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元仲辛蹙眉量着眼前的人,不得不怀疑禁军是不是抓错人了,眼前这长相清俊,眉目含笑,偶尔还有丝傻劲的男子,真的是毒贩?
韦衙内走上前试探地问道:“安大哥,你还记得我不?”
安离九笑眯眯地点点头,朗声道:“记得啊,韦卓然的儿子韦衙内嘛,怎么可能不记得——不知这两位兄弟怎么称呼?”
韦衙内介绍着道:“这位是元仲辛,这位是王宽,咱们是同学。”
元仲辛眸光微闪,他问道:“安大哥应该知道我们三人今日来是所为何事吧。”
安离九淡然地道:“知道,审问嘛,问吧,我知无不言。”
三人微微蹙眉,面对如此坦荡的安离九,一时之间想不清楚他的意图,他们倒是第一次遇到这般配合的犯人。
韦衙内神色颇为焦急地问道:“安大哥,你真的跑去当毒贩了?你以前不是这种人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了?”
安离九耸了耸肩,无关痛痒地道:“没办法,世道逼迫,我被逐出安家之后,身无分文,只能做这行。”
韦衙内语塞,刚要开口话,却被元仲辛拦住了,后者神色微凝:“既要当毒贩,你本身出于世代商家,家世干净透明,一旦出事,极易遭官府彻查,谁会这么大胆敢给你提供毒品来源?”
安离九笑了笑:“元兄弟,凡事都有第一次,我虽出身商家,那就找人搭路问呗,我答应帮他卖出十箱五石散,他就把我纳进去了。”
韦衙内在一旁听着,心渐渐变凉,神色间皆是失望与愤怒,他原以为安离九仍旧是自己童年记忆中的那个安大哥,没想到仅是两年时间,就变得如此陌生。
王宽眼神冷凝,蹙眉问道:“那十箱五石散你都卖到哪去了,什么时候卖的?”
安离九咂咂嘴,一脸不以为然地道:“大概两年前吧,至于卖到何处,都这么久远的事了,谁记得清啊。”
元仲辛与王宽紧蹙着眉,神色莫测。
元仲辛眯了眯眼:“那之后呢,你还有没有再卖过五石散,都卖去些什么地方?”
安离九若有所思地道:“有吧,近一年,有个大客户,找我要了三十箱的五石散,至于卖到何处,那运送单上写着的地名,南方和北方都有。”
王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冷着声问道:“那个大客户是谁?”
安离九忍不住笑道:“我只是赚钱的,又不是查户籍的,客户的消息我怎么可能随便问。”
元仲辛沉声问道:“那些地方可是都紧贴着边疆一带?”
安离九稍稍思索一番:“是啊。”
元仲辛眼中冷光闪过,他抿了抿嘴,咬牙问道:“你知不知道往边疆一带运送毒品意味着什么?边疆一带军队镇守,如此重要之地,你居然问都不问就把毒品送过去?”
安离九嗤笑,他毫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别边疆了,只要给了钱,天边我都能送过去。”
一旁安静无言了许久的韦衙内忽然冲上前去将安离九的衣领一把拽起,怒发冲冠,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安离九!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你知不知道那些五石散吃了,那些人会没命的!”
安离九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知道啊,但若是我不卖,没命的就会是我——韦衙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惜命啊。”
韦衙内面容隐隐有些苍白,安离九的回答让他失望透顶,他紧了紧拽着衣袖的手,极想挥拳上去,但他恨恨咬牙忍住了。
元仲辛的目光注视着风轻云淡的安离九,蓦然开口道:“衙内,放开他。”
韦衙内虽然悲愤交集,但元仲辛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暗暗将心头旺盛的火气压下,慢慢松开了安离九,退到了一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安离九嗤笑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一副无赖绝顶的模样:“多谢了元兄弟。”
元仲辛懒得与他再费口舌:“安离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究竟是谁给你提供毒品?”
安离九故作可惜地叹气,一脸诚恳地道:“元兄弟,听你这么一我就知道,平日里你肯定少去黑市,这毒品交易靠的都是搭上搭,人过人,几箱子的东西,不知有多少人摸过,我连是谁给我送来五石散都不清楚,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
元仲辛眸光深不可测,沉默不语,凝视安离九半晌,倏而嘴角微微一勾:“安离九,我们近日来收到了六封密报,声称在军队中找出了混有红鹃的五石散,也就是毒品,根据我们找来的种种线索,无一不在指证着那些毒品皆是出自于你手,如今开封官府正写官函上报给朝廷,过些时日便会公开审判,就你目前的处境来看,罪名一旦定了,死刑难逃。”
安离九眼神微微一亮。
闻言,韦衙内惊愕地望了望元仲辛,又看了看王宽,只见对方眼神示意着自己不要多话。
韦衙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疑惑不已,他们什么时候过要公开审判了?
安离九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淡淡地望着元仲辛,一言不发。
元仲辛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开口道:“但是呢,这死刑,你也不是逃不了,你还有一个活命的选择。”
安离九哼笑一声,不以为意地问道:“什么选择?”
元仲辛瞥了瞥一旁的韦衙内,歪了歪头:“你认识殿前太尉韦卓然之子,若你选择将你对五石散商业链的全部内幕告知于韦衙内,届时我们便会对官府朝廷,你安离九弃暗投明帮助我们大宋官衙,将功补过,顶多也就判个牢狱之刑,白白捡回一条命。”
安离九面无表情地盯着元仲辛,眼神淡漠。
元仲辛饶有兴致地与他对视:“怎么,安兄弟你,不是很惜命的吗,如今有一条生路摆在面前,你没理由不走啊。”
安离九心底暗暗恍悟,原来元仲辛早就看出了自己的蹊跷,他一直在挖坑给自己跳。
是自己瞧了他。
安离九的沉默完全在元仲辛的意料之内,他就知道,这安离九并非等闲之辈,可能爱财,但绝不惜命,否则早就应下了自己的话,他故作讶异地问道:“安兄弟不选?”
安离九微微蹙眉,神色颇为不善。
元仲辛微微一笑,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也就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在这里,他挑了挑眉:“那安兄弟你就先休息,我们明日再来。”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问问林良。
马车上,元仲辛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韦衙内问道:“元仲辛,你方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元仲辛似笑非笑地望向他:“想不明白?”
韦衙内立马捣蒜般点头,元仲辛的话,他通常都是一般了解一般懵。
元仲辛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韦衙内的脑袋,没好气地道:“好好用一下你的脑子,再不动,估计都得废了。”
韦衙内一脸郁卒,苦巴巴地道:“你明知道我没你聪明嘛!”
王宽好心地解释道:“方才安离九一直自己贩卖毒品是因为惜命,但是元仲辛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被判刑,安离九的表情根本看不见一丝害怕。”
韦衙内忽然意识到什么:“所以安离九根本就不是怕死!”
王宽点头:“对,既然他不怕死这一结论,与之前他出的话产生了冲突,那也就是安离九隐瞒了某些实情。”
韦衙内惊喜地问道:“那是不是,安大哥有可能是冤枉的?”
王宽又一次点头。
元仲辛蓦然开口道:“我老觉得安离九这家伙,好像非但不怕死,还希望有人在死路上推他一把似的。”
方才听到“死刑”之时,安离九整个人都精神了,就好像一直在等死一样。
这样看来,禁军不出两日便将他抓捕回来,与办事效率高低无关,极有可能是安离九自己故意泄露行踪,故意被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