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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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灶房的生火石不巧用完了,元仲辛想起寝室了里还有上次点烟花的生火器,又折返回去拿,刚推门进屋,元仲辛发现原本一尘不染的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纸团,元仲辛的眸光立刻变得深邃。

    王宽刚刚才扫完寝室,不可能是他随手扔下的,自己也没碰过任何纸张,更不可能是他。

    元仲辛将房门掩闭,上前把纸团拾起,展开一看,神情变得幽深莫测,他意味不明地盯着纸团沉吟片刻,转身来到书桌前,执笔在皱巴巴的纸上写了“今晚”二字,而后再一次把纸揉搓成一个团,随手扔在地上,找出生火器便离开了房间。

    元仲辛离开不久,一个身影用极快的速度闪进了寝室,拿起方才被元仲辛扔下的纸团展开一看,不解地喃喃道:“今晚?今晚这么短的时间能什么啊?”

    正在元仲辛等人着手准备做饭的时候,景兴冲冲地拿着一封信件跑了进来,她兴高采烈地道:“元大哥!素伊姐姐来信了!”

    元仲辛闻言,立马接过景递来的心,展开细细读了起来,信上大意是已经安全到达板桥镇了,也见到聂娘和李慕和等人了,她没什么事,千叮万嘱着六人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读完信,元仲辛这几日半悬着的心才慢慢落地,他笑眯眯地把信纸递回给景,神清气爽地道:“既然素伊姐姐没事了,那咱们也要好好庆祝一下。”

    景惊喜地问道:“元大哥,我们怎么庆祝啊?”

    元仲辛眨眨眼,嬉皮笑脸地道:“咱们今晚多加一道菜,清蒸苦瓜。”

    闻言,景委屈巴巴地颦眉,她可怜兮兮地道:“元大哥,能不能不吃苦瓜,清蒸的苦瓜实在是太难下咽了。”

    元仲辛屈指轻轻地敲了敲景的脑袋,一副大人教训孩的口吻道:“苦瓜清热解毒,多吃点没坏处——再了,你之前三番两次逼我喝药怎么不见你苦?”

    景瘪了瘪嘴,巴巴嘟囔道:“我那是为你好。”

    元仲辛挑了挑眉:“巧了,我也是为你们好。”

    晚饭期间,当王宽五人见到桌上多了一道清蒸苦瓜之时,面色隐隐郁卒,韦衙内更是哀嚎了出来:“元仲辛,我想吃肉!你给我苦瓜!”

    元仲辛毫不客气地扔去一个眼刀:“再给我嚷,苦瓜都别想吃。”

    韦衙内赶紧闭嘴,苦不堪言地望向薛映,希望薛映能够帮他主持公道,然而,后者已经夹起苦瓜口口地吃着了。

    韦衙内郁闷无比,他怎么就忘了呢,薛映不怕吃苦瓜。

    晚饭过后,王宽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元仲辛坐在桌边,破天荒地沏了一壶茶,喝了几口,咂咂嘴,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王宽立马抬头问道:“怎么了?”

    元仲辛揉了揉肚子,望着王宽,颇感委屈:“我晚饭没吃饱。”

    王宽笑了,他起身来到元仲辛身前,好整以暇地道:“一顿饭下来就顾着和衙内斗嘴,能吃饱就有鬼了。”

    元仲辛笑嘻嘻地抬眸看他:“你帮我去找些吃的呗,我饿了睡不好觉。”

    王宽挑了挑眉,反问道:“你怎么不去饭堂吃豆腐脑?”

    元仲辛丝毫不觉得羞愧地回答道:“我懒啊——你帮帮我嘛。”

    王宽极有耐心地道:“好,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找吃的。”

    元仲辛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看着门开门又关,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元仲辛起身开门走出了房间,走至上次吃酒糯米的石桌前,淡淡地道:“出来吧,你还有一炷香不到的时间。”

    话音刚落,空气中风息暗涌,一个身影出现在元仲辛面前,神情自若地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元公子,晚上好。”

    元仲辛挑了挑眉,对于眼前的人丝毫不觉讶异,他漫不经心地坐在石桌之前,开口道:“吧,想和我合作什么?”

    那人刚要开口,元仲辛又补了一句:“不过事先声明,七斋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能牵扯进来。”

    王宽手里提着一个的食盒,眉眼含着淡笑,刚走进后院,却发现元仲辛呆呆地坐在石桌旁,望着某个角落,陷入沉思——看见这样的元仲辛,王宽心头便漫出一阵惶恐,几天前元仲辛在熙园对自己的话还历历在目,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时元仲辛眼底层层遍布的绝望和死气。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样的元仲辛,遥不可及,缥缈无望。

    王宽紧了紧拳头,走到他身前,放下食盒。

    元仲辛抬眸望他,浅淡笑道:“回来了,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王宽掀开盖子,拿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温言道:“掌厨本来已经睡下了,听是你要吃,又立马起身给你煮了碗新鲜的豆腐脑。”

    元仲辛深深地望着自己面前的瓷碗,而后不动声色地拾起勺子搅了搅白花花的豆腐脑,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在自己身旁坐下的王宽:“这豆腐脑闻着都觉得香,王兄有没有偷吃啊?”

    王宽哭笑不得:“你明知道我不爱吃这么甜的东西。”

    元仲辛笑了笑,舀起一大口豆腐脑吃进嘴里,细细嚼了几口,便吞进腹中。

    王宽眼眸略过微不可闻的担忧,他问道:“怎么出来后院了?”

    元仲辛耸了耸肩:“我等你回来啊。”

    王宽微微一愣,心中仿佛漏跳了一拍。

    元仲辛执着勺子的手轻微得连王宽都察觉不了的颤抖,他淡淡开口道:“王宽,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过安离九很像一个人。”

    闻言,王宽神色凛然,心底的惶恐又来了,他沉默不语地看着元仲辛。

    元仲辛的视线漫无目的地飘散在空中,苦涩低笑:“我当时也没想到他到底像谁,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安离九,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二个元仲辛。

    如今,安离九死了,针对元仲辛的意图不言而喻。

    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毁了安离九,也能故技重施,把这种方法再一次用到元仲辛身上。

    王宽彻底慌了,六神无主之下,他猛然握住元仲辛的手,那股凉意直逼入骨,让王宽胆战心惊,他明白元仲辛话里的意思,但他不想去了解,是不是只要装不知道,元仲辛就会没事?

    元仲辛扭头望他,咬住舌尖,而后对着王宽笑了笑,劝慰道:“你放心,我终究不是安离九,不会有事的。”

    王宽死死盯着他,双眼渐渐充红,心底暴虐腾升,他咬牙道:“你们不像。”

    闻言,元仲辛愣住了。

    王宽却恍若未闻,再了一次:“你和安离九一点都不像。”

    元仲辛神色不明地望了他良久,心中动容。

    他知道,王宽撒谎了——明明自己与安离九的相似之处如此之多。

    王宽恨不得跪下来求他,别再为这种事蹙眉,别再为那些无关的人揪心,这样的元仲辛,他看一次,慌一次。王宽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元仲辛的手,语气却轻得不行,生怕惊了眼前这人:“你别再因这些事而烦好不好?你和他一点都不像,我这么,你有没有觉得心里好受点?”

    这样卑微到尘埃里的王宽,元仲辛从未见过。

    倏然间,元仲辛只觉自己双眼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布,朦胧一片,他放下勺子,主动揽过王宽的脖颈,他吸了吸鼻子,叹息道:“王宽,原来我是爱你的。”

    元仲辛的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王宽心里炸出了一朵朵烟云。

    元仲辛收紧了手中的力度,嘴紧贴王宽的耳边,又了一次:“我原来是爱你的。”

    王宽颤着手,搂住了元仲辛的腰,他头脑昏涨得宛若置身梦境,他不敢相信,轻声细语:“仲辛,你再一遍好不好?我没听清。”

    元仲辛抬起身子,定定地望进王宽眼眸里,他在那里看见自己的身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我原来是爱你的。”

    原来。

    他的原来。

    不是可能,不是应该,更不是好像。

    是原来,原始之初的到来,元仲辛便爱上了王宽。

    元仲辛浅笑着,抬手点了点王宽的眉眼,轻声问道:“听清了吗?”

    王宽立马点头:“听清了。”

    这是王宽这辈子听得最清的一句话。

    “那你呢?你还喜欢我吗?我有没有迟到?”

    “我心于你,至死不渝,我早该对你我爱你的,可我怕你心里有负担,所以没出口。”

    “你没有迟到,元仲辛,你来得刚刚好。”

    元仲辛歪头,视线在王宽面容上梭巡良久,倏然俯身,轻轻印在王宽唇上。

    王宽瞳孔猛然放大,直接单手把元仲辛揽入自己怀中,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迫不及待地加深这个吻,他早对元仲辛如饥似渴,如今看来,他仿佛已将元仲辛当作了是自己赖以生存的解药。

    元仲辛不躲不闪,接受着王宽的动作,甚至主动地稍稍张开嘴,包庇着冲破闸门疯狂而不知如何发泄的王宽。

    他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他便不会躲,王宽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倾尽所有,他都想让王宽开心。

    而不是看着王宽无助地为自己下他此生中第一个明知故犯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