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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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宽轻飘飘地瞥了顾涯一眼,被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吵得微微蹙眉,第一时间捂住熟睡中的元仲辛的耳朵,不满地道:“你话声点,别吵到他。”

    其他人:“......”

    大哥!现在在守山人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淡定!

    顾涯面色一滞,颇为窘迫地低下了头,他话声音本来就大,在这廖无人烟,空旷寂静的地下城待久了,根本就没有人与他过此事,如今再次见到活生生的人,话都恨不得用吼的。

    王宽把目光看向唐瞬,气定神闲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瞬微不可闻地蹙眉,解释道:“你通过了考验,成了新一代的守山人,要永生永世守着这座地下城,直到下一个守山人出现,你才算是完成使命。”

    王宽挑了挑眉,等待着唐瞬的下文。

    自从王宽失踪后,元仲辛的理智濒临决堤,仅剩一个“将王宽带回来”的执念如一枝枯木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心。

    元仲辛狠厉盯住眼前的七口木棺,万骨枯森地道:“我要开棺!”

    他就不信,做了撬人棺材这种缺德事,那个躲在暗处的人还能忍住不出来找他算账!

    大不了,他骨灰都帮你撒了,挫骨扬灰,叫你死也不得安生!

    唐瞬只是微微一愣,便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十离一惊,忙开口阻止:“少主,开棺一事过于冒险,还请您三思啊!”

    千色亦然,面色难掩不认同,无言地望着唐瞬。

    唐瞬凝视着元仲辛,眼底掠过千万种错综复杂的情绪,他轻描淡写地开口道:“他想开,便由他,这件事不必再有争执。”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千色,玉半还有淮陀,你们三人随我去开棺,其余人注意四周情况,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还有,记得好好保护自己。”

    十离等人闻言,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劝不了唐瞬,忧色深重地来回扫视着唐瞬与元仲辛,唯有千色眸光冷凝,直逼寒意凌人的元仲辛,眼里掠过不忿。

    元仲辛胡闹,连带着唐瞬做事也不管不顾!

    元仲辛拿着薛映的两把刀,哑着声音对赵简他们嘱咐道:“我和我哥,还有张大哥去开棺,你们往后站站,一发现什么不对劲,立刻找地方躲起来。”

    赵简不认同:“我和你一起去。”

    元仲辛摇头,强硬地拒绝了:“王宽还没回来,我不能再让你们其中一个冒险。”

    赵简和韦衙内等人头一次这么执拗,什么都不肯退后。

    元仲辛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一狠心,冷着声音不留情面地道:“届时会发生什么我根本不清楚,你们去了只会徒增麻烦,我没那么多心神分给你们,别去拖我后腿!”

    韦衙内刚要反驳,却被元伯鳍按住了,他沉声道:“别争了,就按仲辛的来做吧。”

    元仲辛从未嫌弃过他们会拖后腿,这次这么,必然是言不由衷,他是真的不希望赵简他们去冒险。

    元伯鳍都发话了,赵简他们尽管再不愿,也只能依言照做,站在七口木棺的后方,紧张盯着元仲辛等人的动静,心底的忧虑如墨水般深沉凝重。

    元仲辛站在正中间的木馆前,眼神冰冷得如隆冬深寒中的凌风,眸底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里的一切都毁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心中暴虐肆起,他率先挥刀,狠狠挥向那口棺材,棺盖霎时裂出一道蜿蜒细长的刀痕。

    骤然间,一丝细微的哀求钻入所有人的耳中,听不清具体的什么,但这个微弱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内显得特别突兀,众人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惊疑不安地端详着四周,本以为这次又会引得他们头疼欲裂,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无感到任何的头晕目眩。

    千色紧蹙着眉望向还未动手的唐瞬:“少主,我们还要动手吗?”

    元仲辛自然也听得清楚,眸色深沉,残忍的决绝在眼底氤氲,不带一丝犹疑,他再次挥动手中的刀,杀意凛然地砍向棺盖,面无表情道:“你若不敢便让开,别碍我事。”

    一刀下去,方才的哀求竟又大了几分,隐约中听到了“放我出去”的字眼。

    千色被元仲辛这种不咸不淡还趾高气昂的态度激得怒从中来,他咬咬牙,凝神聚气,一掌拍在了棺盖上,掌风寒栗,震得棺材动摇了几分,棺盖上出现了一道显眼的裂痕,他忿忿不平地瞥了元仲辛一眼,谁料对方风轻云淡,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眼前的木馆,根本无心去搭理自己,千色眯了眯狭长的凤眸,更气了,接连几掌拍向木馆,片刻过后,棺盖居然被毁得七零八落,堪堪只剩最厚实的木身支撑着。

    与此同时,方才那个缥缈虚幻的哀求再次响起,这次,声音明显真实了不少,而且夹杂着叫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听上去杂乱无章,就好似不止一个人在痛苦低吟一般。

    “放我出去!求你放我出去!”

    “不要!我不要待在地下!不要!”

    “不要把我关进去!不要啊!”

    哭声与哀求一如他们前两次听到的刺耳锐利,但这次无论声音有多大,他们再也不觉丝毫的头痛眩晕,可正因为清醒,将那些难听的哭嚎尽数听进耳中,吊诡阴森的气氛反而更加浓烈。

    薛映紧蹙着眉,认真辨认着那些交错纷乱的话语,他若有所思地开口:“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的话是不是和现在的一样?”

    尽管心底不住发毛,但韦衙内还是硬着头皮去听了听,而后点头:“对啊,的话几乎都差不多。”

    薛映心中渐渐有了个猜想,他状若自言自语地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地下’这种话?”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猛然顿住,微妙地对视一眼。

    赵简也想到了什么,她不敢置信地推测道:“他们不想待在地下,但是有人把他们关在了这里,直到死也出不去。”

    众人不寒而栗。

    韦衙内了个激灵,战战兢兢地道:“关在这里,关在哪,这里除了咱们,都没见着什么尸首白骨......”

    他话都还没完,脸色已然是惨白一片。

    众人不安地望向元仲辛他们的方向,惊骇得不出一句话。

    谁没有尸首的,面前不正好摆着七口棺材吗?

    景哆哆嗦嗦地道:“可那里面摆着的不是诸侯的家人的遗体吗?他们不是跟随诸侯躲避战乱才来到地下城的吗?”

    此时,飘荡在空中阴魂不散的哭嚎越来越凄厉,吵得人心烦意乱,看向元仲辛开棺七人之时,赫然发现他们已经将棺盖尽数揭开,神情间晦暗不明地凝视着馆中。

    赵简踌躇片刻,深深呼吸一口气,来到棺材前,每副棺里都是干干净净,除了几张已经发黑的破布和惊悚的白骨,什么都没有,其中一具按照形态上看,居然还是幼儿的白骨,看得赵简一阵心惊胆战,她不忍地移开视线,当看到地上乱七八糟的棺盖之时,她登时了个激灵。

    棺盖的反面,居然遍布着无数抓痕,深浅凌乱,零星破碎,隐约中还能看到发黑的血痕,杂乱无章地交错着,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压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要把我关在这里!”

    “我不要待在地下!我不要待在地下!不要!”

    “呜——呜!”

    “让我死!不要!我不要进去!让我死!”

    “啊——啊!”

    所有人被眼前的一切惊骇得瞠目结舌,久久语塞。

    樊宰执难以置信地呢喃道:“原来诸侯一家是被强行关进木棺中的吗?”

    元仲辛蓦然出声:“不对,应该是诸侯把他的家人强行封死在了馆中——诸侯的棺盖上什么划痕都没有,只有一个字,樊大人,您能认清这个字吗?”

    元仲辛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朱红木板,转头看向樊宰执,后者上前一步,蹲下身子凝视良久,那个字刻痕模糊,年代久远,很难辨清,他不太确定地回答道:“这好像,是个‘家’字。”

    众人愕然,不明所以。

    家?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心底又惊又怕,惴惴不安地望着沉默的元仲辛,但他根本不在意诸侯这么做的意图,他开棺只是为了引出躲着的那人,但一刻钟过去,除了惨厉的哭鸣声,再无其他动静。

    元仲辛的耐心荡然无存,他眯了眯眸,动作极为粗暴地将七具白骨踢到一起,而后又转身,取来一个又一个挂在墙身之上燃着的油灯,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把油灯朝着七具白骨狠狠砸去。

    不一会儿,熊熊大火燃烧在白骨上。

    元仲辛阴冷剜着火中的白骨,沉默无言,静静等着。

    随着火势的加大,哭嚎的声音竟渐渐减,不再刺耳锐利,隐约中,仿佛还能听到孩童的嬉笑声。

    韦衙内愣愣地眨眼,呢喃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石墙陡然震动,震下一堆碎石,纷纷朝着元仲辛他们砸来,众人反应极为迅速,向后退去,心神不定的盯着石墙,不敢有丝毫松懈。

    石墙忽然向后移动,以一个极为缓慢的速度翻转,居然翻出了新的一面石墙,依旧刻满了字,密密麻麻,但刻痕有深有浅,笔顺不再高雅有力,看得出刻字之人心神紊乱,当时的手哆嗦个不停。

    就在众人都未来得及作反应,石墙之后走出来一个黑红身影,他脚步沉重且缓慢,仿佛踏着近乎百余年的孤独,死气萦绕,整个身子都被笼罩在深沉的荒凉中。

    黑红身影直直望着一脸冰冷的元仲辛,帽笠之下,他欣慰地勾起嘴角:“年轻人,多谢你,解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