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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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宽踉跄冲进洗手间,急急开水龙头,将冰凉的水疯了似的往自己脸上泼去,尽管冷水将衣领浸湿,他的思绪依旧紊乱如麻,他死死捂住双眸,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元仲辛......你在哪,你在哪!”

    就在王宽脑海一片混乱之时,那个淡然得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王宽,你想起来了吗?”

    王宽双眼充血,他恶狠狠地瞪向镜子,那个与自己并无丝毫差异的面容让王宽看了深觉厌恶,他声线喑哑战栗,宛若地狱恶魔降临:“我忘记了什么?”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告诉我!”

    镜中的“王宽”淡然自若地凝视着他,若王宽冷静下来,便能发觉那人眼底的无奈,但此时的王宽歇斯底里,濒临崩溃,毫无理智可言。

    “王宽”微微垂眸,并不准备作答。

    王宽癫狂的语气渐露无助,他双手抵住镜面,万念俱灰:“告诉我,求你,告诉我答案......”

    “王宽”眸里闪过挣扎,竟出了他开口以来的第二句话:“王宽,答案是要靠你自己找的,真假伪实,也只有你可以判别。”

    闻言,王宽垂头静默半晌,倏而抬头,冷冷注视着镜面,语气间夹杂着偏执与狂乱:“我是真的,我才是真的!”

    话间,他竟挥拳砸向镜面,一下又一下,王宽的手顿时血如泉涌,他却恍若未闻,镜面渐渐四分五裂,里面的“王宽”却不见丝毫慌张,冷静过人地注视着王宽的动作。

    “我才是真的!”

    王宽死死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镜子砸向了最后一拳。

    哐啷!

    镜子应声碎裂!

    下一秒,一道白光从镜面的裂痕中猛然迸发,将王宽全身尽数裹挟。

    白光过于耀眼,刺得王宽双眸一阵疼痛,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忽觉全身好似被一阵柔软的微风包围,手上的疼痛慢慢隐去。

    良久,白光退散,王宽缓缓睁眼,惊异发觉自己置身在一个明亮堂皇的空间里,四面八方皆是白墙,忽然,他四处流转的目光停在了自己面前,瞳孔微颤,隐约晃神间,脑海中的空白渐渐被其他色彩渲染。

    那里,安安静静地摆放着一条玉坠链子,玉坠形似雨滴,玉身通透干净,像极了某人。

    王宽鬼使神差地将之捡起,凭借着本能,把玉链子稳稳当当地系在自己的脖颈上。

    下一刻,他如梦初醒。

    王宽什么都想起来了,元仲辛,墨蛇,玉坠链子,等等等等,尽数回到他脑海间,填补了那片空白。

    元仲辛谁也不是,仅仅是他王宽此生最爱的人。

    是他此生唯一的答案。

    王宽如释负重地笑了,眼底的疯狂悄然褪去,重新恢复那个温柔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倏然间,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王宽。”

    他下意识转头,入眼的是那个短发少年,他依旧穿着束手束脚的校服,长相与元仲辛毫无差异,气质却截然不同,王宽熟识的元仲辛桀骜不羁,眼前的元仲辛却温润谦逊,就连笑意间都难藏温柔,王宽犹疑开口:“你到底是谁?”

    “元仲辛”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王宽,你知道我是谁。”

    王宽蹙眉:“你不是元仲辛。”

    “元仲辛”歪了歪头,眨着璀璨星眸:“我是元仲辛,只不过,我不是你爱的元仲辛罢了。”

    王宽怔愣。

    “元仲辛”继续道:“你也的确是王宽,只是你非我所爱的‘王宽’罢了。”

    王宽百思不得其解,他呢喃自语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假的吗?还是你们的世界只是我的一个梦?”

    “元仲辛”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不对喔,王宽,我们所在的世界不一定是假,你们所处的世界也不一定是真——孰真孰假,是没有界限的。”

    王宽直直注视着“元仲辛”,一时之间沉默无言。

    “元仲辛”看出了王宽眼底的固执,倏而垂眸浅笑,极有耐心地道:“王宽,这世间,真真假假,天地万物如此之多,真假虚实,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难不成,你吃一顿饭,爱一个人,都要纠结于他的真实性吗?”

    “若我告诉你,你的世界是假的,难道就意味着你对元仲辛的情意是假,你对他的爱是假吗?”

    “我没有否定你所归属的世界,你也无需急于否认我存在的真实性,人活一世,重要的并非判定虚实,而是好好珍惜,你们一路走来都有彼此,那才是最重要的。”

    王宽的眼神逐渐软化,他将“元仲辛”的话听进去了,只不过道理艰涩难懂,需要花费些许时间。

    “元仲辛”的视线越过王宽身后,若有所思地道:“王宽,你该回去了,他在等你。”

    王宽愣了愣,连忙回头去看,却不见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他不安地问道:“为什么我看不到他?”

    “元仲辛”指了指王宽身后的路:“相爱的人欲要相见,哪有这么容易,你若连路都不走一步,还怎么回到他的身边?”

    王宽恍悟,转身抬脚便要离开,他忽而想起一个问题,他不解问道:“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们的世界?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为何偏偏选我?”

    “元仲辛”故作神秘一笑:“此为天意,不得。”他话锋一转,一本正经地开口:“王宽,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他,全身心地相信,明白吗?”

    王宽微微蹙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元仲辛”笑眯眯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王宽知道自己无法逼迫他再出更多,默默收回视线,低沉了句:“多谢。”而后,身影决绝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不带一丝犹豫。

    “元仲辛”望着渐行渐远的王宽,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对啊,为何偏偏选了我和你呢?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过是镜中的我,他不过是镜中的你罢了......”

    “元仲辛”释怀一笑,而后转身,走向那片白光,须臾过后,他的身影便被白光淹没。

    王宽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他明明对时间那么敏感,结果在回去的路上,每分每秒都显得那么虚幻,他有心去数,却无意去记,只知一个眨眼,他的面前再次出现了那面铜镜,真假二字齐齐浮在了波光粼粼的镜面之上。

    透过铜镜,王宽看到那抹刻在心底的身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仿佛在等着谁归来。

    王宽喜出望外,心急火燎地向前跑去,一个纵身,跃出了镜面。

    白光再次乍现,王宽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下一刻,他被拥入一个温暖舒服的怀抱中,还未等他开口,早已熟记于心的声音便从头顶上传来,带着久违的暖意与温柔:“王宽,欢迎回来。”

    不知为何,王宽忽觉困意深沉,他强撑着精神,抬眸梭寻着元仲辛的面容,眼前朦胧一片,他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道:“元仲辛,我回来了。”

    他踏遍茫茫人间路,望尽星河万丈山,终于回到了元仲辛的身边。

    随后,王宽昏睡在了元仲辛的怀中。

    王宽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元仲辛,只见他双眸微红,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自己,王宽嘴角微勾,抬手抚去元仲辛眼角摇曳欲滴的几丝温热,疼惜开口:“怎么哭了?”

    元仲辛紧紧握住王宽的手,他掌心寒凉,给不了王宽丝毫温暖,他颤着声音开口:“王宽,你再不回来,我都快疯了。”

    所有人都知元仲辛失去王宽之时的害怕与绝望,却无人能够真正体会到那种万念俱灰到骨子里的无望。

    那时的元仲辛,看什么都是灰暗的,眸光颓靡,若非身边还有元伯鳍他们,他早该走在去往黄泉的路上了。

    王宽心疼不已,他顾不得其他,坐起身来,迫切地将元仲辛拥入怀中,一边双臂紧紧锁住元仲辛的腰肢,一边低声哄道:“我回来了,已经没事了,没事了,你别伤心了……”

    元仲辛心底的委屈与惊惧一下子爆发,他无力挣脱王宽的怀抱,脑袋疲惫地倚靠在他的肩窝上,破碎的心一点一点地拼回。

    王宽抱着元仲辛良久,好半晌都没能听见元仲辛话的声音,倒是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王宽微微一愣,倏然浅笑。

    元仲辛居然睡着了。

    他太累了,王宽走后,他便没有合过眼,精神一直紧绷着,无时无刻不梭寻在镜面之前,就等着他回来。

    而如今,他最能依靠的人回来了,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王宽让元仲辛躺平在自己腿上,讶异地发现,赵简那一堆人就这么憋屈无言地站在某个角落,巴巴望着自己与元仲辛两人。

    人群中,似乎还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看上去像是个男子,身着黑红晕染的长袍,头被宽大的帽笠全部覆盖,整个身子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长相。

    王宽愣了愣,眼神开始四处转悠,谁知这一看不要紧,看了惊一惊。

    四周一片狼藉,许多价值连城的珍稀宝物变成了一堆又一堆碎片,而那七口木棺被尽数砸得稀碎,却不见任何一具尸首。

    那陌生的身影忽然悄无声息地来到王宽面前,他抬手揭开自己的帽笠,露出一张仙风道骨,苍颜白发的老者面容,他的双眸凛冽得如初月寒风,清冷明亮。

    王宽眼神颇为不善地量着他,心中对他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老者陡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横在心口前,谦卑有礼,铿锵有力:“老夫顾涯,密守连云天宫五十余年,在此恭迎新一代守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