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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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仲辛碰着一杯茶暖手,如今的他虽然喝了药,但积聚颇久的寒气并非眨眼间便能完全驱散的,现在的元仲辛比以前要稍稍怕冷些。

    王宽问道:“八年前,你们是用哪条路把寨中的老人接下来的?这路走一趟需要花多长的时间?”

    顾溪道:“后山与断崖之间其实是有一条林中道相连着的,从那条路顺着低势走,便可以找到一条通往崖底黑河中下游的山路,但山路蜿蜒曲折,满地碎石,很不好走,那时是在夏季,气候条件还算好,也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很难想象,八年前,年幼的顾时三人是怎么将数十余名老人一步一步地搀扶着,来到崖底。

    顾力沉默了片刻,开口问:“你们是想着把老人重新送回到寨中?”

    元仲辛与王宽同时点头。

    顾溪和顾力面露难色

    那时正值夏季最热的时候,山路还没那么难走,可如今入了冬,老人们的动作都不够利索,个别的骨头还会出现偏风疼,若真的要将这里的全部老人都送上去,起码还要花上三天的时间。

    元仲辛歪了歪头,稍加思索:“三天,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时间上倒还算充裕......”

    从方才便一直没话的顾时蓦然开口,语气中夹杂着无奈和艰涩:“老人们不会想要上去的。”

    他的话一出,房间内霎时沉默。

    也对,心都凉了,还怎么回家?

    当初将他们赶出乌木寨的可是与自己有着至亲血缘关系的人。

    但那又如何?

    他们为了自己更好的生活,为了更多的钱财,彻底丢掉了良知,还把他们丢到山中,放任他们听天由命——若不是顾时和顾溪,他们早就丧命于蜿蜒盘旋的山路之上了。

    家里有这样的亲人,还不如不回去算了。

    元仲辛眸光深沉,他淡淡道:“回去,不仅仅是为了回家,是为了给顾长空讨回公道,更是为了给自己讨回公道。”

    凭什么受伤的是他们,忍受一切痛苦的也是他们?难不成受害者就一定要默默无闻才能算得上伟大隐忍?难不成在这崖底安详度过晚年,就是他们临终前的愿望?

    王宽也开口道:“你忘了这群老人是为了什么而被赶出乌木寨的了吗?”

    顾时怔然,他怎么可能忘?

    他们是为了给顾长坤讨公道,他们是不甘屈服于顾长坤,就算冒着生命危险被赶了出来,也没有任何一个老人哭喊着乞求着,自己死守秘密,求顾长坤让自己回去,甘愿向顾长坤降伏。

    因为在他们的心底深处,有着最泾渭分明的是非界线,他们可能死板,可能迂腐,可能不懂变通,但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就算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他们的立场依旧坚定。

    顾时紧抿着嘴,沉默了良久,随后开口道:“我明日,去劝劝他们。”

    元仲辛勾唇一笑,其实根本不用劝,老人们的心性有些时候,比年轻人还要坚韧固执,只要他们心中认定了顾长坤是错的,那就必定愿意重新回到寨中指证顾长坤犯下的恶行。

    元仲辛的身体仍然需要充足的休息,就算精神好,也不能长时间地耗着,于是顾溪麻溜地给元仲辛和王宽收拾出了一个房间,房间不大不,仅仅摆放着一张床,两人睡上去刚刚好。

    顾力要趁着顾长坤的未归赶回到寨中,否则会引起他的怀疑,临走前,元仲辛交给他一封刚写好不久的信,信上的字龙飞凤舞极好辨认,顾力知道元仲辛的意思是叫他拿着这封信去找赵简他们,向他们解释清楚这一切,以免他们过于担心。

    顾力点点头,将信收好,对着元仲辛与王宽两人诚恳地了句“抱歉”,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元仲辛歪了歪头,嘟囔道:“顾兄弟的轻功和视力不错啊,这黑漆麻乌的都敢上山。”

    两人躺在床上,但并没有入睡,都在想着乌木寨的事。

    忽然,元仲辛开口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想让赵简和景出寨的?你就没考虑过韦衙内和薛映吗?”

    王宽嘴角微微一笑,解释道:“赵简和景都是姑娘,心思细腻敏感,观察力很是不错,而且赵简自幼便与官府来往,经验十足。”

    元仲辛低低地“嗯”了一声,困意逐渐涌了上来,但他还是接着问道:“还有呢?”

    王宽知道他困了,起身替他掖了掖被子,声音不由得放轻了许多:“薛映轻功是他们四人中最好的,留他在寨中跟踪监视顾长坤是个极为合适的选择,韦衙内是个话痨,撒起谎来也水到成渠,由他与顾长坤交道,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迷惑敌人。”

    此时的元仲辛已然睡着了。

    王宽凝眸瞬息,伸手触上了元仲辛的脸庞,指尖滑动,而后又缩了回来,他心中不住叹息,看来,他是真的累了。

    元仲辛与王宽在崖底呆了将近三天的时间,期间,元仲辛体内的寒气已经被完全驱散,身体恢复得极快,两人与顾家兄妹合力,陆陆续续地将三十余名老人送到了断崖的那片树林中,等待着揭穿顾长坤恶行的那日。

    而在第三日,为了引出顾长坤,元仲辛与王宽绑着顾时去见顾长坤,制造了离开的假象,实际上,元仲辛四人偷偷绕路回到了断崖。

    而不久前,赵简和景完成了元仲辛嘱咐的任务,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将顾长坤带出去的几箱货物全部截获,并迅速找到了太原府的官府报了官,而后悄无声息地回到乌木寨,两人并没有回寨中的客栈,因为那时在顾长坤眼里,元仲辛六人已经离开了。

    两人去后山找到了守着庭院的薛映。

    顾时给她们开的门,仅仅是一瞬间,赵简和景就被吓住了,眼前的整个屋子里,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挥洒的血迹,大大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种野兽的标本,它们眼里或恐惧,或愤怒,或悲伤,无不泣诉着顾长坤在这里的种种恶行。

    那晚薛映第一次进到这里,就是被那头摆放在房间正中央的雄狮标本给吓到了。

    顾长空建这座药堂的目的是为了救治野兽,而顾长坤却把这里当作自己施暴虐杀的乐园。

    赵简与景气得身子发抖,紧紧咬牙,恨不得将顾长坤施在野兽身上的诸多折磨尽数偿还到他身上。

    当顾长坤满心欢喜地出发去断崖树林中寻找顾时口中极其重要的工具之时,药堂里的赵简五人便赶回到寨中。

    顾力沉着脸,走到木桩上,敲响了那个铃钟,如今的他,要让全寨民都知道,乌木寨八年前发生的那个惨无人道的真相。

    今日,他要将这迟来的公道,还给当年被害的顾长空一家!

    寨民被这声铃响弄得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他们全部自家中走出来之时,三十余人见到活生生的顾时,脸色立马退了个干净,他们想撒腿就跑,转眼就被赵简,薛映和顾时一并抓了起来,粗绳一个绑着一个,如同囚犯一般被押向了断崖。

    当他们来到断崖,惊恐地发现当日被自己赶出乌木寨的亲人们,正怒目圆睁地瞪着自己,那一刻他们再也无力去为自己辩解,颤抖着身子,面容苍白,一个个如同鹌鹑一般不敢发声,与往日将野兽剥皮抽骨的他们判若两人。

    顾长坤已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当他看见押着那群人中有顾力和顾时,联想起顾力之前的种种蹊跷行为,他立马想通了一切。

    顾长坤眼神愤恨不已,面容狰狞可怖得如同一只恶鬼,他声线嘶哑刺耳:“顾力!你这不仁不孝的......”

    话都还未完,顾时一个飞身将他踹飞几尺远,踹得他心气不顺,一口血腥喷洒在了地面上,顾时紧攥着拳头,他双眼通红,目光充满了恨意与杀气,一字一句咬牙道:“不仁不孝?你活生生把我父母他们逼死之时,可有想过仁孝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