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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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瞬端坐在软塌之上,闭目凝神,心中思绪不断,倏然间,一道推门而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声音清冽:“元仲辛他们出发了吗?”

    木管家恭敬地点了点头:“今日天刚灰蒙蒙亮的时候便动身了,走的是河东路上隆德府至太原府的轧道,元公子去到大宋边境可能要花上三四日时间。”

    唐瞬一言不发,垂眸沉思。

    从大宋国境进入到大夏边陲,起码要花两日时间,二十九人分为三批,若不出意外,至少要用整整七天,三路人马才能汇合。

    思及此,唐瞬抬眸直视着木管事,开口道:“吩咐下去,让十离他们五日后动身前往乌木寨,找顾时等人接应,记得将那几箱迷药也一同搬过去——要准备的工夫较多,嘱咐他们要多加留意,不能有任何差错。”

    木管事神色肃穆,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应道:“属下领命。”而后,他疑惑地问道:“少爷,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找元公子他们?”

    唐瞬沉吟片刻,平静道:“没有这么快,元仲辛要走到第二处墓口,最少得花五日的时间,我们若是过早去到,很容易招人耳目,临出发前五天,我会提早告知你们做好准备的。”

    木管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唐瞬赫然想起自己派人前去彻查的益都林家,他眸光闪烁:“益都的林家,可有查出什么线索?”

    木管事面色犯难,他眉目间渐显凝重之色:“属下不力,只查出林邀身边有两位亲信,一男一女,女的年事颇高,林邀对她好像很是敬重,称她为茶嬷嬷,至于男子,姓名年龄出身皆不详,只知他身手了得,且心狠手辣,是林邀出外勤之时的得力干将。”

    唐瞬微微蹙眉,望着木管事自责的面容,他微微一笑,开口劝慰:“林邀潜伏在大宋如此之久都没被人发现,可见其谨慎多疑的性子,如今可以查出她身边的两个亲信,已是万幸,木管事不必自责。”

    木管事听了,更觉惭愧,他暗自叹息,沉声问道:“那林家需要继续派人追查吗?”

    唐瞬淡淡地摇了摇头:“不要追查下去,这样很容易让我们的人暴露踪迹,但找人盯梢还是要的,你让七封和八满继续监视林家,若出现什么异常,立刻写密报回暗兵处,让他们加派人手过来——但要切记,绝对不能惊动了翼派那群家伙。”

    木管事:“少爷放心,这些属下都清楚,我会好好嘱咐他们的。”

    木管事的办事能力如何,唐瞬心里清楚得跟块镜子似的,他稍感放心,注意到木管事欲言又止的神情,他疑惑地问道:“木管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木管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角,迟疑地道:“属下还有一事想不明白,元公子不是过不能将七斋的其余五人牵扯进来吗,为何这次地下城又会让王公子等人跟着?”

    元仲辛最担心的便是王宽他们被卷进危险之中,这次地下城明明是道催命符,他居然同意了五人的随行,这件事着实让木管事大吃一惊。

    唐瞬眸光有过一瞬的飘忽不定,他倏而勾唇浅笑,眼底有着自己都不自知的无奈:“元仲辛要去地下城,如此大阵仗的出行,你觉得他能瞒得了多久,与其等王宽他们发觉蹊跷追赶上来,倒不如一开始就带着他们,这样才能将风险与意外发生的概率降至最低。”

    更何况,如今开封不甚太平,风波暗涌,元仲辛也不放心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留在开封。

    权衡之下,将他们都带在身边,似乎才是最佳的万全之计。

    木管事忧虑重重:“届时王公子他们会肯依照元公子的计划行事吗?王公子他如此看重元公子,定然不愿的。”

    唐瞬眸底的光暗沉凛冽,他蹙眉叹息:“先斩后奏,由不得他不愿。”

    木管事走后,房里一片安静,针落可闻,偶尔从窗边吹来一阵微风,吹得烛火摇曳,唐瞬独自一人坐在软塌上,双眸洞若观火,清俊的面容上晦暗不明。

    阿瞬出来了,他不解地问道:“唐瞬,你心情不好?”

    唐瞬垂眸,苦涩低笑:“没有,我只是有些羡慕。”

    阿瞬愣了愣,心中隐隐有了猜想,但他还是开口问道:“羡慕谁?”

    唐瞬的掌心不自知地拢成拳头,声线不再如往日那般清润,他微微咬牙:“王宽。”

    这一场戏局中,能让元仲辛蹙眉苦恼的,不是他身体里的半生死,不是大宋朝内出现的内鬼,更不是大夏派来对付他的细作。

    而是王宽。

    元仲辛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元仲辛的性子如此离经叛道,礼法难容,他本可以用更为激进,更为出格的方法还击,他本可以不顾一切直面大夏的敌人。

    但王宽限制了他,元仲辛思来想去,绞尽脑汁才得出的计划,会因为王宽的一句话而全部推翻,他走的每一步棋,考虑最多的还是王宽。

    唐瞬鲜少与王宽正面接触过,除却清河镇那会儿,他根本没有与他见面的机会,然而在他心里,王宽无形中竟成了他最羡慕的人,甚至于,他有些嫉妒。

    嫉妒王宽在元仲辛心里如此重要。

    阿瞬很是担忧地喊了一声:“唐瞬。”

    唐瞬回神,苦笑几声,他揉了揉眉心,忽觉一阵疲惫:“你放心,正事当前,我不会分不清主次——我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这般为我着想......”

    阿瞬心头如压下一块巨石,深觉沉闷郁结,他欲言又止,久久徘徊,终归还是没能把话问出口。

    他其实很想问唐瞬,到底是因为自己身边没有那么一个人而羡慕王宽,还是因为喜欢上了元仲辛才会心生嫉羡。

    若因前者,阿瞬无话可,可若因后者,唐瞬只怕已经输了个彻底。

    益都林家。

    林邀面无表情地清洗着手上的血迹,片刻过后,盆里清水赫然成了一盆血水,看上去可怖骇人,课她却早已习惯这刺眼的颜色,随意执起一条手帕擦净,就又变成了那一双青葱玉指,细嫩白皙的手,她睨了睨地上趴着的,浑身是血的人,眼底尽是厌恶,抿了抿口清茶,娇声冷凝:“元仲辛呢?”

    茶嬷嬷沧桑喑哑的声音响起:“出发了。”

    林邀眯了眯眼,面容掠过狠辣,她不满狠声道:“了在开封也能设计对付他,偏偏要逼着人家去那什么无聊透顶的地下城,现在好了,又没人陪我玩了!”

    茶嬷嬷躬了躬身,声音平静:“主莫恼,待日后元仲辛归属了阴兵阁,您日后多的是时间。”

    林邀指尖捻起面前七零八落摆着几把刀,眼神冰冷,她微微挑眉:“归属阴兵阁?得容易,元仲辛那家伙耍心机耍阴谋可不是人人能比的,他肯乖乖归顺?”

    茶嬷嬷眼里闪过恶毒:“元仲辛贪生怕死,为了保全自己可以不择手段,如今他身中半生死,还有不到半月,潜伏期就要过完了,归顺和死,他应该懂得选择才是。”

    林邀对茶嬷嬷的话不置可否,彻骨的目光流转,来到地上浑身颤抖,体无完肤的人身上,她忽而婉转一笑,面容娇艳精致,实际上狰狞阴森,她蹲下身子,眼神如同在看蝼蚁一般,她微微启唇:“怎么样,是不是很不好受?”

    那人抖得更加厉害,气息急促,满嘴鲜血,话都不清,他惊骇至极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形同恶魔。

    林邀笑得更欢了:“舌头被挖,的确不好受啊,想当初我表哥也疼得死去活来呢。”她眸光赫然冷凝,伸手一把扯住那人的头发,力度之大,几欲将他的头皮直直扯离,林邀咬牙切齿,语气森寒:“谁叫你千不该万不该,想跑到元仲辛那告密呢?嗯?”

    “你不该这样背叛我,你想告密,我就割掉你舌头,你想逃跑,我就砍了你的手脚,但是你想死,我偏不让,我要你生不如死,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林邀将手中紧拽的头发狠狠一甩,那人的头颅便被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额角顿时破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林邀嫌弃地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上沾染的血滴。

    茶嬷嬷适时地上前递来一条新净雪白的手帕:“主,这人该怎么处置?”

    林邀无关痛痒地道:“杀了吧。”

    茶嬷嬷刚要点头领命,林邀又突然转了口风:“等等。”她凝视着地上发丝凌乱不堪,浑身血迹的人,心中忽然想到一个恶毒至极的主意:“让他走吧,最好走到秘阁,地下城回来便收到这么一份大礼,元仲辛该好好感谢我才是。”

    茶嬷嬷开口问道:“不怕他告密吗?”

    林邀阴狠地笑了笑:“傻子告的密,谁会信?我要让元仲辛好好看看,那些帮他的人到头来都得了些什么报应。”

    “连你都不能例外,我亲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