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盛夏已至,天气越来越热,八两再也等不下去了,元仲辛四人在后院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而后元仲辛与王宽把八两轻轻地放了进去,韦衙内和薛映则合力抱着半斤站在一旁,赵简把在后院里摘来的花放在八两身上,双眼通红。
半斤一直呜呜地低吼着,黑溜溜的眼珠子流出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渗湿了眼角的毛发,低沉呜咽间充满了极深的不舍与悲伤,它挣扎着想要落地,却因为伤势,最终还是被韦衙内和薛映牢牢抱着。
最终,还是元仲辛道:“该埋土了。”
望着八两被沙土一寸一寸地掩埋,半斤急得发出一阵狼嚎,它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不断拱向韦衙内,嘴里不停叫唤着,像是在乞求着韦衙内不要将八两埋在阴冷黑暗的地下。
韦衙内声泪俱下,哽咽着道:“半斤,我知道你很舍不得,我们也舍不得,但是八两累了,它困得想睡觉了,我们不能扰它,你明白吗?”
薛映安抚着半斤,沉沉道:“半斤,你乖,以后我们陪着你。”
八两终究被一层又一层沙土掩埋的密密实实,元仲辛扔掉手中的铁锹,深深凝视着八两被埋的地方,他暗暗咬牙,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之中,却丝毫不觉疼痛,他喑哑着声音开口:“八两,你放心,我一定,一定替你报仇!”
林良与八两受的一切,秘阁与七斋受的一切,他势必百倍奉还给林邀!
八两的遗体处理完了,但还有林良的遗体不知何去何从,王宽过等安离九回来后再做决定,元仲辛估算了一下时间,可能还得等上三四天,无奈,五人只好将七斋后厨的库房里的冰块搬出来,堆砌在林良身边,以此来缓减尸体的腐化速度。
元仲辛过他快走了,那就明大夏那边的人也快要动手了,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便是在秘阁里乖乖等着意料之中的事发生。
王宽本以为,元仲辛走的那日还要再等上几天,谁料第二日,梁竹便回来了,他带着数十名宣武军冲入了秘阁,得知秘阁所遭遇的一切和八两被林邀杀死的事情后,他登时气得几欲手刃了林邀,却被元仲辛制止了。
报仇固然重要,但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更为重要。
在元仲辛的授意之下,梁竹当晚就入朝见了圣上,将秘阁与林邀的所有事情尽数告知。
是晚,因为梁竹的归来,学生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秘阁之内不再一片死气沉沉,所有人都认为,只要圣上知道了林邀在秘阁里的残忍行为,他们必能得救。
然而,沉浸在愉悦气氛里的人并不包括七斋五人,他们皆睡不着,齐齐围坐在了后院,除了元仲辛淡然自若,其余四人皆愁眉不展,沉默不语,围绕在七斋后院里的气氛异常压抑。
梁竹的到来对秘阁意味着什么,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是希望来临的同时,亦是元仲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开始。
陆观年坐在书房里不住叹气,元仲辛的计划从没有告诉过他详情,但他多多少少也猜出了几分,他心里清楚得跟块明镜似的,就算梁竹把秘阁发生的事出来,也没多大用处,因为圣上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管,尽管知道在秘阁里为非作歹的林邀是夏人,他更不想管。
因为一旦插手了,那便预示着是大宋皇帝亲手撕毁与大夏谈和的脸面,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他都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尽管梁竹把事情挑明了来,圣上的解决办法也只有一个,选一个人,来当这个两国间政治交手的牺牲品,只要把这人推出去了,替大宋挡下这一劫,宋夏之间,依旧是和好如初的盟国关系。
至于这个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陆观年深深叹气,眼里盛满了无奈与苦涩,他不知道元仲辛接下来要干什么,但以他对元仲辛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陆观年私心十分希望元仲辛给自己留了足够的后路。
若元仲辛死了,谁来与大夏那帮人抗衡?
翌日,满心期盼的学生们没能盼来大宋的官府救兵,却等来了常艺和孟天阳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数十名霁麟军,凶神恶煞的一众人等破门而入,二话不便直奔七斋,根本没有停下来问候过他们半句。
学生们的脸色顿时白了好几度,心中腾升起一个极其不详的预感,他们总觉得常艺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为了救人才来秘阁的,在好奇心与惶恐不安地驱使下,百余人战战兢兢地跟在霁麟军身后,走向七斋。
元仲辛正坐在亭子里发呆,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他扭头望去,毫不意外地等来了常艺和孟天阳,他心中冷笑不止,面上不动声色。
王宽四人敌意深重地挡在亭子之外,面若冰霜地盯着来意不善的一群人。
常艺眼见元仲辛还是这般悠闲自在,风轻云淡的模样,眼底即刻冒火,但转念一想元仲辛的下场,神情立马变得阴狠森然。
孟天阳笑意吟吟,但上挑的眼角泛着恶毒的光,眸里闪过阴鸷,尖着声音开口道:“元仲辛,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
元仲辛喝下一口清茶,嗤笑一声,站起身来闲庭信步地走出了亭子,站在王宽他们身前,扫视一番孟天阳身后的一群人,霁麟军多是来抓人的,学生多是来看热闹的,他挑了挑眉:“孟大人如此阵仗,是要干什么呀?”
孟天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元仲辛,初次见你的时候我便过你慧极超群,只是我没料到,再聪明不过的人,居然也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元仲辛故作诧异,双手抱臂:“孟大人,你含沙射影的目标是不是弄错了,我这几日都呆在了秘阁,做错什么了?”
孟天阳冷哼一声:“谁做错事一定只能在秘阁?不定之前你就已经犯下弥天大错了!”
元仲辛饶有兴致地道:“那孟大人,我何时何地做了何等错事?”
孟天阳眯了眯狭长的双眸,眼里的狠毒怎么都掩藏不住:“何时何地我不清楚,不过你暗地勾结大夏密探,意图毁坏宋夏间的关系,便是你犯下的大错!”
元仲辛都还未开口,韦衙内已经气急败坏地指着孟天阳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牲简直就是在放屁!元仲辛怎么可能会勾结夏人!证据呢!”
孟天阳怒火顿起,但鉴于韦衙内的身份,他不敢造次,只能把火憋回去,他咬牙切齿地道:“韦公子想要证据,没问题——把他们都带进来!”
而后,人群中让开了一条过道,走进来二十几个衣着朴素,手脚上届锁着铁链的男子。
就在此时,学生的人群中发出一声又一声抽气惊呼,有些学生甚至愤怒不已,恨不得立马冲上前杀了他们。
这些人,他们就算是化灰都忍得,那二十余人皆是以往秘阁的门卫和各斋中的掌厨以及管事,前不久,学生们才知道这些人原来都是林邀的手下,半生死便是眼前这群人逼着他们服下的!
元仲辛嘴角边的笑意已然完全消失,意味不明地望着眼前跪倒在地的二十三人,他认得其中一个,因为那人曾经是七斋的掌厨,也是给元仲辛下毒的罪魁祸首。
赵简冷冷逼视着孟天阳:“孟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天阳笑得阴狠:“赵姑娘莫急,在下这就让他们出实情。”他转眼睨向七斋曾经的掌厨,趾高气昂地道:“你来,你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来这里有何目的,还有你们在秘阁里的联系人到底是谁?”
掌厨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原是大夏异党派来的密探,主子让我们寻找一切可以破坏宋夏两国间关系的机会,并且从中挑拨离间,他还让我们潜伏在秘阁里,元仲辛可以帮到我们。”
话音刚落,其余二十二人立刻点头赞同了他的法。
此话一出,四座惊起,所有人如遭雷劈,惊愕万分,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来,与林邀合作勾结的,竟是元仲辛?!
韦衙内气得脸都白了,颤巍巍地指着掌厨怒目圆瞪:“你这个混蛋!你别在这胡八道!元仲辛帮你们什么了!他身上的毒还是你下的!你这个王八蛋!”
掌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惶恐不安:“的没有胡八道啊,元仲辛身上中的毒也是他让我下的,他这样做可以掩人耳目,取得你们信任。”
韦衙内登时目眦欲裂,拔出薛映的刀冲上去就要砍,却被赵简和薛映拦住了,他骂骂咧咧个不停:“我去你大爷的!一把年纪还在这儿含血喷人!你……老子绝对要杀了你!”
掌厨“吓得”立马跌坐在地,“惊惧”得口齿不清。
元仲辛眯了眯眼,对于他的指控一言不发。
戏演得真不错。
王宽眼里戾气斑驳交错,他的声音如初月深寒般冰冷:“孟大人,口无凭,就凭这人的一面之词你便断定元仲辛与大夏异党勾结,你脑子被驴踢了?”
王宽的无礼激怒了孟天阳,他紧紧握拳,好不容易才把火气压回去:“自然不是,在下还有物证还未拿出来。”他望向面无表情的元仲辛,盛气凌人地开口:“元仲辛,前副宰执欧阳意声称,他与你狼狈为奸,偷取圣上印玺,冒认圣上手笔,伪造了一道派秦宰执与你去往大夏地下城的圣旨,你可认罪?!”
王宽四人:“!!!”
那道圣旨,他们原是想要留下来当筹码的,根本没被销毁,就藏在元仲辛的寝室里!
元仲辛直直逼视着孟天阳,眼神明灭不定,一句话都不。
孟天阳冷笑,他一挥手,大声喝道:“常都头,派人给我搜!哪怕是将这里翻天覆地 都得给我把这道假圣旨找出来!”
就在常艺异常兴奋地意欲带着霁麟军冲进七斋之时,元仲辛蓦然开口,神情淡漠:“不用搜了,我找人给你拿过来——王宽,你去吧,在我们寝室进门的那个花瓶里。”
孟天阳刚要反对,元仲辛不屑嗤笑着开口:“怎么了孟大人,连王参政之子你都信不过,还是你想亲自动手啊?”
孟天阳猜不透元仲辛要耍什么花样,生怕有诈,他自然不敢去,只好眼睁睁看着王宽去取。
不到片刻,王宽便拿着假圣旨走了出来,神色可怖,他紧咬着牙,将假圣旨一把丢在孟天阳面前。
孟天阳倒也不在意,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让元仲辛堕入无间地狱,他急冲冲地捡起那一卷黄布,辨认几番,确定是假,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元仲辛,阴阳怪气地开口:“元仲辛,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元仲辛无关痛痒地耸了耸肩:“我无话可。”
简简单单五个字,元仲辛勾结大夏异党已成事实。
一瞬间,元仲辛成了众矢之的,人人几欲喊。
若非因为他,秘阁就不用受这些苦!那些学生就不用死!
孟天阳笑得狰狞不已:“既然你都已经承认了,那就得跟我们走一趟了!”他扫视一番愤恨不已的王宽四人:“包括你们。”
元仲辛挑眉:“凭什么?”
孟天阳冷冷开口:“你未经两国圣上允许,私自带着他们前往地下城,这番举动已然惹怒了两国,但凡去过地下城的人,都得接受调查!”
元仲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孟大人真够幽默的,都是去过地下城的才要接受调查,王宽他们何时去过地下城啊?”
孟天阳咬牙:“一个月前,他们跟着你一起出发,怎么可能没有去过!”
元仲辛嘲讽地看着孟天阳:“孟大人你是老糊涂了吗,谁跟着我一起出发的就必定是去地下城,他们是与我同路,但他们去的是乌木寨,我从地下城离开的时候,他们正从乌木寨出来,走的时候更有太原府的莫大人送他们——乌木寨是何地,地下城又是何地,两个地方相差如此之远,他们怎么去的地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