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微微摇晃不止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王宽撩开帘子,半斤率先跳下了车,而后乖乖地等着王宽落地。
看守牢城营大门的禁军早在王宽设计之下尽数换成了梁竹的宣武军,他们无人不识一夜之间仅凭一人之力杀尽二十余名大夏细作的王宽,更甚者,许多比王宽还要年长几岁的禁军都莫名对这个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少年产生一种深深的恐惧。
看守大门的两名禁军眼见王宽到来,相互对视,而后诚惶诚恐地迎了上来,两人异口同声道,语气见谦卑有礼,不敢有丝毫造次:“王公子,你来了。”
王宽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他神色淡漠,悠悠道:“我自己进去便可,你们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不用专门接待我。”
话音落罢,王宽不慌不忙地越过两人,领着半斤闲庭信步地走进牢城营,无需他人带路,他已然将通往那间特殊的牢房的路线熟记于心,不过眨眼间,王宽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半柱香时间过后,王宽出现在了一间只关押着一个犯人的牢房门前,他冷眼逼视着牢里被半生死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肉团,鼻息间闻到的尽是尸体腐烂的臭肉味,王宽神色森然万分,他微微蹙眉,眼里盛满厌恶与狠戾。
面前这个面目全非,根本分不清皮肤血肉的人,正是当时一直潜伏在秘阁里给元仲辛暗中下毒的七斋掌厨,他本该是王宽为元仲辛血洗大宋,开刀对付的第一个目标,然而,王宽却让他活到了现在,还让他活得体无完肤,生不如死。
王宽让景配制的半生死不再是之前单纯让人丧失感官,痛感却增强数倍的半生死,他要的半生死在景的努力之下,多了一种毒效,服下新半生死的人,全身上下都会像尸体那般腐烂发臭,不光是皮肤表层,就连体内的五脏六腑以及寸骨血肉,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体内的一切都会被侵蚀得一丝不剩,最可怕的是,中毒的人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体内一寸一寸腐烂成恶寒至极的脓水臭肉,那种肝肠寸断的灭顶之痛足以令人神志崩溃,然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比清晰地感受着,却没有任何结果自己寻求解脱的能力。
王宽眼底暴戾急速聚集,望着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心中快意酣畅淋漓,侵袭全身,嘴角不自知地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眼前正苟延残喘的蝼蚁,却没有开牢门走进去的算,牢里腐肉,血迹和脓水到处都是,混在凌乱的干草之上,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腐臭,王宽连看一眼都深觉嫌弃,自然不会走进去半步。
就在此时,一直安静乖巧的半斤忽然对着那人低吼了起来,极通人性的它敏锐地感知到王宽对眼前那一坨肉团极度厌恶的情绪,再加上血腥味与腐臭味的冲击,让它更加急躁不安,若非有一道牢门挡在半斤面前,它可能早就冲进去生生咬死那人了。
那人听到半斤敌意深重的嘶吼,他猛然晃动束缚在手脚之上的铁链,整个过道顿时响起金属碰撞的哐当声,他这么一个猛烈的挣扎,腐肉掉落得更加厉害,层层皮肉被剥夺分离的痛苦怎一个疼字了得,那人口齿不清地吼叫着:“让我死!王宽,你要是个正人君子,就给我个痛快!让我死!啊啊啊啊啊啊!”
王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顿时嗤笑出声,语气间充斥着极端的嘲讽,他怒极反笑,面容却冷若冰霜,宛若寒天死水,一字一句淬着玉石俱焚的火气,万骨森寒:“才短短二十六天,你就坚持不了?嗯?”
王宽瞳孔冷凝结冰,翻手一掌向不停叫嚣的掌厨,情绪波动极大,煞气遍布清俊的面容,眼底渐露狰狞之色,他怒目切齿:“才二十六天你就忍不了了,元仲辛受这半生死的折磨受了又有多久,他当初遭受的一切你偿还了还不及百分之一,你就让我杀了你?”
掌厨被王宽的掌风得直接吐出一堆血水烂肉掺杂的东西,再也不出一句话来。
王宽双目猩红,五官被戾气扭曲得骇人不已,他恨恨咬住舌尖,丝丝血气涌入鼻息,让他顿时清醒了几分,他赫然展颜轻笑:“你胆子不,居然还妄图用激将法为自己寻求解脱——我发发善心告诉你,正人君子,我很久之前就不屑于做了,你还想着用这层身份来激我,也不知该你蠢还是你天真好,简直笑话连篇!”
他甘愿当一个君子守护自己所爱之人的时候,上天不给他机会,硬是要把他逼入绝境,把他逼成疯魔,既然如此,那他便只好收起全身上下的温和,用最真实的面目示人!
掌厨从来没有感受过这般绝望,他的所有筹码都丢尽了,面对残忍可怕到令人发指的王宽,他连丝毫胜算都没有,他孤注一掷,忍着头皮发麻的剧痛,用尽全身最后一丝理智开口:“我求求你,杀了我……主要你,你答应杀了我,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求求你!”
王宽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地逼视着掌厨,冷硬开口:“你知道什么?”
掌厨被淋漓血肉糊住的双眼瞬间亮了亮,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连忙抓住,根本管不上急促的呼吸,慌张得语无伦次,喑哑着声音嘶吼道:“我……我知道大宋朝内有多少官员参与了五石散这件事!我还知道半生死的解药该如何配制!我,我都告诉……告诉你!求你杀了我!求你……”
他话都还未完,就被王宽无情断,只听见他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就知道这些?”
掌厨怔愣住了,根本不敢开口应答,他忽觉方才好不容易抓在手中的救命稻草陡然断裂。
王宽低沉的取笑在一片死寂中响起,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还想着你要是真知道些有用的事情,我还可以勉强考虑一下你的提议,谁能料到,你知道的事,前不久,也有人全都告诉我了,而且我想,我所知道的一切可能比你的可信度还要再高些——你看,运气差到极点的时候,连老天爷都不帮你。”
“你还是乖乖待在这儿等死吧,好好享受我为你辛苦准备的一切,时间到了,自然有人来收你的命,你要想死,这可急不得。”
闻言,掌厨的目光瞬间一片死灰,在越来越盛的绝望之下,疼痛都变得如此麻木不仁,透过层层鲜红皮肉,他似乎看到了王宽眼里疯狂生长的快意与戾气,看到了王宽嘴边嘲讽的笑容。
此时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王宽不是人……
他是个疯子。
他就是个连阎王都不敢收的疯子!
他最后一个救命筹码,在王宽眼里竟是这般的不值一提,他早就料到自己为求解脱会不顾一切地供出所有线索,他明明知道自己要的对他来毫无用处,却依旧给了他误以为能够一死了之的希望!
随后,王宽亲手把希望碾碎成尘,撒在他可望不可及的面前。
杀人诛心,王宽不仅要让掌厨活着受尽所有痛苦,还要让他连死都不得安心。
掌厨浑浑噩噩地想通王宽的意图,神色狰狞恶心,右侧眼眶的皮肉已经烂尽,再也无法支撑他目眦欲裂的眼球,筋肉断尽,右边的眼珠子“啪嗒”掉落在草堆上,但他恍若未闻,喉咙间发出声声撕心裂肺的绝望低吼。
王宽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从容不迫地走出了过道,身后黑暗阴沉的尽头猛地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叫,像是从无边炼狱下传来,直直破开云霄,守在牢城营其他地方的禁军和其他犯人们听了心中皆是一阵发寒,根本不敢想象那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王宽的脚步顿了顿,半斤立刻停在他脚边,不敢随意乱动,双眼眨巴眨巴地看着王宽,后者轻轻拍了拍半斤的脑袋,淡然开口:“走吧,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忙。”
是晚,夜色渐深,皎月当空,云朗星稀。
七斋的正厅之内,落座着许多人,然而厅里却是一阵无言,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一身金丝绣鬓云纹黑袍的清冷少年,只见他如朗月般清润好看的眉眼微微低垂,右手执一卷案册,左手屈指漫不经心地敲点在扶手上。
安离九率先破了沉寂:“现如今官员与毒贩相互勾结,同流合污的证据我们也掌握的差不多了,只要将最为特殊的几个毒巢一同歼灭,其余的便会不攻自破,不出一年,二十一个毒巢就会销声匿迹,再无重生的可能。”
王宽无声轻笑,他举止极为优雅地将右手的案册平放在桌上,微不可闻地挑了挑眉,悠然自得地开口:“不用这么急,两年之内,我要把他们全部绞杀。”
韦衙内不解:“王宽,我们可以在一年之内剿灭毒巢,这和你的难道不是同一件事吗?”
王宽站起身来,将名单放在火烛之上,望着火舌把一个个名字逐一吞噬,烧成灰烬,王宽眼底暴虐丛生,他森然开口:“我不要他们死得太快,我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在我手上——”他止住了话语,随手把几乎要燃成灰烬的纸扔在空盆里,他回头扫视众人一番,倏然微笑,嘴角勾出一抹残忍,出的话却让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斩首与凌迟,哪个更痛苦,不用我你们也必然清楚,若是让他们一下子家破人亡,没了性命,那这场狩猎游戏,就不好玩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