,等了许久,才轮到她们进去。朝阳乡君躺在贵妃椅上,头上戴着抹额,脸上则是厌倦应付,又不得不起精神来应付的表情。
余氏在这么一瞬,有些后悔来扰,可是若今日不来看看,后面更寻不到机会主动上门。
她咬咬牙,上前行了礼。
朝阳乡君看了她,显然是不怎么认得,不过身边的嬷嬷很是机灵,在乡君耳边了两句话。
朝阳便笑起来,道:“原来是表姑母,嬷嬷朝阳幼时,您还曾抱过朝阳呢。不过朝阳健忘,还请姑母莫要笑话。”
余氏很是不好意思,从长公主没落开始,她再不曾认这门亲,没想到朝阳乡君一丝冷淡的意思也没有,便忙上前握住她的手,瞧着她惨白的脸,眼圈一瞬间便红了。
余氏本就是个温良的性子,偏生不甚会话,支支吾吾,也不出个安慰的话语。好在儿媳朱氏是个讨喜的,赶紧上前些好生保养之类的话。
陈娇娇从来都害羞,温吞的站在后面。倒是茵茵,上下量着朝阳乡君——听少桓那语气,他当与朝阳乡君关系不错。
朝阳感受到茵茵的目光,抬眼看了看,这个孩子她认识,模样这般标志,便是想叫人忽略都难。
她伸手招了招,示意茵茵上前,便莞尔一笑:“果真是个美人,我那表弟有福了。”
茵茵做害羞状。
朝阳又叹:“我那表弟是个混玩的,往后过门,你也不必太担待,该责骂便责骂,该管着便管着,他那孩儿,就是欠责骂。”
只在场众人都暗自咋舌,朝阳乡君最长袖善舞,怎会这般形容煜王?煜王不是混玩,简直就是吃人的虎豹,尤其是对女人,从不手软——可当真是有人见过,他当街女人呐。
茵茵被她握着手,便也回礼表示知道,又劝她都保养身体。
朝阳点头道:“放心,我无事,我若有事,岂不是有损我乡君的身份。听闻今日在厅前,你替我话了?”
茵茵忙道:“乡君,我不是替您话,只是觉得那道理不通,辩白几句罢了。”
朝阳笑起来,道:“是啊,道理不通,但人人都非要将那不通的道理拿出来压迫人……可是世事本就如此,位高又如何,权重才是最要紧的。”
越郡王妃忙咳嗽一声,示意她不可瞎。
朝阳摆摆手:“时辰不早了,姑母且早些回去吧。”
余氏心中沉甸甸的,虽分了家,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如今这个样儿,侄女嫁给三皇子了,她再心疼乡君,往后怕是也不能与之往来。
茵茵出了乡君府,流云守在车前,正捧了笼包在吃,见姑娘出来,忙上前行礼,问道:“姑娘怎么晚些,奴婢瞧着老爷……二老爷一家都已经回去了,咱们老爷带着大少爷,也先走了。”
罢,便把吃剩的笼包往茵茵嘴里递。茵茵并不介意旁人的眼光,就着她的手吃了,方笑道:“嗯,还是热的。”
陈娇娇愣愣的看着,这与丫鬟同食的拉低身份的事儿,七姐姐做起来,怎么这般自然?
茵茵上了车,车上早就被流云用火盆熏暖,流云也跟着钻进来,声与她讲今日的八卦。
“姑娘,奴婢刚刚往旁人家婆子丫鬟身边凑,到是听了里头的事情,听闻乡君落胎了?”
茵茵一愣,本想落胎的不是乡君,可又反应过来,原来那贵妇乡君府一日失了两个孩儿,是这个意思。
又想到乡君瞧那种花女肚子的时候,没有丝毫嫉妒,只有悲伤绝望的表情。她原以为乡君是难受郡马的背叛,如今想来,才知她是心疼自己腹中落下的那个孩儿。
流云又道:“听她们,那乡君一直不敢怀孕,生怕腹中生了男胎,惹了皇上不喜。从前那个是得亏是女儿,若是男胎,只怕乡君也不敢留。可这些据是从前就与郡马好的,如今郡马却拿这个来斥责乡君……唉,女人真是可怜。”
茵茵微微点头,是啊,女人真是可怜。想必是郡马不高兴,乡君才斗胆再怀孕的,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