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

    元旦过后不久的期末考，乔绵正好赶上例假。

    她坐在冷冰冰的考场里, 唇色发白, 全身发冷，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

    还好期末考只考一天。

    最后一场文综考完，已经下午五点多。

    天边灰灰的, 连夕阳都没有。

    乔绵收拾文具跟阮希希一起从文科考场出来, 整个人都恹恹的。

    阮希希拉着她冰凉的手给她取暖, 边走边：“放假啦, 赶快回家躺一下睡一觉。你真的好倒霉，考试碰上大姨妈。”

    乔绵无力地笑了笑，倒不是身体多不舒服，而是她有预感，这次她没考好。

    林白薇明天会回来，后天的家长会也会来参加。

    可是她却没考好。

    这才是让她心事重重的原因。

    阮希希宿舍里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起来带回家，就先去了宿舍楼。

    乔绵一个人往校门口走，刚走到教学楼一楼, 就碰上了站在阶梯前的许边牧。

    男生可能比较耐寒, 他没像乔绵这样穿着厚重的冬季校服，还是厚卫衣外面再套一件秋季校服。

    身形拔长高挑, 衣服很宽松，衬得肩很宽。

    背对着乔绵的他像是有什么感应般，无意识地转过头来。

    两人了个照面。

    许边牧把书包往肩上一甩，眉眼微挑：“走。”

    乔绵迈开脚步，往他跟前走。

    停到他身前后, 她无精采地：“等我啊。”

    “不然等谁。”许边牧完，仔细瞧着乔绵苍白的脸，不禁问：“不舒服？”

    “你又知道？”

    许边牧叹气：“女人真是麻烦。每个月都要有这么几天不死不活的。”

    乔绵被的，脸红了大半。她睁圆了眼睛瞪着他：“你管我！”

    “还有力气瞪我，看来也不是那么难受。”

    “……”

    许边牧主动伸手，把乔绵的书包拿过来。

    往校门口走的时候，可以放缓脚步，配合着行动缓慢的乔绵。

    乔绵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停顿了一会后，她慢慢跟上去。

    -

    寒假第一天，林白薇从国外回来了。

    两年未见，乔绵在机场见到林白薇的第一眼，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挺想像孩一样跑过去抱抱妈妈，或者搂着妈妈“我好想你”，可是她好像都做不出来。

    因为她感觉她们之间好像有点陌生。

    尤其是林白薇穿着一身名牌，摘下戴着的墨镜，对着很久没见到的女儿浅淡一笑：“乔乔好像又长高了。”

    仅此一句，再没别的了。

    乔绵抿着唇笑，也不知怎的，心尖酸酸的。

    一起来的晏秋叫许边牧帮林白薇推行李箱，林白薇又对许边牧了句：“边牧也长高了，是个大男孩了。”

    跟刚才和乔绵话时，是一样的语气，差不多的话。

    许边牧礼貌地对林白薇笑笑，帮她推行李箱，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乔绵。

    他好像隐约察觉出乔绵眼底的失落。

    晏秋跟林白薇着话，一起往机场外走，许边牧和乔绵落在后面。

    乔绵一声不吭，许边牧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也不知该些什么。

    晚饭是在市里的大酒店吃的。

    席间，林白薇都没怎么跟乔绵亲近地过话。

    有大人在的饭局，通常是他们主导。

    许万开了瓶酒，和晏秋、林白薇一起喝了点，聊了些这几年发生的事，乔绵和许边牧就坐旁边默默听着，吃着菜。

    许边牧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后，走出了包厢。

    乔绵往他背影那看了眼，继而放下筷子，跟喝酒的三人了声招呼，自己出去上厕所，然后就跟着许边牧出去了。

    她走到走廊处，正好看到许边牧不知跟服务员在什么，服务员点着头走了，她才喊他：“许边牧。”

    许边牧回头，有点意外。

    “你出来干嘛？”

    乔绵走上前，问了同一句话：“你出来干嘛？”

    许边牧含糊地：“我出来当然是有事。你不吃了？”

    “吃饱了。”

    “也对，一直埋头吃东西，怎么没吃饱。”

    “……”

    乔绵往走廊尽头的窗户那边走，想去吹吹风。

    许边牧就跟上她。

    两人在窗户口停下。

    许边牧斜靠着窗沿，唇畔勾起个笑，故作轻松地问：“你怎么回事，你妈回来了，反而好像不开心。”

    “哪有。”乔绵反射性地否认，眼眸低垂，盯着脚下的红色地毯看。

    一看就是在撒谎。

    许边牧：“还不承认。你从机场开始就耷拉着一张脸，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乔绵心下一惊，赶忙捂着自己的脸，抬头问：“真的这么明显？大家都看出来了？”

    许边牧挑眉：“别人看没看出来我不知道，反正我看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乔绵也不知该从何起。

    她又低下头去，声音轻飘飘的：“你不觉得我好像一个外人吗？”

    “嗯？”

    “我妈妈对我，还不如对你爸妈热情。好像我不是她几年没见的女儿，只是个朋友家的孩，就像你一样。”

    “……”

    乔绵眼底弥漫着一层迷惘。她抿唇笑了笑：“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

    许边牧的目光沉了沉，随后认真地宽慰她：“你们这么久没见，肯定会生疏。别想太多。”

    “嗯……”乔绵应着，脑袋也有了片刻清明。她看向许边牧，用一种家长般的语气：“你最近好像懂事了啊，还知道安慰我了。”

    ……

    许边牧避开她的眼神，欠欠地丢出一个字：“切。”

    乔绵就看着他线条利落流畅的侧脸笑。

    有人朝他们这走过来，是刚刚跟许边牧话的那个服务员。

    服务员送过来一瓶椰子汁，瓶身上还沾着水。

    许边牧接过来，然后递给乔绵：“给你。”

    乔绵：？

    许边牧又朝她递了递，她才伸手接过。

    意外的，瓶身很暖，热乎乎的。

    乔绵有点惊讶，问：“热的？”

    许边牧不以为意地撇开眼。

    明明什么都没回答也什么都没，可乔绵却马上懂了。

    刚刚饭桌上的饮料全都是冰的，她在生理期，都不敢喝。

    许边牧应该是发现了。

    所以他才会特意出来——

    就是这样一个的举动，再次让乔绵抑制不住地怦然心动。

    然后便是感动。

    她的眼眶有点儿湿润，浮着一层薄薄水光。

    许边牧见了，心脏抽了抽，忙不迭地：“我去，你不会是要哭吧？你千万别哭啊，待会我爸妈看到了又以为我欺负你——你妈也在呢，你千万别害我——”

    乔绵吸吸鼻子，破涕笑了。她一手握着温热的椰子汁，另只手推了一下许边牧的胳膊，：“你这人怎么这么怂。”

    许边牧身体动了动，又重新站好。

    乔绵：“难得被你感动一回。”

    许边牧：“别了，感动能当饭吃么。你掉一滴眼泪，我爸妈就能把我从头骂到尾。”

    乔绵：“所以你怂。”

    许边牧还想反驳，碍于乔绵心情不好，想想就算了。

    由她吧。

    她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又在窗边站了一会。

    冬夜的冷风从面颊拂过，许边牧预备回包厢时，听到乔绵问自己：“许边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没有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

    若真要缘由，那可能就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许边牧在这瞬间，脑海里蹦出的就是这些话。

    可是他没有机会。

    因为晏秋出来叫他们，让他们回包厢。

    乔绵也没等到回答。

    饭局结束，乔绵跟晏秋他们回去，林白薇就住在酒店里。

    临走前，乔绵想问林白薇她能不能留下来，只是话还没出口，林白薇就接着电话跟她挥手再见。

    还交代：“好好听晏秋阿姨和许万叔叔的话。妈妈会再去看你。”

    乔绵勉强笑着点头。

    这一夜有些漫长，完全不像之前想象的那样，没有一点久别重逢的喜悦。

    乔绵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意外发现静音的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

    【汪汪汪：睡了？】

    时间显示是几分钟前。

    现在已经是凌了，没想到许边牧也没睡。

    乔绵开回复界面，了几个字。

    【没有。睡不着。】

    很快，许边牧回：【我猜也是。】

    【乔绵：？】

    【许边牧：要不要过来看看你的鱼？】

    乔绵心想，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找点事做。

    她回了个“好”，然后从床上起来，套了一件羽绒外套，去隔壁许边牧房间。

    许边牧房里开了暖气，暖烘烘的。他就穿了件白色的长袖体恤，灰色休闲裤，赤着脚坐在床上，靠着床头背悠闲地玩着手机。

    看起来是在游戏。

    乔绵走进来，他抬眸看了眼，：“我刚发现个好玩的游戏，你要不要玩？”

    “叔叔的没错，给你买新手机，你百分百会沉迷。”乔绵吐槽着，走向书桌，去看她的那两条鱼。

    她在暖气房里感觉到了热，就顺手脱下了羽绒外套，挂在了椅背上，不禁又念叨：“有这么冷嘛，我都还没开空调呢，你就先开了。”

    许边牧：“不然玩游戏会手冷，就不好操作了。”

    乔绵：“……”

    无话可。

    乔绵干脆拿起桌上鱼食喂鱼。

    两人都各干各的事，没搭话。

    过了一会，乔绵偷偷侧过来看许边牧，他的眼睛正盯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可能是游戏正到关键时刻，连嘴巴都抿了起来。

    他玩的认真，完全没有察觉到乔绵的目光。

    乔绵洒下最后一点鱼食，不想扰他，准备走了。

    正巧这时，许边牧心情愉悦地翘起唇角，抬眸过来跟乔绵：“赢了，又破了记录。”

    乔绵：“……”

    许边牧丢下手机，往床边挪了挪，坐在床边问乔绵：“干嘛一直站着。”

    “算回去睡觉了。”乔绵答。

    “不是睡不着？”

    “那也得回去睡吧，现在都一点多了。”

    “噢。看你睡不着，我本来还想开导开导你。”

    ……

    开导？？

    刚刚游戏得这么欢，真看不出来啊。

    乔绵偷偷腹诽，同时也嘴硬地：“我又没怎样，哪需要开导。”

    许边牧注视着她，反问：“没怎么样又怎么会睡不着？”

    “……失眠不行啊。”

    许边牧清浅地勾勾唇，眼眸里露出几分认真来：“明天要不要去动物园？”

    乔绵皱皱眉：“动物园？”

    许边牧点头：“对啊，动物园。”

    “明天不是学校开家长会么。”

    “就是他们开家长会，我们才去动物园啊。不然家长会开完回来，我又要挨一顿训，哪有心情出去玩。”

    “……”

    乔绵仿佛抓到了重点，问许边牧：“你别告诉我，这次期末考你考砸了。”

    许边牧不答，只关心乔绵明天跟不跟自己一块去。

    他：“你就，去不去。”

    乔绵其实也没怎么考虑。

    她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