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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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 又仿佛已经失控良久。漫天的死亡气息突然消失了。仿佛一部沉默的影片忽然开始继续播放,佟彤听到一声遥远的鸟鸣。

    世界安静得像一幅混乱的油画。画家来不及收尾便匆匆离去, 最后几道笔触显得心不在焉,在画面的一角留下一片狼藉。

    佟彤半跪在地上, 扶着一截断木, 头重脚轻地四处看。

    她看到一个颀长的躯体躺在她身边, 俊美的面孔毫无血色。

    他的手指微微蜷着,还保持着按她肩膀的姿势。

    摸摸他的脸,一手冰凉。

    “祖宗!”她急了, 俯身听他心跳, “好的刀枪不入呢?”

    她太紧张了, 耳朵里嗡嗡嗡的,全是她自己的心跳。况且她也完全没想过, 这人的生理机能和普通人一样吗?

    她扯开他长衫立领的盘扣,看到他喉结一滑, 修长的脖颈微弱地起伏呼吸。

    希孟忽然伸手抚她的后颈,他的手指也一根根冰凉。

    “没事。有几下爆炸的闪光太强烈了。”

    他简单解释了一句, 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眼中满是红血丝,蛛网似的延伸到眼睑下面。眼角还贮着泪。

    “彤,伤哪儿了?”

    他的声音轻而冷静, 明明是很短促的字句,却仿佛带着回音,无孔不入地混在悬浮的烟尘里, 笼盖着她的全身。

    佟彤觉得咽喉里噎了什么东西,把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整个人成了快要爆炸的气球,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我没……没事……”

    她结巴“我”的时候,希孟脸色倏然变了,从苍白转向青白,眼中浮起一股躁动不安的惶恐。

    不过等她出一个“没”字,他脸上的表情就一下子松弛了,眉梢舒展,目光投向了别处。

    “下次跟我话别大喘气。”他冷冷道。

    佟彤心里已经苦成了一锅中药,听了他这么一句拿腔拿调的话,药锅里好像忽然跳出来个猪佩奇,把她满心的伤感都赶跑了。

    她也没起身,凭着劫后余生的狂妄,就枕在他胸口问:“你就这么怕之后三十年见不着我呀?”

    希孟闭眼,拒绝看她,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别得便宜卖乖。扶我起来。”

    佟彤托着他后背把他扶起来,腰后垫了个背包。

    他惨白的脸上涌起一阵血色,还坐不太稳,半倚在佟彤肩膀上,自己揉眼睛。

    “别,别跟我们人类似的感染了。”

    佟彤轻轻拿掉他的手,挎包里翻来翻去,翻到个干净的手帕,

    “闭眼哈。我给你擦擦泪。”

    他怎么会在人间流泪呢,肯定是被强闪光晃的。佟彤想,日本太可恶了。

    指尖包着棉布,轻轻拂过细长的眼角。

    他的眼角精致得近乎锐利,空气中那些爆炸产生的悬浮颗粒物降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将一对睫毛染成灰色,仿佛给他心灵的窗口加了一副窗檐,更显得下面的眸子出尘无染。

    不知怎的,她忽然急切地想问他:“你们文物不理世俗,不食五谷,应该也不需要什么七情六欲吧?”

    希孟依然是闭着眼睛,用手在捉在手帕外面,带着她的手指给自己抹眼角。

    过了好一阵,他才摇摇头,告诉她:“不需要。”

    佟彤忽然想哭,泪水毫无预兆的就下来了。

    他语音未停,紧接着又:“我不喝奶茶也不会死。但尝过一次,足以让我快活几百年。”

    佟彤几不可闻地“呵呵”一声,把他往墙边一靠,“您真会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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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起身去检查这一地狼藉。几个故宫学者蜷着身子瘫倒在地,柳先生大张着嘴,正无声地剧烈咳嗽。齐先生被冲击波甩到几米之外,身上一串擦伤。吴先生眼镜碎在脸上,满脸细伤口。

    谢天谢地,那块最大的飞机残骸插在了二十米外,砸出一个巨大的坑,周围内外一片焦土。

    佟彤冲过去一个个的检查。

    还好心跳都在,也没有什么大的出血点。只是大概冲击波来得太猛,被震得昏迷了。

    再看那堆木箱,被乱七八糟的杂物覆盖减震,均是完好无损,又泼了水,此时颜色暗暗的,一丝火苗都没烧出来。

    只是其中一个木箱一角,顺着木板间的缝隙,落下一滴滴血。

    佟彤一声惊叫:“太、太爷……”

    陆军上尉高博朗,用身体护住了裸露在外的箱子一角。他睁着眼,脸色如纸苍白,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划过他的后背,军装和血肉狰狞绽出。

    他看了看佟彤,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神色。

    她一点没受伤,跟其他在场的人员相比,全须全尾像是刚从什么地方空降来的。

    高博朗觉得这纯属运气。他闭上眼,喘息急促。

    佟彤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想问什么,忙:“木箱都好,没有碎裂的。”

    高博朗头一歪,昏迷过去。

    佟彤急得团团转。最近的医院在哪?

    “希孟……”她求助地看他。

    希孟倚在卡车车胎上,也没力气站起来,只是轻轻摇摇头。他是文物,又不是菩萨。

    他只能:“叫人。”

    佟彤四处远望。刚才撤退成功的二十多辆卡车已经开到不远处一座山丘脚下,还在依照高博朗的指示,“走得越远越好”。

    她取下高博朗的枪,临时抱佛脚地研究起来。

    “……保险栓。”高博朗忽然又醒了,哑声。

    好,拉开保险栓,按照军训时学的方法,走到空地,朝天放了一枪。

    砰!

    车队停了。不一会儿,两辆卡车开始倒挡,刚才撤走的几个汽车兵就呼哧呼哧的跑了回来,个个大惊失色。

    “长官!长官你怎么了!”

    汽车兵接受过基本的急救训练,简单给高博朗包扎止血,又去救助故宫学者。

    “佟姐,”一个汽车兵朝她鞠个躬,“麻烦搭把手,把长官和伤员运上车……”

    “不成!”高博朗严厉地低声,“车,运货。这里危险,不能久留。”

    他是科班出身的军人,知道此刻不是松懈的时候:坠毁的军机上带着燃油,随时有可能再次爆炸;掉落的金属部件属于珍贵物资,随时可能有人过来,抢在军方前面“收废品”,这些人不一定是友好的,万一来一队土匪强盗,整个车队就等于再入虎口。

    然而他手下的士兵此时完全不听指挥,使个眼色,抬着高博朗就往车上跑。

    “长官!您必须立刻去成都!去医院!”

    “蠢材!站住!”

    高博朗用尽力气一吼。

    “佟姐,”他看了看四周,找到一个还能动的,“请过来下。”

    佟彤顺手捡起他随身的皮包,把他珍爱的望远镜塞回去,扣好皮带,递回他手上。

    生死存亡之际,谁TM还管望远镜啊。

    高博朗气息急促:“佟姐……你跟这些蠢货讲一下,咱们……运的‘货’比人重要。”

    他依然以为佟彤是哪家有身份的大姐,大概是希望她用身份来压服这些不听话的士兵。

    但佟彤对此爱莫能助,嘴唇动了动,不出合适的话。

    她忽然蹲下,轻声建议:“太爷……哦不,长官,我有个建议。您和这些故宫的教授们,跟着车队先走。我可以帮你运送这最后几箱文物,大慈寺会合。您看怎样?”

    高博朗手下的队伍减员过半,汽车兵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富余的人手;故宫文员们除了精通文物保养,其余一窍不通,况且此时全都晕得七荤八素;高博朗本人重伤,需要立刻送院治疗。

    佟彤知道自己不是抗日神剧里的神主角,但有些东西是深深镌刻在心灵中的本能。比如扶危济困,比如勇往直前。

    她心想,我不出来谁出来。

    高博朗讶异:“姐,你……你会开车……”

    他全身剧痛,用仅剩的清醒的意识权衡了一下,居然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佟彤点头,“只要敌人不再来轰炸……”

    高博朗立刻:“我数过敌军军机的数量……他们这次倾巢而出,再回去补给维修,一星期内不会再来了。”

    “好,那您相信我。两天内,东西运到大慈寺。我认得路。”

    高博朗意识渐渐虚浮,随口:“不妥吧……王先生怎么……”

    “他听我的。“佟彤不假思索。

    高博朗还要什么,头一歪,昏过去了。

    如果几个故宫文员还有意识,也许会担忧地出来阻止。但眼下能拿事儿的也只剩几个大头兵。在他们眼里,长官的安危比天大。

    “多谢佟姐鼎力相助。”几个汽车兵朝她拱手,“咱们大慈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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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彤在希孟身边坐下,关心问他:“你好些了吗?”

    希孟靠着高高的卡车轮胎,仔细地掸着长衫上的灰土。

    他眼中已经不流泪了,红血丝也消失了很多。精神仍是有些萎靡,但胸膛已经有力气挺起来了。傲气十足地看着她,就差脸上写“免礼平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边木板下面应该有几个牛肉罐头。拿来,我要吃。”

    高博朗的部下离开的时候,给他俩留了约莫半天的饮食补给。数量不多,不可能敞开腮帮子吃喝,也就够让他俩到成都的时候不至于饿死。

    对于这个已经跋涉几千里、在艰难中维持运转的队伍来,已经算是很慷慨了。

    本以为当时希孟在昏睡,不知道这事儿。没想到他倒是耳聪目明,连牛肉罐头藏哪儿都听清楚了。

    佟彤腾的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刚才是谁要保护我来着,这么快就拒不认账,把我当丫环了?”

    他高冷地看她一眼,颇有些拒不认账的意思。

    “你又瞎给自己揽事儿,跟我商量了吗?”他十分有理,“我收点保护费怎么了?”

    要是普通男生敢想他这么对女生颐指气使,那铁定是孤老终生的节奏。但换成希孟这样的……

    顶多只能算“作怡情”吧。

    谁让他刚刚“受伤”了呢。

    佟彤找出罐头,卡车座位缝里找出把军刀,一点点撬开,重重撂在他面前。

    “咱先不谈什么家国情怀,也不摸良心事,”她耐心地给他解释,“高太爷要是真壮烈在我身边,他难道能把那望远镜当遗产给我继承了?我肯定摸不到那望远镜的边儿。”

    “我要拿到望远镜,就得帮他办事儿,而且是办大事。最好是急人之所急,让他事后不忍心拒绝我的要求。”

    “最后,保护文物人人有责。我也是故宫职员,要保护文物,不用获得文物的批准。”

    她完,大义凛然地抢过罐头,报复似的从里头挖了一大块肉。

    一早上水米未进,越吃越饿。她站起来找水。

    “佟姑娘,想听前辈的建议吗?”希孟扶着轮胎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好为人师地对她:“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的逻辑没错,但这些事并不需要你来完成。”

    他走到卡车后斗,检查了一下防水布上面的麻绳。

    “我可以先把你送到安全地带,文物我帮你运,望远镜我来拿,然后我带你回21世纪。这样对你的生命安全最有保障。”

    佟彤深吸几口气,目不转睛地看他。

    看得希孟皱眉,低声:“你要是觉得我方才很帅,大可直接出来,用不着转弯抹角。”

    佟彤摇摇头。这人大概被那几道闪光晃得有点错乱,自恋程度勇创新高。

    不过他故态复萌,开始装逼,那就明体力已经开始恢复了。佟彤反而松口气。

    她:“道理我都懂。你会开车吗?”

    希孟:“……”

    他还真不会。他会完整地背诵所有交规,就是没摸过车。

    他不服气地,“难道你会开?”

    佟彤眉眼一弯,解开旗袍高领,怀里摸出一个黑本本,开在他眼前。

    崭新的塑料内页互相粘连,发出撕拉一声。

    “看清楚。中华人民共和国机动车驾驶证。”她自豪地,“刚考的。科目三满分通过。”

    希孟脸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这国家现在年龄是负数,你这证没人认。”

    “证不在真,会开就行。”佟彤收回驾照,开卡车门,蹬着轮胎爬上驾驶座,伸腿试了试,发现蹬不到底。

    希孟脸上的表情抽动一阵,他绕到卡车前面,擦掉车头上厚厚一层灰,抬头看了看车鼻子上的标识。

    “吉斯-5型军用卡车,莫斯科汽车制造厂,1934年出厂。”

    佟彤觉得匪夷所思:“怎么是苏联的?”

    好的美国爸爸呢?

    “《中苏互不侵犯条约》。”希孟总算揪到她某次历史课睡觉的辫子,完成了学霸的碾压,“1937年8月。”

    佟彤嘟囔:“我一时没想起来嘛。”

    美国是1941年才参战的。而去年,就在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与苏联签订条约,苏联援华抗日。大量的宝贵物资,都是用各种车辆经新疆口岸入境,再从河西走廊运到前线。

    这些车辆本身也是援助物资的一部分。彼时中国几乎没有自己的汽车制造业。

    佟彤绝望:“完了,我在驾校开的好像是德国车……”

    希孟追着她跳上副驾驶,冷冷补刀:“而且你考的本是C1,只能开轿车。不能开卡车。”

    佟彤嘻嘻一笑,假装没听见,从宽大的驾驶室里找出几卷军用帆布,垫在座位靠背上,总算够到离合。

    “四个前进挡,两个倒挡,前置后驱,三分之二油……”她愉快地检查起驾驶室的配置,“和驾校的桑塔纳也差不多嘛。唔,离合好高……”

    希孟简直要气笑了,扳过她肩膀让她看自己,一字一字地灵魂拷问。

    “我问你,你拿到驾照之后上过路吗?”

    “凡事总有个第一次。”

    她探出身子,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前挡风玻璃上划拉出一个圈,里头写了两个大大的简体字:

    【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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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一声响,一辆傻大黑粗的苏式吉斯-5军用卡车,载着它遇到过的最不靠谱驾驶员,意气风发地冲出废墟,直奔蓉城。

    它的后斗上蒙着一层层防水布,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六个贴着封条的大木箱,用绳索层层捆扎,严丝合缝地一动不动。

    若是此时有人从车头看过去,就会发现它的一角玻璃上被划出几条道道儿,上面写着两个谁也看不懂的简化字,好像辟邪的符;再往里看,就会惊恐地发现这辆车近似无人驾驶。抬高角度细看,才能看到方向盘后面露着一个女孩的脑袋顶。大热天的,她头上丝丝冒着汗,蒸出一缕白气。

    方向盘太重,靠腰力扭;仪表都是俄文看不懂,靠猜;离合油门都重得像砖头,她每次都得出溜身子,用全身的体重往下踩,像在健身房压杠铃。

    挡杆更是比她胳膊还长,每次挂挡她都“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辛苦得像是挥锄头的农民伯伯。

    “战斗民族就是牛气。这车是给北极熊开的吧?”佟彤哀叹。

    好在前方基本没有像样的路,也就不用守什么交规,往前开就行。只要不翻车,就是胜利。

    换了其他人可能早就缴械投降了。但佟彤身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自从在《人骑图》的世界,骑着赵老师的坐骑,疯狂赛马一整天之后,她的路感方向感直线飙升,只要握上方向盘,就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立刻化身老司机。

    再加上辟邪的“实习”标,一路上路况复杂,但都有惊无险,几次涉水也顺利通过。

    希孟忍气吞声地坐在副驾,满脸紧张地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放松下来,被佟·老司机·彤带着,漫目四周看风景。

    能有什么风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四野之下荒无人烟,几条野狗跟着卡车跑。

    他目光游移,眼前的风物渐渐模糊,和一些其他的记忆重合在一起。

    赤地千里,人烟凋敝,死亡的阴影遮云蔽日,虎狼之师以贪婪和仇恨为燃料,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人们精心编织的脆弱家园。

    他又不是没见过战争,不是没见过人类对人类的残酷。但这一次,却仿佛又和以往不一样。

    “亲,别闲着。”佟彤把手机丢给他,“导航。”

    手机信号灯拼命闪烁,绝望地搜索着并不存在的GPS。

    希孟开设置,转成飞行模式。然后按照下载来的民国老地图,估算当下方位。

    “南行两公里,有河流……唔。”

    他不时闭上眼,似乎是被扑面而来的荒凉气息刺痛双目,需要缓和休息。

    佟彤不知道该骂他呢还是该安慰。作为误入另一个次元的文物,他虽然不像人类似的容易受到物理伤害,但强光对他来就是魔法攻击。而且他对这种攻击十分敏感,不心看一下现代的手机闪光灯,都会眩晕虚弱好久。

    刚才呢,他把她按在地下,替她挡住了不知多少碎片残骸的冲击。解体的飞机炸成碎块,在他眼前呼啸坠落,迸发出绚烂的死亡之火,如同注入眼中的浓稠岩浆。

    爆炸冲击结束的时候,他是昏迷的。

    而他本应金刚不坏,相处这几个月来,佟彤连他感冒都没见过。

    他脸上依旧没有恢复血色。佟彤不太乐观的估计,如果他的五感和人类相似,现在应该正在忍受剧烈的头痛。

    不知道怎么“治疗”。喂他吃点好吃的估计能缓解。

    她想,要不要问问呢……

    “前方陡崖。”身边忽然一声冷冷的提醒,“你开的是卡车,不是坦克。”

    她连忙拨转方向。吉斯-5的方向盘沉重异常,转向又容易过度,她专心开车,收起杂念。

    她根据仪表盘猜测,这辆车的最高速度超不过60公里。现在路况极差,她的时速大约只有20,也就是个现代助动车的速度。

    要开到成都,任重而道远。

    穿过一个废弃的村庄,佟彤发现已经好久没听到“导航”的声音。转头一看,希孟倚着硬邦邦的皮制座椅,侧头陷入昏睡。

    座位上没有安全带。卡车一颠簸,他头一歪,轻轻靠在她身上,下巴点在她肩膀。

    他眉心间一道细细的竖纹,仿佛梦里也能感到疲惫。

    旭日西移,一束阳光穿过尘土凝结的驾驶座玻璃,温柔地照亮他挺直的鼻梁。

    佟彤咬牙,心中呐喊。

    “我、在、开、车!”

    “禁、止、干、扰、驾、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