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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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礼,陈皇贵妃立刻挥退下人, 只留松脂与昨晚陪着茵茵的内侍。

    她眉头一竖, 对茵茵喝道:“昨夜本宫方知,你竟这般大胆, 是全然不顾惜自己的生命吗?我陈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根反骨?”

    皇贵妃是个性子柔软的人, 从不曾这般疾言厉色, 茵茵跪在地上请罪,并未多言。

    还是余氏心疼,方劝解道:“年轻的孩子, 总是混玩了些。也是臣妇约束不当, 还请皇贵妃娘娘原谅一二。”

    皇贵妃叹了口气,拉着余氏道:“弟妹你是知道我的,惟愿咱们家顺顺当当一生。这个劳什子皇贵妃, 我是丝毫不稀罕, 一想到茵茵昨夜那般惊险,我这个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啊。”

    话间, 又忙斥责松脂,不晓得让郡主起来,又赐了座, 这才与余氏东拉西扯。

    茵茵低眉浅笑, 这个姑母,难怪与大伯父感情好,性情都是相通的。虽然胆得很, 但是对亲人却是实实的好,若原主能托生在大伯母或者哪个大伯父妾室的肚子里,想必也不会那么早就死了。

    皇贵妃叹气道:“本来我这心中还很忐忑,毕竟皇贵妃的位置,原该是薛贵妃才对,因着这样一场祸事,变成我的。我昨夜与皇上求了许久,他不肯收回成命,好歹,算是答允了不让我协理六宫。今日去薛贵妃宫中请安的时候,薛贵妃娘娘并无异样,还让我做了主位,我这心也算微微安定了。”

    余氏安慰道:“娘娘别担心,娘娘膝下无嗣,咱们家与三皇子将要联姻,薛贵妃娘娘再严肃,也不会对娘娘如何的。”

    皇贵妃微微摇头:“倒不是这个,是今日我瞧着,惠妃对何昭媛很是不屑……你也知道,如今高位妃嫔位置都满了,我晋升皇贵妃,淑妃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本来按祖制,是当惠妃娘娘晋封的,可我瞧着薛贵妃的意思,是想要封何昭媛……”

    何家与陈家是姻亲,薛贵妃把持后宫,自然是希望晋封的是自己人。

    茵茵装作一无所知,心中却腹诽,皇上如今怕是更忌惮薛贵妃了。若非姑母性子软弱,恐怕也不会晋封姑母——更何况当初先皇看中太子与姜家,皇后一时半会不能废,宫中迟早是要立皇贵妃的,若不将姑母抬上去,剩下的四妃,也只有薛贵妃更合适。

    但是,既然抬上了姑母,皇上是绝不会再抬举一个与薛家有牵连的何昭媛。二品的三妃,是章家惠妃,贺家珍妃,邹家嘉妃。邹家是薛家的跟屁虫,珍妃与贺家关系淡漠,不怎么往来,能制衡薛家的,只有章家,所以淑妃这个位置,也非惠妃莫属。

    只不过,不晓得惠妃懂不懂把握这个时机了。

    余氏与茵茵一路随着松脂出宫,松脂还在与余氏感叹:“娘娘如今得了皇上的喜爱,往后夫人可多多入宫陪伴娘娘了。”

    余氏笑道:“那是自然。”

    松脂又道:“夫人,您是知道娘娘的,她素来心软面皮软。往后难免要应酬二夫人,还请夫人您多多体谅。”

    茵茵勾唇一笑,如今皇贵妃是后妃的头一个,陈劲松从前与这位大姐不亲近,还嫌弃她拖累家里。如今不一样了,他定是要第一个上来捞好处的。

    正想着,就看见前头的轿撵上高高坐着一个美人。松脂忙带着余氏与茵茵退到一边行礼问安。

    那是惠妃娘娘。

    惠妃娘娘瞟了她们一眼,冷笑一声:“哟,这不是新晋的烈阳郡主么?”

    她靠在轿撵上,压根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其实若依着从前的身份,惠妃娘娘是理都不必理会她们。但如今茵茵已是郡主,惠妃原该下来受礼才对。

    她这样分明是对茵茵的不屑——毕竟她与薛家势不两立,这依附于薛家的陈家,她自然也不必理会。

    松脂脸色微变,只她与自家主子一般,是个不敢惹事的,想来惠妃便是看中她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无理的。

    茵茵也不介意,行了礼恭喜道:“惠妃娘娘,听闻后宫妃嫔将行晋封,您向来是皇上跟前的头一个,想必淑妃一位,是非您莫属啊。”

    余氏脸色煞白,刚刚她与皇贵妃的话,并不曾避着茵茵。她既然知道其中隐情,作何还这般恭喜惠妃?难不成真以为惠妃如她表面一般,是个无什么心机的憨厚娘娘?

    那惠妃脸色微沉,略略量茵茵片刻,旋即一笑:“承郡主吉言,不过如今后宫得宠者甚多,也并不一定就是本宫了。”

    茵茵点头微笑:“洛城上下,谁人不知惠妃娘娘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听闻皇上从前还有意让惠妃娘娘协理六宫呢!”

    从前却有这么一出,但惠妃自己出了纰漏,让薛贵妃抓住把柄,这事就这样作罢了。茵茵这样,倒像是故意讥讽她一般。

    然而惠妃娘娘当然不是真的胸大无脑,她审视的看着茵茵,轻笑道:“可惜世事无常呐,如今宫中有贵妃娘娘,将上上下下理得清清楚楚,又何须旁人插手。”

    茵茵亦道:“娘娘得是,好在皇上正值壮年,若没有那些天师,不准能长命百岁呢。”

    余氏再忍不住,伸手拉住茵茵:“娘娘见笑,臣妇的女儿不懂事,总喜欢胡八道……”

    惠妃阴沉着脸,依旧量着茵茵,许久才挥挥手:“夫人过谦了,郡主机灵活泼,本宫甚是喜欢。夏子,既然皇上皇贵妃以及贵妃娘娘对郡主都有赏赐,本宫自然也不能气,将本宫宫里的那幅画屏送到陈家去。”

    茵茵知道惠妃娘娘想通了,立刻又行礼:“臣女多谢娘娘。”

    余氏瞧着惠妃走远,这才白着一张脸道:“茵茵啊,惠妃娘娘是个恃宠而骄的人,若她觉得你冲撞了她,非要处罚,咱们……咱们岂不是白白吃亏?”

    茵茵只一笑:“母亲多虑了,惠妃娘娘虽则有些娇憨,但却是个明事理的,我不过一个丫头,她当然不会对我怎么样了。”

    这“娇憨”二字,却非茵茵故意,而是连皇上都如此称赞的。只可惜,成也娇憨败也娇憨,惠妃娘娘因这“娇憨”二字,即便贵为皇妃,即便最为得宠,那后宫理事,也与她丝毫无缘。

    过了正月十五,朝中册立新太子的言论甚嚣尘上,对象自然是如今最炙热的三皇子殿下。以刑部邹尚书为首的洛城世家,有理有据,将历代不曾早立国本产生的危机全都例举出来,得仿佛就是,皇上若不立三皇子这个长且贤的皇子为太子,大齐国将不国,立时要糟雷劈一般。

    皇上久久沉默不发,等晚上去钟粹宫之时,问及皇贵妃,然而皇贵妃胆子,没什么主意,只后宫不能干政,若大臣都那样,想必也是有他们道理的。

    皇上当下就拂袖而去,皇贵妃吓得跪地痛哭,还是薛贵妃娘娘命人好生安抚,才叫她安稳下来。

    而皇上转头便去了惠妃娘娘宫中,惠妃娘娘立刻怒斥文武百官,是皇上正直壮年,哪里就需这样早就立国本?大齐历代也有那样多并非太子继位的皇帝,谁立了太子,国本就立住了?要想立国本,更应忠君爱国——譬如那烈阳郡主,便是忠君爱国之人。

    皇上听着惠妃的话,想到今,不论邹家何家等人如何,陈劲柏此人只站着不做声,甚至想要提调他为户部右侍郎的时候,他还请辞,言身体有恙,恐不能胜任。

    可见陈家并非都如陈家二房一般,都是附庸老三的人。

    他不免又疑惑的看着惠妃,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老七老八还,惠妃是故意这么,就是希望立她自个儿儿子做太子呢?

    惠妃哪里不懂皇上的心思?既然他要疑心,就让他疑心个够好了。

    当下只往他身上一滚,伸手在他胸前抚摸片刻,媚眼如丝看了看他,笑语晏晏:“皇上,朝中大臣您的成年儿子,就三皇子殿下一个。可是皇上您成年的儿子也就三个,煜王不用,五皇子殿下身体不大好自然难登大宝。这未成年的皇子里头,臣妾自然是偏心咱们老七……”

    她话锋一转,抚着自个儿肚子又笑:“更何况,那些人怎么知道,臣妾这肚子里生不出个更合适的皇子来呢?”

    皇上见她这样坦白,心中疑虑去了大半,就算她是为了她的老七,又何尝不是到他心坎里去了?便也哈哈大笑,将她往怀中一搂:“朕也觉得,咱们老七最好……”

    一番云雨之后,皇上看着怀中娇妾,倒是思索着她的话。年前被刺,清查是老大居心叵测之过,姜家本就是狼子野心,解决了便解决了。不过陈家那个女孩儿得不错,老大没这个本事,反倒是老三……

    成年的儿子不行,只能从三个的身上着手。老六是邹家的,等同于薛家一党,不必考虑,那就只剩下老七老八了。

    他的手,也抚向惠妃的肚子,惠妃最得他心,章家忠诚,且没有薛家那样多的心思,老七才是最合适的。但是如果现在不封住前朝官员的口,恐怕更难办了,老三的蠢蠢欲动,是当他是傻子不成?

    第二日,皇上连斥四位之前最是喜爱的法师,直接是拖出去砍了头——没有其他原因,皇上听了惠妃的枕边风,深觉这些法师,分明是老三安排进来的。

    转而又封年仅十岁的六皇子为怀亲王,在东三所建双华殿赐居。邹家与薛家同气连枝,皇上此举,似在抬举三皇子一派,又更似压,朝中众臣反倒有些迷糊,不明白皇上的深意。

    而皇上又另外降旨,言从一品四贵妃位缺,惠妃娘娘品德贤淑,封淑妃。又着封秦昭仪位列二品三妃之一,封号为端。

    昭仪出自秦家,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都只是平平,并不得宠,只生有一个公主行四。若论恩宠,是大大及不上同出自四家之一的何昭媛。

    而自从章家日渐昌盛,这秦家便是头一个与章家交好的。皇上此举,分明是抬举秦家,也等于是抬举章家。

    流云踏着雨回了院子,抖抖身上的寒气,脱了外氅方进屋。茵茵坐在桌前喝着汤,是夏嬷嬷刚刚炖好的红枣汤。

    银心收拾着屋子,回头道:“流云姐姐回来了?且先去厨房喝一喝汤吧,夏嬷嬷给咱们几个都留了呢。”

    流云翻了翻白眼道:“让她假好心,分明是想借这点子汤水来收买人心的。”

    只是她瞧着茵茵的模样,不敢多,转身又往厨房去了。

    银心皱皱眉头,声道:“姑娘,现下流云越发不满夏嬷嬷了,您不管管?”

    茵茵抬起头问道:“你觉得夏嬷嬷怎么样?”

    银心想了想,道:“其实奴婢觉得夏嬷嬷人挺好的,从来也不多话,该做事的时候做事。哪怕前阵子天冷了,那群丫鬟们,觉得流云与奴婢分配不公平,也被夏嬷嬷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姑娘,不是奴婢替夏嬷嬷话,只是夏嬷嬷真的从来都是埋头做事,您让她做贴身嬷嬷,可是没有您的准许,她从不往跟前凑。还总是跑到厨房教厨娘们做新的菜式给您……”

    许是流云不满,最近已经闹腾几次,非要在夏嬷嬷面前争个赢,若是争了吧,依着流云的性子,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偏生那夏嬷嬷总是不吭声,压根不接招,让流云赢似乎也赢得不痛快。

    而且夏嬷嬷觉得她们两个跟着姑娘,身子都不怎么好,禀了姑娘之后,每次给姑娘炖汤补身的时候,总是给她们也炖一份。像今日是这些滋补的都是普通物件,便院里的丫鬟人人都有份呢。

    茵茵笑了笑,道:“那你觉得,我了流云之后,她会怎么样?”

    银心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茵茵又道:“我是该让流云不要针对夏嬷嬷呢,还是该让流云多听着些夏嬷嬷的?”

    银心还是想不通,道:“可是……可是流云这分明是在压夏嬷嬷,明明夏嬷嬷没做什么,她为何……”

    “为何这样容不下人?”茵茵见银心低头不做声,是承认的意思,不免笑起来,道,“当时我提拔你的时候,可不曾见流云有半分容不下你啊!”

    银心忙道:“那不一样,奴婢好歹是知根知底的。”

    茵茵点头应道:“正是,你是知根知底,所以我重用你,流云不会担心。但是夏嬷嬷不一样,既然采买进来,就是我们院里的嬷嬷,可是若有半分差池,那也不是闹着玩的。你家姑娘如今可不是从前那个,待在院里无人问津的丫头,没人在意呢。”

    银心肃然:“是奴婢想岔了,果真流云姐姐比奴婢想得深远。”

    茵茵喝光了那碗汤,道:“你一向细心,可有些时候太过心慈手软,银心,有些事情光是流云一个人去做,忙不过来。可整个院子,甚至整个陈家,我能信任的,也就是她和你,若你不能立起来,我该怎么办?”

    银心抿唇,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奴婢是绝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等到梅花谢尽,桃花开来的时候,流云与夏嬷嬷莫名其妙的好起来了。流云不再抗拒夏嬷嬷炖煮得各式汤料,而夏嬷嬷也不再追着流云嫌她不够规矩了。

    但最让茵茵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家老太爷病重至昏迷,卧床不醒。看着症状,是中风了。

    茵茵非医学生,实在不知这中风了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在古代,中风可是恶疾,只能等死,不可能好转的。

    她日日守在祖父身边,守着时辰,争取每半个时辰,就帮祖父翻身一次,偶尔祖父清醒过来,却是口眼歪斜,不能言,勉强进一进食水,维持着生命。

    待得祖父再次睡了,茵茵走到廊下透透气。这几日,陈劲松往薛家跑了好几趟,是想早早的将陈颖婷嫁入玉明宫。

    薛家那姑娘久久的不能好起来,宫里薛贵妃的意思,是正妃不入宫就抬侧妃,似乎不大妥当。如今陈府老太爷随时可能仙去,侧妃入府一事当真是迫在眉睫,不然一旦祖父走了,陈颖婷岂不是生生要再等三年?她早已满了十六,快要十七了。

    而陈家大房三个出嫁的女儿也接二连三的回来,想必是为了陈娇娇的婚事着急。陈劲柏倒是个实诚的,还特意差人往煜王府听消息,省得耽搁茵茵,奈何煜王久久不归,也是无可奈何。

    自从宫变那日,煜王砍杀皇后身边女官的头颅之后,便再没见踪影。皇上不曾对他有任何惩罚与处置——他也不知自己这个从来都顽劣的儿子这会儿跑到哪里去了。

    至于陈媛媛,祖父早就同意了,但何氏总借口家中事务繁重,压根不选日子,两个孩子不换庚帖,便不算是定亲。

    茵茵没空去管这些事,从前的纷争也好,感情也罢,如今她一门心思,只想着好生照顾祖父,虽然回天无力,好歹让他走得不要那么痛苦。

    廊下的茵茵,眼泪滚滚而落,常伯见状,心疼不已,走上前道:“七姑娘,即便开了春,天气尚寒,姑娘也莫要吹了风。”

    茵茵昂头道:“常伯,为什么人世间要有这样的生离死别?若祖父能多陪陪我,我宁愿拿所有的东西来换。”

    常伯笑道:“姑娘孩子气呢,老太爷惟愿姑娘一生顺遂平安。如今也好了,虽然您还是要嫁去煜王府,但有烈阳郡主的封号,和皇上的宠爱,想必煜王殿下也会顾忌一二。老太爷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些许了。”

    茵茵敛眉摇头:“我将来的日子,自己倒不是很在乎,若是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能过好,没有本事的人才会患得患失,担心所嫁非人。”

    常伯虽不赞同,但并不出口反驳,只换了话题道:“可惜宫里的太医都了,老太爷是不得救了。姑娘,老太爷清醒的时候常,人都是要走的,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罢了,姑娘可千万要节哀啊。”

    茵茵喃喃自语:“若是有能治中风的医生,就好了。”

    常伯虽未完全听懂,但还是答道:“据是有一位民间神医,在西南方出没过,对这类老人的病症很有研究,可惜太远了……”

    “神医?”

    茵茵回头看他,脑子里却想着,是啊,书中那贺源好似隐居之后,便是化作神医的。她脑中似乎又想起,旁人都贺凌雪不似一般贵女,她不通琴棋书画,专司医药……

    她心中浮出一丝希望,立刻叮嘱常伯好生照顾,自己则带了流云,驱车往贺府去了。

    贺府一向是门厅凋零,并非是他家门楣不旺,而是贺家人出门,都甚少结识朋友,若有那点头之交,最多不过是多人稍稍聚聚,请到家里来,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因着宫变那日,茵茵为了贺凌雪不惜装成太监,满宫里找寻,倒让贺家松了口——是茵茵乃陈家女,但她与陈家二房姐妹不睦,是满洛城皆知的,便也不用担心被人质疑,贺家是要站队三皇子的。

    茵茵顺利进了贺家,被贺凌雪欢喜的领进她的院子,这会子倒是叽叽喳喳个不停。

    原来因为宫变那日,贺凌雪胡作非为,她爹娘生了气,将她禁足这些日子不许出去,可将她闷坏了。又因珍妃特意将她对五皇子有情之事传了回来,她娘更是气急败坏,言是要立时找个人家将她嫁出去,不论家世好坏。

    茵茵觑着她满不在乎的脸色,心翼翼问道:“那你……你要怎么办?”

    贺凌雪无所谓的耸耸肩:“表哥不娶我,那我嫁给谁都不一样,所以随便爹娘折腾吧。”

    只是眼里,到底有一丝不甘心。

    她看了看茵茵,问道:“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将你那六姐姐做的事,告诉你家里人?”

    茵茵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那个生父你也是知道的,若他晓得这事,不准还认为是个转机,要将陈媛媛送到五皇子那儿做妾呢。”

    贺凌雪讷讷半晌:“我到宁愿我爹爹与他一般……”

    茵茵一时无话,便只尴尬的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过很快,贺凌雪便回过神,高兴的问道:“你呢?找我什么事?总不能是专程寻我做耍的吧?”

    茵茵喝了口茶,鼓起勇气才将来意了出来。

    贺凌雪一脸困惑:“茵茵,我知道你救你祖父心切,可是风疾从来都是不治之症,宫里的大夫都没法子的。至于什么民间神医,茵茵,那多是江湖郎中,骗钱的,你可万万不要相信啊。”

    茵茵摇头道:“凌雪,我听闻你哥哥医术高明……我……”

    贺凌雪更是一脸困惑:“我哥哥?虽我哥哥与我一样,醉心医术,也对部分症疾稍有研究,但离医术高明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实不相瞒,我们学习岐黄,主要是……为了我表哥那胎里带出来的不足。”

    茵茵这才明白,难怪贺凌雪不喜琴棋书画,只一心专研医术,原来是为了五皇子。但是难道她记错了?还是,目前贺源的医术并没有出神入化到那般地步?

    只听贺凌雪继续道:“更何况,我哥哥很久不曾归家了啊。”

    茵茵诧异道:“不曾归家?他去了哪里?”

    贺凌雪答道:“我家老家在香河,去年年底老家重立祠堂,虽我们早已来了洛城,但这样的事情,不能谁都不去。本来是要堂弟去的,我哥他正好有事去那边,便带着我弟弟一起去了。”

    茵茵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按照行程,贺源最起码有半个月才能回洛城,祖父的身子,却不知能不能支撑到那一天。

    贺凌雪见她伤感,写了缓解的,又教了按摩的手法,这才好生相劝将她送走。

    等送走之后,贺凌雪想了想,写了字条对丫鬟道:“去将这信,让信鸽带给我哥哥。”

    茵茵按照贺凌雪的方子,日日给祖父按摩,虽然不见好转,却也没有更坏。倒是太医过来,满意的对陈劲柏陈劲松照这个趋势,当是能多熬些时日,人也不会那般痛苦。

    如此茵茵的心中,倒是浮起了一丝希望。

    等晚上回院子,流云也才回来,换了衣裳服侍茵茵靠在躺椅上,夏嬷嬷端了汤进来,道:“今日炖的鱼汤,是夫人差人送来的新鲜鲫鱼。这个时节鲫鱼甚是鲜美,姑娘您快趁热喝了。”

    流云喜笑颜开:“自从夏嬷嬷来了,我们的身子都强健了不少,整日喝这样那样汤水的滋补,姑娘,您瞧奴婢的脸蛋,嫩滑得能掐出汁儿呐。”

    茵茵顺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点头笑道:“果真顺滑,这般多汁的姑娘,将来一定给你寻个好婆家。”

    夏嬷嬷咳嗽一声,虎着脸,也不敢斥茵茵,只瞪了一眼流云。回头又道:“姑娘,倒是您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过疲累,奴婢等看着也心疼啊。”

    茵茵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汤,敛眉笑道:“人家都,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我便是这个感觉。生怕祖父他那一日便离我而去,恨不能日日服侍在他跟前才好……”

    这般感人肺腑的言语,夏嬷嬷再不出斥责的话,便笑着又喂她喝汤。

    茵茵自己觉得不该这般伤感,便又安慰道:“你们别担心我,其实我在那里并不累,什么事儿都有人做,我不过是在旁边看着罢了。”

    她抬起头往外看了看:“银心呢?平日总是最先过来的,今日怎的没见着她?”

    夏嬷嬷道:“银心今日有事出门了,与奴婢过的,许是耽搁了时辰,现下还没见回来。”

    正话间,银心急匆匆走进来,见她们都在,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夏嬷嬷见状,便将汤水放到流云手上,道:“奴婢厨房里还炖着别的汤水呢,忘了着人看着火候了,奴婢且先去。”

    她乖觉的走了,银心立马走到茵茵跟前,声道:“今日,西苑一个丫鬟,偷偷与奴婢,西苑那边出了事……奴婢便去探了消息。”

    流云耳朵一竖,从前这八面玲珑四处探消息的事儿,都是她来做,难得银心也如此上心。她赶紧走过来,问道:“如何?她们想怎么样?”

    银心睨了她一眼,道:“她们再想怎么样,咱们姑娘也无事。如今咱们姑娘,是大房的人,又是陛下亲赐的烈阳郡主,那起子下作东西,是再不能奈咱们姑娘何了。”

    流云急不可耐:“你到时快啊。”

    银心笑道:“姑娘,听闻六姑娘……肚儿大了……”

    茵茵瞪圆了眼睛:“肚子大了?”

    银心点头道:“正是,奴婢偷摸摸去的时候,西苑是人仰马翻。据是二夫人要将六姑娘沉塘,汤姨娘苦苦哀求呢!”

    茵茵慢慢靠回躺椅上,看样子陈颖婷与陈媛媛是狗咬狗一嘴毛。上回她不过是散布了些许流言,便叫陈颖婷怼上陈媛媛不依不饶。倒是不知,陈媛媛是如何能保全到如今的,甚至还怀上孩子了。

    这孩子,十有□□是祁晋贤的吧,陈媛媛也算是能耐。

    只是陈媛媛污了陈家的名声,陈劲松真的不怕事情闹出去,而愿意将他这个自看重的女儿安稳的嫁出去?依她看来,陈劲松可不是这种顾念骨肉血亲之人啊。

    流云不屑的撇撇嘴:“这个六姑娘,还以为她多大本事呢,抢了咱们姑娘的亲事,现下竟然做出这等子丑事——也亏了她,老太爷病重,无人能替她做主,这才剑走偏锋,我呸!”

    她想了想,有些惋惜的道:“虽是她的报应,但是奴婢觉得,该受报应的,可不止她一人。五姑娘对姑娘您也过分了些,可惜五姑娘也太顺风顺水了吧。”

    银心微微一笑,道:“姑娘,您从前让奴婢安排的,今日也起了作用。”

    流云大吃一惊:“姑娘让你安排了什么?”

    银心道:“是去年年底,流云姐姐你忙着将那流言散布出去的时候,姑娘便让我,去给六姑娘身边的秋雨指路,她果然机灵,很快就搭上了采青。”

    流云狐疑的问道:“姑娘,您是怎么知道,采青会背主的啊?”

    茵茵摇头道:“我可不知道她会不会背主。只是第一,陈颖婷是个嚣张跋扈之人,我平日见到她,是对谁都不甚耐烦的样子,估摸着对贴身丫鬟也不会怎么好的。第二,陈媛媛那个人,最会的就是怀柔之策,从前对我,不就是那样么?”

    流云忙点头,崇拜的看着茵茵:“姑娘,您真的是太厉害了,竟然能未卜先知。”

    茵茵白她一眼:“哪里有未卜先知,不过是歪正着。我当时是想着,只对付陈媛媛,不对付陈颖婷,那陈媛媛势必要落了下风,所以想稍微平衡一下罢了。银心,你接着讲。”

    银心点头道:“二夫人是算让六姑娘沉塘的,但是二老爷这样的事情宣扬开来也不妥当,便要六姑娘喝堕胎药,再送到尼姑庵去剃发的。后来是五姑娘身边的采青,站出来是那一切,都是五姑娘做的。”

    流云迷迷糊糊问道:“哪一切是五姑娘做的?”

    银心道:“就是六姑娘与祁家郎君的事儿啊,据是元宵节那日,五姑娘设计,祁家郎君喝下那种药,然后将他们关在一处。听闻那药甚是可怕,若无人去解,男子便要暴毙而亡。六姑娘是不忍祁家郎君出事,这才委身与他。”

    流云咋舌道:“这么劲爆啊?五姑娘……啧啧啧,她绝对做得出来。”

    茵茵知她是当初陈颖婷陷害她的事情,也不言语,兜自想着,依着陈媛媛的本事,绝不会这么容易中陈颖婷的计谋——何况那采青是陈媛媛的人,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告诉她。除非,陈媛媛是索性将计就计,反正她也没什么退路可走,不如用冰清玉洁的身子,彻底拴住祁晋贤。

    银心又道:“秋雨见采青了,便也倒豆子,祁家郎君感念六姑娘之恩,这才日日写信催着想要下定,本来六姑娘也以为早早的嫁过去就没事,谁知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了……这言外之意,当然是二夫人耽搁了她家姑娘。而汤姨娘则满地滚,若是这事不能善了,她拼着命不要,也要去状告二夫人与五姑娘……”

    茵茵愣了愣,点点头道:“所以,陈媛媛算是度过一劫,可以安稳的嫁入祁家了。”

    银心道:“不止这样,那采青许是觉得自己反正也无处可去了,干脆又爆出一件大事。五姑娘竟然与何家行三的郎君,有私下往来……”

    茵茵皱眉细细一想,方想起,这何家行三的郎君,可不就是去年何家外祖母寿辰之时,何家大舅母想要给她的那个庶出儿子。一个成天沾花惹草,斗鸡遛狗的男人,也不知陈颖婷是怎么与他搅到一处的。

    银心继续道:“听五姑娘,是她一日去何家见她外祖母的时候,那何家表哥向她告白,但二人只是偶有书信解相思,并不曾有任何逾距之行。但据采青,二人互通款曲,简直已经是互许终生的样儿了。二老爷甚至还当场喊了个老嬷嬷,给五姑娘验身呢。”

    茵茵愣怔半晌,这不是古代吗?古代的女人不都是内敛的吗?怎么这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那陈媛媛好歹可以是被逼上绝路不得已而为之,陈颖婷可不像是有隐情的。

    流云忙问道:“验得怎样?五姑娘可是清白之躯?”

    茵茵无语的看着八卦的二人,果然,这种隐私人人都爱探呢。

    银心有些失望,点头道:“却是清白无虞。但二老爷还是生气,将五姑娘了一顿,关了禁闭。”

    流云问道:“就这样?没了?”

    银心点点头:“对啊,奴婢听完了,还躲在那里等着被抓啊?当然是偷摸摸跑回来了。”

    流云眼咕噜直转,茵茵晓得她坐不住的心思,只道:“好了,你也别这样着急着,即便有后续,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二夫人总得去何家善后,二老爷总得先将陈媛媛安稳的嫁出去吧。”

    她见流云与银心都应了,才道:“你们都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让夏嬷嬷过来服侍便可。”

    茵茵躺在靠椅上想着,起尘埃落定,她最近太过繁忙,都没空去想她自己的事情。自宫变那日起,再不曾听煜王的消息,似乎少桓,也再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

    那么少桓,他现在在哪里,他好不好呢?

    夏嬷嬷听了茵茵的问话,却是蹙眉摇头:“姑娘,奴婢不知王爷行踪。”

    茵茵问道:“你不是他最贴心的嬷嬷吗?怎会不知他的消息?”

    夏嬷嬷答道:“姑娘,王爷成年之后,便送奴婢去西南,回来又一直呆在庄子上,只有每年美人忌日,王爷才会去寻奴婢,一道祭奠美人。至于贴心,奴婢实在不算是王爷贴心的嬷嬷,王爷不喜女人服侍,身边一概都是暗卫与厮,不曾有丫鬟与婆子。”

    茵茵心下好奇,这嬷嬷的,倒与传闻大相径庭。传闻中的煜王,似乎是嗜女如命,且最喜欢残暴的玩弄女性之人。怎么听夏嬷嬷的意思,并非是这样。

    夏嬷嬷继续道:“还是去年,王爷突然找到奴婢,让奴婢来伺候姑娘,奴婢便再没有听过王爷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关于王爷身边人的消息。”

    茵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少桓与她一样,不相信人。所以少桓知道,若是他的人,她定不会信任,索性便断了夏嬷嬷任何往来,让夏嬷嬷全心依附于她,也让她能多信任夏嬷嬷几分。

    这样想着,她心中又生出一丝柔情,似乎他对她,从来都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