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王宽?王宽!”
王宽陡然回神,却见赵简和元伯鳍等人神色忧虑地看着自己,目不转睛,他抿了抿嘴,平静开口:“抱歉,走神了。”
景担心问道:“王大哥,你没事吧?”
韦衙内左看看右看看,实在觉得气氛过于凝重,他干笑几声道:“咱们都已经连续忙活好几天了,要不先休息会儿?”
王宽凝眸,他揉了揉眉心:“不用,继续。”
众人无言,空气缓缓流滞,一时间,营帐内鸦雀无声。
元伯鳍暗自叹气,沉声道:“王宽,你到底多久没有合过眼了?”
王宽的动作顿了顿,声音略僵硬,带着犹疑:“元仲辛走后,未曾。”
元伯鳍都还未话,赵简的脸色已经沉下来了,她直接将王宽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二话不拉着王宽就往营帐外走。
王宽一时愣住了:“等等,赵简......”
赵简回头,神情冷得像冰:“等?等什么?等你什么时候把自己折腾得爬不起来了我再推你去休息吗?”
王宽无奈:“不是我不想休息,是我睡不着。”
一闭上眼,满脑都是元仲辛,他心疼得厉害了,明明不怕冷,却觉自己坠入了无底深渊,煎熬难耐。
赵简自然明白王宽为何睡不着,元仲辛孤身一人去了阴兵阁见宁祁,尽管他临走前再三保证会回来,但只要元仲辛一日不归,他们就没人可以放下心来安然入睡——别是王宽了,就连她自己,每每睡醒,都惊魂未定,元仲辛的安危就宛如一场噩梦,纠缠得她难受不堪。
赵简抿了抿嘴:“就算睡不着,你也得去休息——”正当赵简不知该如何出言相劝时,她忽地想起元仲辛离开前对自己过的,她挑了挑眉,倾身靠近王宽耳边低语了几句。
众人神奇地看着王宽的神情从窘迫变得无奈,又变得有几分哭笑不得,王宽不自在地道:“这事绝无可能。”
赵简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万事皆有可能。”
王宽别无他法,只好退步:“那我先去休息片刻,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众人震惊地看着王宽离开了营帐,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赵简三言两语就把王宽制伏了。
景崇拜地看向赵简:“赵姐姐,你跟王大哥什么了,居然如此管用。”
赵简笑得颇为狡黠:“没什么,我只是对王宽,要是你现在把自己身子折腾得五劳七伤的,一旦元仲辛回来了,保不准他得委身在元仲辛之下了。”
众人:“......”
赵简一脸无辜:“干嘛这么看着我,这招可是元仲辛教给我的,我也没想到居然会如此见效。”
韦衙内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啧啧啧,果然,恋爱中的男人怎么都逃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头。”
薛映翻了个白眼:“五十步笑百步,你就少几句吧。”
元伯鳍轻笑,多日来绷着的一张脸终于露出了笑容,他道:“既然王宽也去休息了,咱们也先停一停吧,欲速则不达,仗一事,决不能急在一时。”
“赵姐姐,你还没睡?”景撩开营帐的遮帘,发现赵简正神色恍惚地坐在软榻上,眸光飘离,似乎在想着什么。
赵简愣了愣,自己发呆太久,都察觉不到营帐里进了人,她勾起唇角轻笑:“景不也没睡吗。”
景那双水盈盈的眼睛定定看着赵简,良久才道:“赵姐姐,你方才那么劝王大哥,你自己倒折腾你自己起来了。”
赵简顿了顿,讪笑着道:“哪有,我这不准备睡了嘛。”
赵简虽笑着,但景却更担心了,她走上前,与赵简并肩坐着,轻声道:“我也很担心元大哥,担心宁祁会对元大哥不利,更担心元大哥就这么回不来了......”
赵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指尖微微发白。
她很清楚,与其担心,不如害怕。
三年前的那场噩梦一直萦绕在赵简心头,哪怕元仲辛回来了,她也不敢随便出口,她害怕自己的思绪会让元仲辛心底的伤雪上加霜,她甚至强迫着自己做回以前刚入秘阁时的赵简,她不知道成不成功,只知道每当元仲辛看向自己时,那纯粹且绵长的眼神仿佛带着魔力,将她所有坚强的伪装都剥得一丝不剩。
在元仲辛提出要独自一人前往阴兵阁时,赵简满心以为王宽会坚决反对,但她没想到,王宽居然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就答应了,自己却是那个反应最为激烈的反对者,她不是不理解元仲辛,元仲辛想赢,疯了一般地想,但胜利的代价却是如此沉重,需要元仲辛一次又一次拿命去换。
三年前是,三年后亦是。
最后,赵简让步了,但她却提了个无理的要求,元仲辛去阴兵阁,她也要跟着去。
赵简犹记得元仲辛听到这句话时,面上那个无奈的笑容,他:赵简,我需要你留在大宋,我需要你帮我管着王宽。
他:王宽这家伙,看似沉稳冷静,可只要他的理智稍一崩盘,疯起来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赵简,这里,只有你能管得住王宽。
论心机城府,赵简不得不服元仲辛,他只言片语就想好了劝自己妥协的借口,还叫人反驳无能。
景发现赵简的手在抖,她连忙握了上去,忐忑不安喊道:“赵姐姐。”
赵简咬紧牙关,深呼吸使自己镇定下来:“我知道的,我没事,我不能慌,不能慌...”
现在是非常时期,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军心。
景安慰着赵简:“赵姐姐,元大哥会没事的,你要相信他,元大哥那么厉害,绝对不会出事的。”
为了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赵简起精神,笑道:“你倒是对元仲辛深信不疑,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他的每一个决定。”
景眨眨眼,笑眯眯地道:“那当然啦,他可是元大哥啊。”
赵简只觉压在心头的大石正在一点一点放下,她又问:“那我和元仲辛,你信谁的多一点?”
景瞬间就给出了答案:“元大哥。”
赵简抽了抽嘴角:“你好歹也表现得犹豫一下啊,这也太击我了吧......”
景笑着微微吐舌:“元大哥聪明嘛。”
赵简眯了眯眼,屈指用了不到两分的力敲在景额间,干巴巴地道:“那你以后跟着元仲辛好了,他那么聪明,绝对带你升官致富发大财。”
景:“那不行,我还是喜欢跟着赵姐姐,钱财不重要,赵姐姐最重要。”
赵简讶异又好笑:“这油腔滑调跟元仲辛学的吧,得这么流利。”
景挽住赵简的手臂:“才不是呢,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望着景甜甜的笑颜,赵简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她摸了摸景的脑袋:“天色晚了,你先睡,我去洗漱一趟。”
景乖乖点头,直到赵简走出了营帐后,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她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唇色有一丝的惨白,她呆呆地望着桌上那盏摇摇欲坠的灯火,呢喃道:“元大哥,你会没事的,对吗?”
你一定要平安无事,王大哥,赵姐姐,还有我们,都再也等不起第二个三年了。
元仲辛睁开双眼,入眼便见楼常思紧张无措地俯视着自己,他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涸得生疼:“爹?”元仲辛的眼神略过楼常思,飘向了他身后,眼神立刻便得警戒。
这里并非是囚禁楼常思的山洞,而是一间放满珍稀至宝,金光闪闪的房间,粗略一看,倒有点像元仲辛第一次进入阴兵阁前被关起来的那个房间,但元仲辛知道这不是。
楼常思背后,站着方才与自己交手的宁弃,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与楼常思,元仲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宁弃的眼神看上去,既不屑又怨恨——这个眼神,让元仲辛回想起他昏死之前听到的那一句话:
“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明明是你......”
当时在场的只有他和宁弃,自己是绝不会出那句话的,那就只有宁弃了。
可是,宁弃为什么要这么?
明明自己这才与他第二次见面,姑且算上乌木寨那一次,他们两人还有别的交集吗?
楼常思不知元仲辛心中所想,不安地问道:“忆辞,你可有觉得哪里不适?身上那剑伤还疼吗?”
元仲辛被楼常思搀扶着坐起身来,缓缓摇了摇头:“爹,你怎么在这?”
楼常思也觉不解,他警惕拧眉,扭头去看了看身后的宁弃:“我也不知道,是他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元仲辛垂眸思索,楼常思能够出山洞,多半是宁祁的意思,他的目光转移到一言不发的宁弃身上,元仲辛清了清嗓子,平静开口:“爹,我和他有话要,你能不能先离开一会儿?”
楼常思想都没想就要拒绝:“不行,这太危险了!”
元仲辛神色不明:“没事的,没有宁祁的允许,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楼常思看着胸有成竹的元仲辛,又看了看眼神不善的宁弃,忽觉自己掌中有一抹细腻的寒凉,他低头一看,是元仲辛牵住了自己的手,楼常思抿了抿嘴,尽管百般不愿,他还是听从自己儿子的话,乖乖起身走向门口,走到宁弃身边时,楼常思面色冰冷地开口:“宁弃,你若是敢对他出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宁弃死死盯住元仲辛,眼睛微红,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意味深长:“你放心,知道你宝贝你的儿子,阁主也吩咐过来,我一定好好招待他。”
楼常思走后,两人无言对峙。
元仲辛向后轻松一靠,整个人看上去悠然自得,丝毫没有之前在石殿上的心浮气躁,他挑眉看向宁弃:“了要好好招待我,怎么连杯水都没有?”
宁弃没想到元仲辛竟然真的敢吩咐自己做事,一时间有些错愕,反应过来,他危险拧眉,眸光瞬间就沉了下去,浑身上下像是裹着一团阴险的黑气。
但元仲辛丝毫不怕他,对比起宁弃吃人的视线,他反而显得淡定多了,竟还朝着对方露出一个浅淡不失优雅的笑容。
宁弃深吸一口气,把心中汹涌的杀意往下压去,动作粗鲁地倒了一杯水,重重放在床头的那张椅子上。
元仲辛也不气,端起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宁弃冷冷扔了一句:“也不怕我下毒毒死你。”
元仲辛:“我过,你不敢。”
宁弃阴冷的目光直逼元仲辛,他猛然闪身,一把将对方手中的水杯甩落在地,揪着元仲辛的衣领拽到自己跟前,狠声道:“元仲辛,你别得意,阁主只让我不杀你,可没我不能废了你,你再给我端架子,信不信我当场就挑断你筋脉!”
门被一股蛮力推开,一直守在门外不肯离去的楼常思一听到杯子摔碎的声音,心急如焚地冲了进来,眼见宁弃对元仲辛明显得不得了的杀气,他厉声喝道:“宁弃!你放开他!”
元仲辛直视着宁弃墨色幽深的瞳孔,平静道:“爹,没事,你先出去。”
楼常思:“可是......”
元仲辛扭头看向门口的楼常思,温柔地断了他的话:“爹,相信我,好吗?”
楼常思紧了紧拳头,重新退了出去,把门掩上。
元仲辛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寒凉的目光轻轻落在宁弃带着黑色面具的脸上:“你之前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宁弃愣住,他自然知道元仲辛口中的那句话是指什么,只是他没想到元仲辛居然听到了。
元仲辛平心静气开口:“我自问记忆力不差,也不曾出现过失去记忆的情况,在来阴兵阁之前,我见过的与你有关系的人,只有宁书,林邀,还有几个被宁祁派来替死的棋子,我把我长这么大以来发生过的事全部回忆了一遍,都不知道我和你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仇,你要如此怨恨我。”
“看你这样子,似乎是从就恨着我长大的,那这么来,你应该在很的时候就见过我,可我却毫不知情,还是,你拥有我所不知道的记忆?”
宁弃咬着后槽牙,忽然松开了元仲辛的衣领,居高临下睥睨着坐在床上的他:“元仲辛,你链子去哪了?”
元仲辛瞳孔震动,眼睁睁看着宁弃从自己高高立起的衣领底下抽出一条红头绳,绳子的下方挂着一个玉白色的吊坠,与自己送给王宽的那一个如出一辙——那是他死去的弟弟的玉坠!
他勃然变色,咬牙保持理智,一字一句问道:“这玉坠哪来的?”
元仲辛的震怒取悦了宁弃,他不紧不慢地甩了甩玉坠,语气间有几分幸灾乐祸:“哪来的?自然是我抢来的。”
元仲辛恨恨盯着宁弃:“你放屁!这是我弟弟的东西!”
宁弃嘴角的笑隐了几分:“你弟弟?你还关心着你弟弟啊......”他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嘴角:“元仲辛,这玉坠是我从宁书手中抢来的,那你可知道,宁书又是怎么得到这玉坠的吗?”
元仲辛如坠冰窖,哑口无言。
宁弃不准备放过元仲辛:“宁书的玉坠是楼常思亲手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