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元仲辛将九命锁严严实实地揣在衣兜里,翻身上马,调头回去找王宽他们集合,六人齐齐走回了秘阁。
然而,刚回到秘阁门口,一个人影朝着元仲辛冲了过来,他身旁的景一个不留神,被狠狠撞倒在地,元仲辛一惊,忙伸手扶起了她,面色隐隐有丝愤怒地看向来者,不出意外,来的是悲愤交加的林良。
林良一把上前拽住元仲辛的衣领,王宽五人刚要发作,却被元仲辛抬手制止了,他神情漠然地盯着林良,眸光深邃。
林良气息急促,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元仲辛,安大哥在哪?”
元仲辛望着他良久,倏然冷笑,他无关痛痒地道:“你安大哥这会儿估计正在阎王殿下新生报道呢。”
闻言,林良顿时火冒三丈,狠狠发力将元仲辛往后推去,后者身形不稳,落在王宽怀里,他气定神闲地站直,极其冷漠地看着林良,嘲讽哼笑:“怎么,安离九身为毒贩,祸国殃民,罪孽深重,满口胡言,难道他不该死吗?”
林良双眼通红,偏执怒吼:“我跟你了!安大哥不是这种人!你为什么不去查清楚!”
元仲辛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我不去查清楚?你问问秘阁其他学生,为了查安离九一事,我连禁军都得罪,你还想我怎么查?更何况,我早就提醒过你了,是安离九一心认罪,他连辩解都懒得,他不配合,你还指望我会读心,可以读出他的苦衷?”
林良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思绪混乱。
元仲辛微不可闻地眯了眯眼,眼神意味不明,语气冷凝:“林兄弟,你质问完了,是不是该到我了?”
林良忿忿不平地抬眸看他,却被元仲辛眼里深不可测的眸光看得心头惊跳,他硬着头皮问道:“你要问什么?”
元仲辛朝前走出几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林良不明所以:“我找你救安大哥啊!”
元仲辛冷笑:“找我救安大哥?你是我谁啊,对我这么了解,为什么你认定了我势必可以救出安大哥?”
林良被问得一头雾水,他惊疑开口:“元仲辛,你到底想什么?”
元仲辛暗暗咬牙,心底的气悄无声息地往外冒去:“我想什么你会不明白?好,你要装傻我也没办法,我也懒得和你绕弯子——你实话告诉我,当初到底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你你以往极少来开封,却居然可以毫无差错地来到开封秘阁,轻而易举地就把我的名字往上报,要找我帮忙——怎么,元仲辛这个名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名了,连我都不知道,身在益都的你却认定了只有我可以救出安离九?”
林良呆愣在了原地,元仲辛的话让他心乱如麻。
是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元仲辛这个名字便没来由地出现在自己生活四周?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不断灌输着“元仲辛很厉害的”这个念头?明明自己以前从不认识元仲辛的,为什么安离九一出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去开封找元仲辛?
为什么?
看着林良失魂落魄的神情,元仲辛心底漫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包围了他整个身体,目光流转,倏然见到一个身着素色长裙的少女怯怯地站在不远处,神情忧虑地看向林良,想要上前,又不敢动,元仲辛暗地叹气,他语气里深藏着无力:“你先回家去吧,安离九的事情结束了,不要在开封里过多停留,这里不安全了。”
而后,他转身便要离开。
元仲辛的话听得林良一阵心惊胆战,赫然出声喊住了他:“元仲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为什么要开封不安全?
若连大宋的京城都不安全,这世上,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元仲辛没有回头,眼神低落,状若自语:“我若真的知道什么,也不至于现在这般毫无头绪。”
韦衙内是最后一个进门的,他忧心忡忡地对林良道:“你还是乖乖听元仲辛的话吧,他总不会害你的,带着你的妹妹赶紧回家。”
回到七斋,六人根本没有休息,经过一番犹疑,元仲辛还是将九命锁的九个铃铛尽数砸开,果不其然,从里面掉出来九张卷折着的纸条,逐一展开平铺在桌面上,纸条上分别写着九个名字,然而不止名字,其背后还标记着大宋不同地方的行政区名,为了方便查看,赵简找来一张纸,将名字与区名对应着誊抄在了纸上:
李复——广州,蒋澜——黔州,沈凌青——兴元府,井忆——延安府,向姚——齐州,南宫临——庐州,柳之随——杭州,宋秋——衡州,贺靖——泉州。
王宽自幼便是看着大宋疆域图长大的,他对这些地方的方位都颇为熟悉,细看之下,开口道:“这些地方基本都紧靠着大宋边疆——每个人名对应着一个地方,也就是每个细作负责的就是这一片区域。”
韦衙内一想到这些区域指向的都是毒巢,便头皮发麻,他愁眉苦脸地道:“九个毒巢,这么多。”
元仲辛眸光深邃:“不止,安离九过了,进入毒巢潜伏的细作一共有五十名,现如今存活下来的只有九人,对应着九个毒巢,按照每个毒巢分派两到三人潜伏的规律来分析,迄今为止,整个大宋起码还有二十个规模或大或的毒巢没被剿灭。”
此言一出,六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沉重压抑。
安离九从八年前便已经潜伏在隐匿于开封周遭的毒巢里,苦苦熬到现在,就算是献出了性命,对于真正的毒贩们来也仅仅是以卵击石。
二十个毒巢,要怎么清?
别是赵简他们了,就连元仲辛都是一筹莫展,垂眸考虑良久才开口道:“把这份名单送到韦卓然那吧。”
韦衙内讶异地看向元仲辛:“我爹?”
元仲辛别无他法:“如今,只能这样了,二十个毒巢,单凭我们,无疑是杯水车薪,别要剿灭了,届时很有可能还会害死那九名细作,我们也难逃厄运。”
韦卓然好歹是殿前太尉,他手里握着的底牌肯定不比元仲辛他们少,之前不用是因为不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今有了这份名单,就算真的无法剿灭毒巢,能顺利救出那九名细作,也是天大的运气了。
韦衙内心翼翼地将名单收入怀里:“那我今晚就回家,拿给我爹。”
元仲辛点点头,补了一句:“薛映,你陪衙内回去。”
薛映随即应下。
安离九一事到如今,也算结束了,这次的任务成了所有人闭口不谈的伤疤,尽管六人之间的相处依旧与往常无异,但真正的欢声笑语却比之前要少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大家的错觉,平日里最耐不住无聊的元仲辛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但只要六人聚在一起,他依旧是那个爱开玩笑爱恶作剧的元仲辛,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安离九死后的第三日,王宽趁着天色放晴,将寝室里里外外好好扫了一番,元仲辛帮着忙将被子晾晒在后院,一切安置好后,元仲辛坐在后院的石椅上,望着房间里有条不紊地清理着寝室的王宽愣愣出神,倏然间,他急急抬手捂住鼻子,背对着王宽仰头望天,片刻过后,他挪开手,一抹血色染在袖口处。
元仲辛微微蹙眉,谨慎地擦了擦鼻子,深呼吸一口冷气,嗅到的全是血锈味,他使劲搓了搓袖口,暗暗嘟囔道:“早知不该拿袖子擦,洗不干净又要被王宽问长问短了。”
这时,王宽在他背后喊道:“仲辛,房间扫完了,你可以进来了。”
元仲辛拔高音量应了一声:“就来。”他随意地拉了拉里衣,挽起一截遮住了血印,而后闲庭信步地朝着寝室走去,在门口处,他止住了脚步,眨眨眼:“这么干净,一尘不染的,我都不想踩进来了。”
王宽抿嘴笑了笑:“进来吧,现在快入春,融水多,寒意更深了,在外面待久了容易生病。”
元仲辛眉眼弯弯地笑着,走到床边,瘫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他凝视着天花板,蓦然道:“也不知道素伊姐姐怎么样了。”
王宽的动作微微一顿,用安慰的语气道:“素伊姐姐这么坚强,她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元仲辛倏然间从床上坐起身来,凝望着王宽,一言不发。
王宽也不闪避,与元仲辛的目光直直相对,他踱步来到元仲辛身前,调侃着道:“怎么看着我不话了,我很好看吗?”
元仲辛郁闷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油嘴滑舌都是跟谁学的?”
王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还有谁?”
元仲辛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是是是,我教的,你是天下第一好看,你最好看,成了没。”
王宽轻笑,抬手点了点元仲辛的眉眼,低低道:“既然我这么好看,那你这辈子只看着我好不好?”
元仲辛呼吸霎时窒住,怔怔地望着王宽,不知如何作答。
王宽忍俊不禁,收回手,温和地道:“逗你的,走吧,今日轮到咱们去生火做饭了。”
元仲辛敛回心神,挥拳欲要他:“王宽!你胆子肥了啊,敢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