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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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和帝, 薨了。

    三皇子套上了一层素色衣衫,“神情悲痛”的走出了宫殿。

    皇帝死的太过突然, 宫殿外,匆匆赶来的群臣纷纷跪地哭丧。

    三皇子从殿中一出来,群臣的目光都看向他......手中明黄色的圣旨。

    一时殿外极静。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太子带着御医来到时, 看见三皇子手中的圣旨,脸色难看了一瞬, 带着怒火道,“三弟,父皇仙去前, 为何宫殿里就你一人!为何不叫御医!”

    三皇子语气低沉, 好似伤心不已,“大哥, 今早御医刚刚给父皇把脉过,我只是来看看父皇,谁知道我和父皇就了两句话,就......”

    太子如何会信他!

    然而现在不能让三皇子继续下去。

    太子穿过群臣,走到宫殿前, 他的目光看向跪在第二排的礼部侍郎薛大人, 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

    薛大人沉默一瞬, 起身道,“如今先帝已逝,最重要的事是太子登基, 才好处理先帝的后事。”

    太子一派的大臣纷纷起身,附和。

    三皇子看着起身的大臣们,目光一闪,“父皇仙去前,下了这道圣旨,李总管!给大家念念。”

    正跪在宫殿外候着的李总管哎了一声,恭敬的起身双手接过圣旨。

    跪在前排的几位内阁大臣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三皇子竟能收服大太监李总管,今日恐怕要变天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此身无大功,今且可矣,愧对列祖列宗。太子懦弱,恐坏社稷;皇三子幼聪敏,孝心可嘉,故废太子...... ”

    太子再也听不下去了,立即断,冷笑道,“父皇下昭时可有文武百官在场?如何就能证明这圣旨是父皇所下?”

    “父皇如何会将废太子的如此儿戏!?”

    三皇子眉头一挑,“难道大哥的意思是我假传圣旨?”

    本来就是!

    太子一怒,就要话,宫殿外却传来士兵规整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的几乎快要砸在心上。

    跪着的群臣开始躁动起来,有不少人都白了脸色。

    唰——

    反光的白刃整整齐齐的抽出,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宫殿。

    太子哆嗦着手,“赵肃轩!你这是逼宫造反!”

    三皇子居高临下的欣赏了一番众人的脸色,尤其是太子那副惊惧到极点却还强忍着的神色,不由得悠悠的笑了,“逼宫?大哥可不要乱,我可是奉父皇遗旨,名正言顺。”

    “来人啊!太子,不,大皇子阻碍新帝登基,歪曲先帝遗旨,将他拿下去!”

    顿时几个禁卫军前来捉拿太子。

    太子脸色变了,“你敢!”

    禁卫军已经压着他往外走。

    太子:“尔等以下犯上,当株连九族!”一边挣扎着,一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朝中的几个老臣,老臣们纷纷别开了眼。

    太子的性命重要,但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先帝遗旨里有一句话是对的,太子懦弱,当不得大任。是以朝中清流众臣虽然支持太子,但并不是诚心追随。

    如今太子落难,竟无一人出来话。

    三皇子似是很满意群臣的沉默,环视了一圈,“众位大臣,前去乾坤殿吧。”

    乾坤殿中。

    大臣们相顾沉默,殿外都已被禁卫军把守,只能进不能出。

    三皇子穿着龙袍,从殿后走出。

    一些老臣立即皱眉,但忍了忍,还是没话。

    三皇子看到自己的人在下面,心情很好的问道,“钦天监何在?”

    便立马有人出列,“臣在。”

    两人一唱一和——

    “最近选个良辰吉日出来。”

    “回皇上,下月初一便是黄道吉日,宜登基。”

    这时便有老臣忍不住了,呵斥道,“如今三皇子还未登基,你这皇上喊的是哪一位!”

    不少大臣也对三皇子十分不满。

    永和帝刚薨,便急匆匆的伪造圣旨,连做做样子都不屑做,直接将太子下狱,如今又提前穿龙袍,被手下之人直呼皇上也不觉不对......

    这样无德无孝的人,真的能当大魏的皇上吗?

    然而拜殿外守卫重重的禁卫军所赐,这些大臣们心怀不满,脸色难看至极,却很少有人敢出来。

    三皇子看着殿下那个出声呵斥的老臣,冷笑一声,“李大人,朕虽还未登基,但却是先帝遗旨指定的继承大统之人,孙大人喊的皇上,自然是朕了。”

    他声音一厉,“李大人御前失仪,来人啊!将他带下去!”

    殿外几个禁卫军进来,企图捉住李大人,李大人一挥袖,冷笑道,“老臣为大魏鞠躬尽瘁一生,自认无愧于天地,未想竟被黄口儿所害!三皇子,老臣奉劝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大逆不道逼宫篡位,你以为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么!?”

    罢,便触柱身亡。

    血腥味渐渐蔓延开来。

    不少大臣兔死狐悲,竟也隐隐有效仿的趋势。

    三皇子脸色难看,立即对身边之人使了个脸色,不久便立马有大批的禁卫军进来,将殿内围起来,“保护”大臣。

    看到这个架势,殿内嘈杂的声音,渐渐又平息下来。

    三皇子眼中不屑之色一闪而过。

    不过都是些贪生怕死的人而已。

    他的目光落在礼部尚书身上,拉长了声音道,“薛大人,先帝的后事,便由你负责了。”

    他可没忘记,刚刚便是这个老不死的第一个替太子话。

    薛尚书沉默在原地,并未跪下谢恩。

    三皇子脸色微变,“怎么?你也想抗旨吗!”

    殿外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掷地有声,“先帝已逝,谈何抗旨。”

    众臣转身看去。

    穿着一身素色衣衫的赵肃钦从殿外走来,他面容俊美,神情却十分冷淡,黑曜石般的眼瞳平静无波,面对满殿的禁卫军刀剑视若无物,走到殿中站定。

    他孤身一人,却从容不迫,一举一动皆有帝王风范,威压极盛。

    三皇子阴沉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乾坤殿!”

    赵肃钦淡淡看他一眼,“七皇子,赵肃钦。”

    殿中有的老臣,大抽一口气,其余年轻点的臣子,便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知晓二十多年前事情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确实还是有人知道的,七皇子乃是那位传中宠冠六宫柔皇贵妃所出,只是一出生便被先帝丢在冷宫,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乎都快没人记得这位被忽略的彻底的皇子了。

    三皇子皱眉想了一圈,他从未见过这个在冷宫中长大的七皇子,但是如今看他模样,怕是来者不善,三皇子心中一沉,“朕倒是从未见过七弟,如今朕于众位大臣在乾坤殿共商大事,七弟若是没有要事,休怪朕不客气了!”

    这人给他的威胁感太重,三皇子已经使眼色,让禁卫军将他拖出去。

    赵肃钦却“呵”了一声,命令道,“三皇子谋杀先帝,入天牢,秋后问斩。”

    顿时,刚刚还帮忙护着大殿的禁卫军立马动作起来,将刀戟指向了站在上位的三皇子。

    三皇子只觉得这一幕荒诞不已,他暴怒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赵肃钦看也不看他,“拿下。”

    三皇子眼中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他还想话,却被禁卫军捂住口鼻,狼狈的拖了下去。

    “唔唔......”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殿中众臣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赵肃钦也没准备给他们时间反应,直接道,“下月初八举行登基大典。”

    群臣中有十几人一直恭敬的低头,听到他下的命令,直接跪下领旨,“微臣遵旨。”

    他们这一跪,殿中其余众臣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顺应的跪下来。

    赵肃钦并不关心他们跪不跪,等事情成了定局,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于他来,这只不过是重新回来而已,当了十几年的皇帝,他对这个地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因此随意的很。

    他点了几个老臣,让他们负责之后的事情,便挥袖离开了。

    众臣看着七皇子离开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来,七皇子他......好像走的有些匆忙。

    奉天殿。

    赵肃钦习惯性的随手拿了本奏折翻看,问道,“青之在书院里如何了?”

    殿下之人恭敬跪下,神色欲言又止。

    赵肃钦冷下了声音,“!”

    十几年的帝王之威,如今再不必掩饰,直压的殿下之人胆战心惊。

    殿下之人立即肃了神色,答道,“回皇上,楚少爷为了找您,差点摔下断崖,磕伤了脑袋。”

    赵肃钦手里握着的朱笔一抖,在奏折上重重的斜画了一笔,红的刺眼。

    他不可置信,“你什么!”

    殿下之人诺诺道,“楚少爷伤了额头。”

    赵肃钦眼前一黑,奏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随即便是大怒,“朕让你去保护他,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殿下之人知道自己无可辩驳,沉默的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属下有罪。”

    赵肃钦完全没有处理暗卫的心思。

    青之伤到了额头......

    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他浑身发冷,心口忽的一痛,竟有些身形不稳。

    “皇上!”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总管看的心惊,立马上前想要扶住。

    赵肃钦摆手,坐回椅塌上,“......朕没事。”

    李总管知道这是皇上恼了他了,当初便是他一直劝皇上不要留有后患,才害的楚少爷如今受了伤。

    赵肃钦静了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问道,“青之的伤势,如何了?”

    暗卫回禀,“楚少爷看起来十分虚弱,额头上围了几圈纱布,除了额头,还有胳膊、脚腕、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如今在文昌阁静养,楚大少爷给楚少爷请了半个月的假。”

    没清楚还好,这一,简直让人心口揪疼。

    他的青之从被人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一身细嫩皮肉,平时娇气的不得了,何时受过这样重的伤?

    该有多疼?

    赵肃钦闭眼,想象着那个场景,竟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李总管急了,连忙跪下来请罪,“皇上!您要是心气不顺,就罚老奴吧!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赵肃钦恍若不闻。

    许久,他忽的站起身来,“朕要出宫。”

    他一早便应该跟青之表明身份的,只是相处的时间越久,他越清楚的知道青之有多厌恶皇室,有多不想跟宫里的事情搅合在一起。

    一犹豫,便不出口了。

    才酿下如此恶果。

    李总管听闻皇上要出宫,顿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几乎已经是豁出去劝道,“皇上!如今您还未登基,宫内宫外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您啊!您不能如此任性啊!”

    赵肃钦心中有数,却三番四次被李总管劝诫,心中厌烦,直接一脚踹过去,力道却并不重,“滚!”

    他的意思很清楚——

    朕可以因你是母妃身边的人而敬你三分,但你却不能倚老卖老屡次犯上!

    李总管心知这一脚,八成都是为宫外那位主子踢的,他心知自己已经惹的新帝不满,只是新帝才刚刚登基,他怕啊,怕七皇子像三皇子那样,被权势迷了眼,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孰不知他面前这位,乃是当了十几年的皇帝,又重新回来的......

    李总管跪在地上,换了个方式劝道,“皇上,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楚少爷着想啊,您若是出宫,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现在这种时候,去见楚少爷,只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赵肃钦不话。

    李总管心知有了希望,越发劝道,“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还未完全根除,若是有了什么万一......”

    此时殿外有人通禀,“皇上,程副将求见。”

    李总管大松一口气。

    赵肃钦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看的李总管头皮发麻,才冷声道,“宣。”

    程副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只是久经沙场,面容有些苍老,身上却带着武将勇猛的气势。

    他一进来,便中气十足的给赵肃钦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神色恭敬,没有半分不甘。

    赵肃钦淡淡道,“平身。”

    程副将叩谢主隆恩,却并不起身,“谢皇上,臣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赵肃钦冷眼看他,“哦?”

    程副将双手捧着三枚虎符献上,声音恭敬,“此乃赫连大将军麾下六十万大军的虎符,臣用它们,请求换回赫连烨一命。”

    李总管上前拿了那三枚虎符,呈给赵肃钦。

    赵肃钦随意的拿起一枚虎符,漫不经心道,“程副将就这么相信朕,不会拿了虎符,又将你斩了吗?”

    程副将又恭敬叩首,“臣信皇上。”

    殿中一时寂静。

    赵肃钦把玩了会儿虎符,将他放在桌案上,“朕答应你。”

    程副将攥着的手蓦然放松了,才感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谢皇上。”

    赵肃钦:“退下吧。”

    等出了奉天殿,被殿外的风一吹,程副将竟了个激灵,心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皇威难测。

    他苦笑道,也不知道大将军在地下,会不会怪他擅自自作主张。

    但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将军府只剩下赫连少爷一根独苗了,无论如何得保下来。

    想起了殿中的皇上,原来的七皇子,程副将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这样的君主......以后的大魏会天翻地覆吧。

    只是跟他也没多少关系了。

    赵肃钦收下了虎符,心中的大事解决了一桩,他站起身来,不容置疑道,“明天准备出宫,现在,摆驾天牢。”

    赫连烨,他还有别的作用。

    ******

    豫华书院,文昌阁。

    楚青之脸色苍白的坐在铜镜前,手里拿着珍珠粉,往浅樱色唇瓣上压了压,又往脸颊上擦了一点,喃喃道,“这样就好多了。”

    这段时间,得知他差点摔下断崖,不少学子都来文昌阁看望。

    还有许多夫子,甚至连山长也来了。

    楚承鹤不好阻止所有人,便只能限制众人看望的时间,宣扬我家弟弟病重,不能太过扰云云。

    倒是又为楚青之刷了波好感度。

    舍友跳崖死去,少爷深夜偷偷去看,差点摔下断崖。又据守门的学子所,少爷看望容钦尸体时,哭的可怜极了,眼睛都肿了。

    这样重情重义的少爷,真是让人心生敬佩!

    于是,系统内的点数蹭蹭蹭的往上涨,眼见着再过个两三天,便能达到购买隐藏符的点数了。

    楚青之一直提着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下。

    那天夜晚擦伤的手臂、脚腕,都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淤血过多,现在看着还青紫一片,乍一看去,心惊不已。

    但是额头上伪装的伤口,由于夏天天气炎热,不得不每天重新伪装,所以楚青之这几天便练就了一手好的妆容技巧。

    也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

    想到那人,楚青之眼睛又有些红了,他忍着眼泪,对着铜镜,将隐隐透出血渍的白纱布心翼翼的包在额头上,然后又用凤仙花汁,在“伤口”附近涂了涂。

    镜子中的少年脸色苍白,额头上的纱布衬的他的脸越发了,尖尖的脸消瘦了很多,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意。

    一双清透的凤眼微肿,鼻头红红的,唇却苍白,额头上纱布渗出的血,让人心惊。

    明明是一个俊秀昳丽的少年,如今却成了这样苍白虚弱的模样。

    偷偷来到豫华书院的赵肃钦,看到这一幕时,呼吸一窒。

    心尖上顿时涌出密密麻麻的疼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