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巧抿唇不语, 最后笑着点点头, 趁李大夫不注意的时候, 转头抹掉眼角的眼泪。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到屋子里。屋子里弥漫着草药的苦味儿，狭窄的地板上铺满了被褥，伤员都挤在一起躺着, 迷迷糊糊地闭着眼，不知生死。

    沈巧深吸一口气，努力带上笑，拿起一旁的药杵捣药，边捣药边四处巡视周围人的情况。好在大部分人的药都换完了，伤口没有出血，能不能痊愈就靠他们自己的意志。

    “沈姑娘, 好长时间没见着你笑了，怎么？今天有什么好事？”

    沈巧回首看到躺在床上的一个老兵, 他年纪真的大了，留着花白胡子, 在战场上被砸断了手臂。他应该庆幸他伤着的不是腿，不然他还不会被送回来。

    他断了手臂，行动却没有问题，李大夫和军医了, 让他留在这里照顾伤员。

    沈巧手上不停，“没什么啊，别担心我。”她才笑完, 看到门口有人冲她遥遥挥手，她努努嘴，“那边那个人，你去帮他翻个身。”

    等人走了，她放下手中东西走过去，见是军医问道：“怎么了？”

    军医面色为难，竖起手挡住嘴，“军中的草药要用完了，接下来重伤的那些，恐怕没法再救了。”

    沈巧怔愣一下，草药怎么会没有呢？他们行军仗不准备着吗？周围的城镇不能去采买吗？

    军医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军费有限，粮草已经用了大半，哪里有那么多银钱再置办草药。”

    沈巧想起自己家中存着的一箱私房钱，但很快又甩甩头。现在不是在凤凰镇，而且那些钱也不够这么多人用的。

    “难道真要放他们自生自灭？”

    军医叹了口气，没有话。

    沈巧双手搓着，焦虑地在原地跺脚，转来转去。突然她灵光一闪，“之前我和苏婉被捉上山，看到山中有不少草药，因为土匪占山为王，周围百姓不敢上山，应该无人采摘。”

    军医沉吟片刻，到底也不想看人白白死去，“可我们几个又要照顾伤员，哪里有精力去采药？”

    “这个别担心，我自有算。”沈巧笑了笑，转头去找李大夫。

    她了此事，末了道：“我想让允儿带人去山上采药。”

    “他？”李大夫犹豫了，这山没什么人走，采药的地方肯定没有路不好走，李允是个孩子若是出事了可怎么办？

    沈巧当然也想到了这点，“允儿主要是去认草药。这里无人采摘，草药自然会一丛丛长在一起。只要去的士兵看到疑似的，心带着他去认领。”

    李大夫一听放下心来，李允之前和他上过山，只要这次找个常在山间走动的人照看着，便不会有事。

    他招手将李允叫过来，和他了这事。他自然很愿意，只是傅淮也闹着要去。

    沈巧皱着眉，敲敲他的脑壳，“你也会认草药吗？”

    “旁的不行，伤药最近一直看，李允也教了我不少。”

    李允在一旁连连点头，“傅淮可聪明了，现在这几种都记熟了。”

    沈巧看了李大夫一眼，让人拿出一些野草和草药混在一起，让他辨认。傅淮很快就将那几种伤药找出来了，得意洋洋地背着手，“我就认得这几样，旁的我不采就是了。”

    沈巧这才放心，让他两个分别带一队人去山上，其余人则仍照顾伤员。

    看着人影消失在山间草丛中，她叹口气，“若是我没事，还能再上山一趟，能省去不少力气。”

    “别想那么多，好好养伤。”

    沈巧笑着点头，忽地又想起来，傅沉带回来的都是伤势不算太重，但是阻碍上战场的，那么那些伤势严重的呢？

    “恐怕就要死在那里了。”李大夫叹口气，摇头走回屋子中。

    沈巧在原地发了会儿呆，也跟了上去。她现在这幅样子，谁都帮不了，唯有尽己所能。

    傍晚时，李允和傅淮带人回来了，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大包草药，欢天喜地跑回来。

    因为沈巧和李大夫一众在研究怎么盛药材，他们没见着人，也不知药放在哪里，一窝蜂攥紧养伤的屋子里。

    里面的人一看他们满身露水地回来，都奇怪他们干什么去了。

    “军中草药都用完了。”一个大汉直快道。

    傅淮本来想拦的，可惜没拦住。他慌忙回头，果然屋中的人都怔愣了起来，随后各个看看自己的伤，又看看旁边人的伤。

    谁都不想死，不想被抛弃。

    那大汉还不明白这些人怎么突然不话了，将背上的大包往地上一扔露出里面鲜嫩的草叶，“这不是听沈姑娘的，去山上采药嘛，还别，里面药还挺多。”

    他话音一落，方才寂静的屋子瞬间又有了人气，好像所有人都重新有了呼吸。

    傅淮还是有些担心，草药不够的事已经泄露了。他扯扯李允的手臂，让他去叫沈巧来。

    很快，沈巧就赶过来了。养伤这段日子倒是把脸养圆润了，配上一双大眼，十分喜人。

    她笑着进来，看到屋子里几大包草药很是惊讶，“怎么采到这么多啊，够用几日了。”

    她对着几个兵将道谢，又吩咐人赶紧分拣草药，洗好晾晒。

    “诸位，这草药都是才摘回来的，所以之后我们的用药会有些不一样。大家不要担心，药还是那个药。”

    躺着的一个老兵望着她，突然哑着嗓子道：“大夫，我们药是不是不够了？”

    沈巧闻声看过去，他伤得很重，脖子被砍了一刀，不知道是怎么撑着走回来的，除了脖子上几寸长的刀口，他的手臂，腹部都有刀口。如果真要放弃，他一定是最先的。

    沈巧心下了然，老兵见过的多了，多少也知道自己这样的伤势会被怎么对待。但是害怕还是会害怕的。

    沈巧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热情而让人愿意信任。

    “我们的草药够的，每天都会有人去采药，大家不要担心。”

    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所有伤员都比先前有热情多了，劫后余生，可足够珍惜。

    安抚好他们，沈巧回去继续商讨省药材的事。

    才走了两步，一个人窜到前面挡住她。顾忌着她是姑娘，还蹿得挺远，中间隔着好一段距离。

    他看到沈巧迷茫的眼神，忙自我介绍，“在下是留守的副将白磊。”

    “白将军好。”沈巧从善如流地行了礼，“不知将军找我何事？”

    白磊脸色严肃起来，“今日您是不是让人出去上山采草药了？”

    沈巧点点头，不知道这事有哪里不对。

    “这军中的人是留守的，每一个人都不能随意离开。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职务，但是如果他们出去的这段时间有人来袭，或者有人假扮他们进出，这可会造成大祸。”

    沈巧陡然一惊，她的确没想到这一方面。她忙俯身赔罪。

    白磊不受她的礼，皱眉道：“实在不是我不留情面，而是这真的不能将人给你用。”

    沈巧明白了，抿抿唇，“当真不行？用口令呢？”

    “他们的战力肯定不能浪费去采药。”

    沈巧神情黯淡，“我知晓了，有劳将军特意前来明。今日之事是我违背了规矩。”

    “沈姑娘不用这样，不知者无罪。”白磊挠挠头，又警告道，“现在知道自然就不能乱来了，否则是有军法的。”

    沈巧又道了谢，去和李大夫商量。

    本来几个大夫因为有了草药正高兴，现在也都愁眉苦脸的。

    烛光在微风里不断晃动，映照在众人的侧脸上，明明灭灭，昭示着心中的不安。

    “诸位大人，人可以去。”

    沈巧一惊，就见窗外站起来一个人影，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

    沈巧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个断了手臂的老兵，他留下照顾伤员的。

    “大人，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他扶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我可以去采药，伤员和那些军士不一样。”

    沈巧皱着眉，“可是你也有伤，怎么能去呢？”

    “嗨，沈大夫你伤着的事肋骨，不能乱动，我的是手臂并不碍事。”他伸手遥遥一指远方，“那边伤员中不少也和我一样，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上山采药对他们来，应该可以。”

    沈巧扫过周围的大夫，大家都没有提出反对。如今他们已经走到绝境了，如果不想人死，就只能让他们去。

    重重叹了口气，沈巧看向他，“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还是要先问过白将军，至少进出的口令还是需要的。”梓

    “好，我这就去和白将军。”

    完，他也不顾沈巧下面的话，迈开步子跑远了。

    “唉，这急性子。”一个军医笑了声。

    白将军得到消息，又亲自跑过来一趟，让他将能出去采药的人都找来。

    一共二十多人，各个都带着伤，看着都很凄惨，不过应该的确能上山，只是要多加注意。

    他点了头，让人拟了暗号过来，分给众人。

    “那明日就你们几个上山吧。”沈巧仔细记下他们的脸，“切记，山路陡峭，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采药是为救人，你们的命也是同样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