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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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之间,七斋前院气氛凝重至极,压抑得叫人呼吸困难,心惊胆战。

    元仲辛凝视那卷圣旨良久,自见到欧阳意将圣旨搬出之时,他便一直都是风轻云淡,不见任何过激的情绪,冷静得可怕。

    但越是这样,王宽越是惊骇不安,五脏六腑如遭火焚,痛苦难耐,肝胆俱裂,他死死盯住欧阳意,眼底的杀气悄然氤氲,寒意丛生。

    就在他身形欲动之时,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手重重按住了自己的左肩,王宽微微一怔,扭头将视线探去后方,入目的是王参政淡然自若,眉头微蹙的面容,他无声地对王宽道:“相信他。”

    王宽的瞳孔震动,死命咬牙才将那股汹涌的杀气压制下去。

    欧阳意暗自冷笑,却还要装作一副清高淡漠的模样:“元公子,考虑清楚了吗?”

    孟天阳眼底的幸灾乐祸几欲满溢而出,他无关痛痒地道:“元公子,这还需要考虑吗?探寻地下城可是为大宋出力,无论成功与否,载史册也定会有你名字的一席之地,世世代代,上至君王百官,下至百姓平民,都会记住你的。”

    只不过,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那就不定了。

    元仲辛倏而嗤笑,他气定神闲地抱臂浅笑,淡然开口:“那这么来,去趟地下城可真不是笔亏本买卖啊。”

    欧阳意三人得意恶毒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崩裂。

    这地下城若是去了,到底会有什么后果等着他,他难道不知道吗?

    为什么元仲辛还能这么淡定,居然还地下城是笔买卖!

    孟天阳嘴边的笑意隐隐扯得有些牵强:“元公子要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欧阳意本想亲眼目睹元仲辛心灰意冷,六神无主的模样,谁能料到对方竟狂妄到如此地步,圣旨当前,他不下跪接旨不,居然还这样玩世不恭,毫无畏惧,着实让欧阳意对元仲辛的厌恶有增了几分,他眯了眯狭长双眼,语气寒凉:“元公子,这圣旨你到底接不接?”

    元仲辛挑了挑眉,直直伸手夺过欧阳意手中的圣旨,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漫不经心地道:“行了,我接了,你们仨可以走没?”

    别元仲辛身后数人呆愣得瞠目结舌,就连欧阳意三人都是张口无言,惊愕怔愣。

    圣旨,是这么接的吗?

    不该下跪三拜,抬手接旨,再谢主隆恩的吗?

    你一手抢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元仲辛面色略显不耐,他再一次挥了挥手中的圣旨,干巴巴地道:“三位大人,圣旨我已经接下了,你们可以走了吗,要我送你们出门不?”

    圣旨被挥的每一下,都像是甩在樊宰执他们心上,旁人要像祖宗一般供着的圣旨,到了元仲辛手中,充其量算得上一件挥呼来去的称手玩意儿。

    如此一想,众人神情颇为微妙,气氛好像也没那么凝重窒息。

    欧阳意的脸色隐隐发黑,他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冷声道:“既然如此,樊大人,赵王爷,我们就先回了,今日扰诸位......”

    元仲辛慢条斯理地嘟囔道:“原来你也知道扰啊,我还以为你们仨脸皮厚得跟护城墙似的,啥事儿都不知道呢......”

    也不是有心还是无意,元仲辛音量虽,但欧阳意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脸色立马变得又黑又绿,心中气急,却只能忍着,不能发作。

    欧阳意生生将被元仲辛气出来的一口老血吞回腹中,咬牙道:“下官先行告退,祝各位一路顺利。”

    而后,带着两个跟班和一大伙禁军,匆忙离去。

    元仲辛粗略量圣旨一番,心中暗道:这圣旨看着怎么这么寒酸,就一条黄布再加两根红木头。

    他一转身,便看见身后一大堆人忧色忡忡地望着自己,神色间颓丧得像是遭了什么灭顶之灾一般,元仲辛眨眨眼,嬉笑着开口:“人都来了,圣旨也接了,进去坐坐喝杯茶怎么样?”

    陆观年和梁竹都有事情要处理,只好先离开,走之前对着元仲辛他们再三叮嘱,走时还一步三回头。

    众人无奈对视一眼,重重叹气,对元仲辛的乐观豁达很是钦佩,正厅坐不下这么多人,众人来到了后院,凳子不多,韦卓然等人倒也不在乎,纷纷席地而坐。

    王宽心底的忧虑只增不减,沉声问向一旁若有所思的元仲辛:“元仲辛,你真的算去地下城?”

    元仲辛刚要安慰,赵简的惊呼猛然传来:“什么地下城?”

    韦衙内愁眉苦脸地回答道:“方才来了欧阳意,孟天阳还有常艺,他们三个是来送圣旨的,要求元仲辛和樊大人的骑侯军去往大夏的地下城。”

    赵简心头惊跳不已,她自然没有忘记清河镇里那些与地下城有过牵扯的人的下场,赫然看向元仲辛,刚要问他有没有应下,谁知下一刻,便已经看到了那抹显眼至极的金黄,她惊疑喝问:“你们怎么不拦着他?”

    韦衙内和薛映简直欲哭无泪。

    拦?

    元仲辛这家伙要做的事他们能拦?

    拦个锤子拦!

    元仲辛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开口:“我要是不接,便是抗旨,抗旨有何后果,你会不清楚吗?”

    赵简闻言,无话可,她垂头丧气地坐在赵王爷身旁:“爹,连你都没办法了吗?”

    赵王爷深深叹息:“我若有办法,早去做了,何必等到此时?”

    韦衙内没精采地挠了挠脑袋:“这地下城,我们就真的没办法不去吗?”

    元仲辛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道:“当然有办法。”

    韦衙内立马惊喜地问道:“什么办法?”

    元仲辛笑眯眯地道:“圣旨写的只有我和樊大人他们的名字,你们五人都不在列,自然可以不去。”

    闻言,韦衙内整个人都垮下去,郁郁寡欢。

    他要的是七斋六人个个都平安无事,若元仲辛真的要去涉险,韦衙内自然不会任由元仲辛一个人去面对大风大浪。

    薛映犹疑问道:“为什么独独写你一个人的名字,如果真的要去探寻地下城,不该是越多人去越好吗?”

    王宽蓦然开口,神情晦暗不明:“皇帝不敢写,他有他的顾虑,我是王参政之子,衙内是韦大人之子,赵简是赵王爷之女,身份摆在这里,他为了稳定朝内百官之心,自然不会傻到将我们的名字写上去。”

    “薛映你的父亲是军户出身,曾管辖河北一路,那一带的军户人数格局庞大,你日后对他来,还有可以利用之处;至于景,他定是知道了景的真实身份,为了大宋与高丽两国之交,他更是不会将裴景二字写上去。”

    元仲辛对着王宽竖了个大拇指:“聪明。”

    王宽自嘲低笑,内心极度痛恨自己的无能:“聪明又能怎样,如今这样,我不是照样帮不了你。”

    元仲辛撇了撇嘴,笑嘻嘻地抚慰道:“狗皇帝欺人太甚,我们不和他争。”

    狗......皇帝。

    樊宰执等人对视一眼,心中暗暗认同,这皇帝实在太狗了。

    赵简深吸一口气,起精神,坚定淡然道:“虽然圣旨上没有我们的名字,但我要去。”

    韦衙内举手:“我也去!”

    薛映点头:“算上我。”

    元仲辛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哼声道:“别以为我会感动,这地下城我死也会拉着你们去,还想留在秘阁享清福?门儿都没有。”

    王宽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元仲辛展开圣旨,黄布黑字,看得元仲辛颇感眼花缭乱,他细细端详片刻:“两日后。”

    韦衙内不解问道:“咱们没有地图,怎么去?”

    元仲辛眨眨眼:“我没和你过我哥和樊大人已经去过地下城了吗?有他们在,自然知道怎么去。”

    王宽四人讶异地看向一脸淡定的樊宰执和元伯鳍,韦衙内好奇地开口问道:“樊大人,这地下城长啥样啊,里面有什么宝物吗?”

    樊宰执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没有进去,只在门口处逗留数日,便回来了。”

    赵简蹙眉问道:“那时,也是狗......呃圣上给你们下旨去地下城的吗?”

    元伯鳍摇头:“没有这次庄重,上次只有一句口头旨意。”

    王宽凝眸,心中忽感蹊跷:“那为何这次要专门派欧阳意他们送圣旨?”

    “因为这圣旨是假的。”

    元仲辛蓦然开口,他的这句话如平地惊雷,其余人登时惊骇失色,瞠目结舌地望着元仲辛,一言不发。

    此时的元仲辛正蹙眉凝视着圣旨的左下角,那里有一个极为显眼的朱红色国玺印章,他伸手触了触那个角落,眸色深沉。

    王宽惊疑开口:“仲辛,你什么,圣旨是假的?”

    元仲辛勾唇嗤笑,神色间,嘲讽不断:“也不全是假,真伪参半,但足以它是假。”

    樊宰执蹙眉,沉声开口:“有何证据?”

    元仲辛长臂一伸,将圣旨递给樊宰执,他淡淡道:“请樊大人仔细观察一下国玺印章之处,有何蹊跷。”

    樊宰执接过,拧眉观察,眼底光芒掠闪,片刻后才道:“这的确是国玺印章,没有错啊。”

    元仲辛抬了抬下颚:“樊大人摸摸,看看有什么不同。”

    樊宰执两指尖一上一下,隔着金布细细摩挲,赫然间,面容大惊失色:“这,为何没有丝绣戳印?”

    圣旨之所以独一无二,便是因为皇帝用来撰写旨意的金布都是经过独特制造的,金布之内还有一层稀薄如纱的白布夹在里面,白布是用于刺绣国玺,而后存封于金布之下,摸上去的触感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戳印,是用来鉴别真假圣旨的唯一标准——当然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

    元仲辛知道,完全是因为他以前曾摸过不少送到瞻逸园里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