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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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夜幕之中看不清屋顶上落下的一层水, 雨水顺着飞檐直楞楞地砸在地面上, 只是雨滴极轻稀稀疏疏地下了会子, 也没在静谧的夜中生出大的动静。

    雨水在佟宛晴额前的碎发上,顺着两颊流个不停, 从远处看就像无声的落了泪,滴在袖子上开出点点暗色的花。谨宁微扬了下巴,兰芷便立刻会意,撑了一把伞碎步立在佟宛晴身边。

    谨宁在胃里细细咀嚼了一遍佟宛晴的话, 问道:“你又不是刚纵了火,做旁的事也和下不下雨没关系。”

    “是也不是,”佟宛晴微一低头笑了出来,“也不能这雨来的不是时候。若是走水之后来,就要装神弄鬼的做场法事, 这火就无功无过。若是雨后来火, 恐怕会事半功倍。”

    谨宁眯了眯眼,廊下的灯火幽暗,她方才就觉得佟宛晴身上的这件衣服有些眼熟,像是很久之前在哪里见过,但又不像是佟宛晴春日里穿过的衣服。看的久了, 才觉出这衣服本不是配与这副容貌出现在自己眼前的, 而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人。

    谨宁出神得久了,想东西越来越入神, 便不由得声脱口道:“云雎?”

    那声音虽, 但还是让佟宛晴捕捉到了, 她微红了下眼眶:“是,皇后明日要在宫中祈福,我就偏要在法场纵一把火。”

    系统被呛了一口气,机械地咳嗽了几声:【她有病?】

    谨宁猛地回过神:“你……你要烧哪里?”

    “法……”佟宛晴的唇微有颤动。还未等她出话,谨宁便上前两步重重拧了一下她的脸:“你可知你刚才在什么?”

    廊下的灯火并不那么明亮,尽管有细密的雨从眼前落下微微模糊了视线,佟宛晴还是觉察出谨宁愤怒的目光。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除了雨声便是周围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屋檐上的琉璃瓦在沾上水之后变得更加滑,自谨宁让他下班回家之后他就一直伏在屋檐上,刚听了佟宛晴的话也不免明白了“兔子急了也咬人。”

    佟宛晴有些懊恼地捂着红起来的脸,低头轻语:“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么做是最畅快的。”

    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意思,天边淡紫色的地方已经划过明亮的光,起初是一道两道不经意的,后来愈发明显的闪电像是要将天空撕开一道裂痕,伴随着随之而来的雷声一起惊扰紫禁城中无数人的梦。

    系统吸了一口气:【你去屋里吧,常毅在厢房上的琉璃瓦趴着了。】

    谨宁顺势看了看,未见有任何异样,奇道:“我怎么看不见?”

    【他那么高级的机器当然会隐起来了,】系统道,【外面凉,进屋去吧。有的事你应该也不想让他知道。】

    “此诚危急存亡之刻,但凡事也要有条理,我知道你是急红了眼,”谨宁十分糟心地拉着佟宛晴的手向殿内走去,雷声在身后接连不断的响起,愈发震得佟宛晴心中惶惶。

    谨宁回首望向暗紫色的天空,这样无数个夏雨惊雷的夜她从未留心过外面天空的一动一静,只是在被惊扰的不安稳的梦中担心着院中的绿肥红瘦。

    系统百无聊赖地了个哈气:【这天上雷声不断,也不知道是谁没事发假誓发个没完。】

    “那是段子,你能不能正经点,”谨宁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佟宛晴想的方向也不是不行,明天在法会上做做手脚还是可以的。除此之外……”她转身又对佟宛晴耳语几句,后者听后立即会意,连忙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离去了。谨宁见佟宛晴远去,又唤了兰芷去叫了常毅,折腾到晚些时候才渐渐消停下来。

    翌日依旧是大雨连绵,天空阴沉得甚至有些古怪,连带着法事也做得不顺利。太后未曾出席此场法事,由皇后携众人供香祭祀神明。

    开门大吉,皇后手上的香烛上来就断了。

    皇家御用的香烛均是上品,其常代表的是一国的繁荣安定,因此品质把控严格,断不会出现质量问题。

    这种情况罕见程度堪比日出西方,莫提底下的人都为之一惊,就连皇后自己都惊着了,好在一旁的宝珠反应快,立刻从香案上重新拿出新的香烛。

    再拜,香烛又一次从皇后手握的地方齐断。皇后手心中的汗随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流越多。宝珠连忙上去点上新的香烛递给皇后,握紧皇后微微颤抖的手道:“皇后娘娘祈求国泰民安神明俱知,必定如娘娘所愿。”

    皇后微微定神,再次参拜。事不过三,可是神明并不知道皇后的心思,依旧从皇后的手上断了下去。

    在这个时候生怕有人添油加醋,皇后脸色并不好看,天气本就闷热,在重重华服之下本就容易出汗,经此一事,颈后更是出了一片粘腻的汗。

    汤若望不负责祭祀因此并未到场,皇后此时可谓孤立无援。克里那喇福晋及时的发挥了她胆怕事的优点,举着香烛战战兢兢道:“这……怕是不吉吧。”

    一语中的,系统赞叹不已:【就是需要这种没有剧本也能对台词的人才,会话就多点。】

    祈祷之中最忌讳不吉利的话,更何况是在发生如此不吉利的事之后,旁人都恨不得当场失忆,克里那喇福晋就怕大家都看不懂还做了解释明。

    谨宁憋笑憋得十分辛苦,加上系统在她耳边笑个没完,她只能将嘴唇咬得生疼才能克制自己的笑意。

    皇后听了克里那喇福晋的话差点儿当场去世,好在宝珠一直搀扶着她,在旁人眼里只是身子微晃了一下。她转身凌厉地剜了一眼克里那喇福晋:“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出如此大不敬的话。”

    佟宛晴看着皇后愈发苍白的脸:“近来天气阴晴不定,身体正是易病的时候,皇后娘娘本就体虚,这几日又是殚精竭虑的,怕是没休息好,不如改日再做法事。”

    掌事使立刻道:“不可,万物有法,法事既起断没有随意中断的道理。”他眼睛快速扫了一圈屋内的人:“事不过三,皇后娘娘今日不可再拜,还请皇后娘娘稍作休息,由其他人代替娘娘完成祭拜。”

    谨宁平了平笑意,正色道:“宫中除了太后便是皇后,虽是应遵循自上而下的规矩,但今日情况特殊。不知能不能破一次例,请太后过来,大人以为如何?”

    掌事使微微摇头:“不可,既是尊卑大矩断不可违。”他躬身一拜:“还请皇贵妃代皇后行礼。”

    皇后面白如纸,但众目睽睽她再什么也于事无补,只能听从掌事使的话,点头道:“皇贵妃位同副后,代本宫行礼也是理所应当。”她勉强提了提嘴角对谨宁道:“请吧。”

    如此得到两方认同,谨宁便不再推辞,接过香烛顺利叩拜,旁人也跟着纷纷拜叩敬香,便算得礼毕。

    走出宝华殿的时候依旧是阴雨连绵,时而还伴随着几声雷响。众人见皇后身体欠安,便一起送皇后回宫。

    长街上的宫人比平日里少了不少,显得比平日里安静不少,除了雨声,便只能听到整齐的脚步声。皇后与谨宁走在最前面,皇后依旧是神色淡淡,她瞥了一眼谨宁,轻哼了一声笑道:“刚才的事是你在其中搞的鬼吧?”

    傻子才会承认。

    谨宁闻言顿住脚步,立刻手指天发誓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臣妾以性命担保,所做之事但凡有愧于心,有愧于国,有愧于民,必定五雷轰顶。”

    皇后勾了勾本就向上弯起的嘴角,似是有些满意,继续前行道:“本宫是国母,若有闪失,以后定是你有愧于国。今日有你这话,本宫也可放心。”

    谨宁并未跟上去,反问皇后道:“敢问皇后娘娘如此疑心臣妾,是觉得臣妾本就是奸诈人,还是不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此言一出,那些身后跟随的人俱是敛声屏气,在永寿宫门口站住,目光心翼翼地瞥着皇后和谨宁。

    皇后微一挑眉:“皇贵妃此言僭越,本宫在宫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什么就什么,不过随口问一句,你这么多心做什么?”

    谨宁眉头蹙起,眼眶立刻也跟着红了起来,两颊立刻挂上了两道泪水:“娘娘此言甚是,但臣妾确实是个多心不争气的,烦请娘娘还臣妾一个清白。”

    宝珠轻笑一声:“平日里也不见皇贵妃诚心叩拜神明,今日怎么倒想起举头三尺有神明来了?”

    兰芷反应机敏,不等谨宁话立刻回道:“宝珠姑姑,这本是二位主子在话,咱们做下人的只有听着的份,但既然姑姑了,奴婢就替我们娘娘告诉你,神明自在心中,本不是重于形式,心诚自然会灵。皇贵妃祭拜神明无所差错,定是也得了神明庇佑。”

    宝珠闻言气恼,登时扬手就要掌兰芷的嘴,谨宁一下子在空中握住她的手,呵斥道:“皇后面前竟敢如此放肆。兰芷就算有错,也是有本宫和皇后责罚,哪几轮得到你动手!”

    皇后摇了摇头,轻笑着揉了揉额角道:“好,话既如此,今日本宫就当着众人的面在此立誓。本宫若有愧于心,有愧于国,有愧于民,也必遭五雷轰顶。”

    皇后今日诸事不顺,好巧不巧,她话音未落便听得天空一声巨雷劈下,轰鸣声在宫墙之间久久回荡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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