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夜睡醒, 早上两人又是很早就起了身。
两人是习惯了这点起身, 半点没赖床。外加上今日做好了准备听一日的戏曲,更是不该赖床的。
谭潇月换好了衣服,盯着自己的手。
手张开又合上。
旁边雀生好奇凑近看了一眼:“娘娘手上怎么了么?”
谭潇月收手:“没怎么样。”
她昨天被祁子澜抓着手睡了一晚上。
有点奇怪。
祁子澜手上有种干燥的暖意,比她温度高一点。大约是这样,在她身边睡着的时候,她就总觉得有人在,睡不安稳, 时常要白日补眠。
但当祁子澜牵着手了,她下意识就明白这人就是祁子澜,反倒是到了后半夜睡着了, 还睡得挺好。
明明祁子澜在她心里面已经成功踏上高危顶端,成为疑似重生人士。
这算是什么怪理?
谭潇月有点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反正睡了一夜好觉。她兴致颇好, 今日特意多挑选了一个金钗插在脑袋上。
灵云和雀生在后头看着, 只以为谭潇月是因为可以听曲才高兴,跟着也就高兴起来。
整日待在府中,其实确实蛮无趣的。
戏班子早早就穿戴好了衣服, 画起了妆容。
仪亲王府负责了伙食,给戏班子们尝了尝平日王府内的口味。
一群人吃得欢, 甚至有点忘形,还被班主逮着两个杀鸡儆猴一样教训了一番。
等谭潇月跟着祁子澜一块儿寻了位落座,戏班子那儿也成形,准备开始唱戏了。
祁子澜低声和谭潇月介绍了一下:“这唱戏行当分得细, 不过各地有各地的讲法,没一个特别的准数。像这个班子,大约是分了十种。像旦,就是指女角,等下要上的杜丽娘就是。”
谭潇月点头。
除去角要唱曲,底下还有人要负责奏乐。
奏乐不是简单的活计,都是要配合上的。
这人还未唱,乐先起了。
人一唱,在这原本极为空旷的院子里,能惊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谭潇月听着昨天和自己趣的女角上场,表演了一场游园惊梦。她自己都不怎么逛园子,还要看别人表演逛园子。
她唇角泛笑,觉得有点趣。
看戏归看戏,谭潇月从来不会将全身心都投入到这里头去。
她敏锐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借着拿茶的功夫,顺势看了回去。
是一个长得颇为阴柔的男子。
那男子发现自己看向他了,当即就转了头。
谭潇月将人脸给记下,又不动声色,含笑看戏。
祁子澜这会儿看着高兴,还主动给谭潇月剥瓜子,剥了一碟,悄悄给她推到了手旁。
谭潇月拿零嘴的时候,才发现还有一碟剥好的瓜子。
她吃了两颗,随后也给祁子澜剥龙眼。
祁子澜发现的时候,轻声了一句:“这是给我的么?”
谭潇月目不斜视:“是啊。”
祁子澜吃完了两颗龙眼,低声又问了一句:“可以再给我剥两颗么?”
蹬鼻子上脸。
谭潇月转头看向祁子澜:“你吃太快了,现在不给剥。”
祁子澜面上看起来颇为失落:“那就等下剥。”
谭潇月:“……”
唱了半天,唱戏的不休息,祁子澜和谭潇月也要稍微歇一歇。
两人身旁的东西都要撤下了,谭潇月才拿了一颗龙眼,再度给祁子澜剥了。
她递到碗里,祁子澜很快就拿了叉子放入嘴里,笑眯了眼。
他吃完还夸了一句:“这戏是唱得真不错。赏钱。”
罗书兴上前负责赏钱。
谭潇月又朝着刚才那阴柔男子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人已不见了踪影。
午间的时候,两人吃了半天,也没叫人再上特意的吃食,而是随意走动着,和戏班子里班主还有两个主角聊聊。
谭潇月不经意就问了起来:“这戏班子一出戏,是班子里每个角都能有戏唱的么?”
班主回着话:“那可不是。不然偶尔有人生了病上不了场,难不成就直接取消了?总有几个在班子里是预备着的。”
谭潇月笑笑:“的是。那唱戏除了循规蹈矩唱一段,可还有别的趣事?”
班主了两个贵人会喜欢的:“时常兴起了,有返场,随意唱唱别的。还有反串,男的唱女角,女的唱男角。”
祁子澜听了这话:“反串能唱好?这嗓音男子与女子是截然不同的,长了个,男子还会变嗓,岂不是白学了那么久?”
班主拍手:“可不是嘛,这戏班子也不好带,时也命也。能赚钱的时候就赚,不能赚钱的时候,就回去种田。”
要是碰上乱世,他们这群人连讨口饭吃都难。
祁子澜了一声:“戏子不易。”
班主笑着点头。
谭潇月想起科举考核,戏子是不给考的,也是深深明白“戏子不易”这话。
旁边那女角则是时不时想要谭潇月多攀谈两句,哄着谭潇月开心。
谭潇月有一搭没一搭应着。
那女角见谭潇月好像觉得唱戏的实在没什么大趣味,心一狠开口:“我这杜丽娘,也有一个男角会唱。要是遇到只允许男角唱戏的贵人,就是他来唱杜丽娘。”
谭潇月看向这女角。
这女角神情埋在了浓厚的妆容后头,唯有那双眼睛,透露出了一丝愤恨。
人,果然不可貌相。
谭潇月同意了:“我看王爷对这个好奇得很,劳烦班主请人来唱一两出。一两出就够了。”
班主看向祁子澜。
祁子澜微微颔首。
班主忙堆起笑脸:“成,那就唱两出。这反串就是个新奇玩意,唱得是没有咱家姑娘好,一两出也确实够了。”
旁边的女角隐隐抬起了下巴。
这戏台子上她是天真浪漫又善良独立的杜丽娘,戏台子下不过空有一张皮囊。
谭潇月见了她那模样,失笑。
逛回了位置,班主立刻去寻人化妆,女版的杜丽娘继续唱了几出,祁子澜和谭潇月跟着看了几出。
随后等过了会儿,女版的杜丽娘下去了,来了一场书生与老丈人的戏。再随后,男版的杜丽娘接着上来了。
谭潇月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正是刚才那看着阴柔的男子。
他一开口就是女腔,惊艳四座。
刚才那班主分明是给了女角面子。这男子唱出来的杜丽娘,即便是不懂行的人也一样能听出来,水平是高于刚才那版的杜丽娘。
如果女子唱的杜丽娘有了独属于女子的浪漫天真,那男版的杜丽娘则是真正造就了一个不该存在于人世的杜丽娘象征。声音婉转纤柔,却半点没让人觉得造作。
在场众人除了戏班子那群人外,唯有祁子澜和谭潇月神情丝毫没有变动。
等两出唱完,祁子澜和刚才看女子唱一样,高兴,且赏。
谭潇月则是依然笑眯眯。
这让边上一直暗中观察着的女角又是庆幸又是觉得嫌傅树惹人厌。
傅树要下去卸妆换回衣服,当然也没任何人拦着。
戏班子中不少人互相对视一眼,继续将这出《牡丹亭》演了下去。
等到太阳日渐朝着西方滑落,天空中一片橘红,谭潇月看着天色,了一个浅浅的哈欠。
祁子澜注意了,声问她:“可是困了?”
谭潇月见前头一副花好月圆人生得意的几个角:“要结束了么?”
祁子澜应声。
谭潇月这回算是大体了解了整个故事,动了动身子缓和了一下坐久了腰身:“挺有意思。”
结果她一转头,发现后头的雀生在那儿强忍的抽泣声,眼眶已经通红。另一侧的灵云也是神情颇为感概。
谭潇月:“……”
哦,这是一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谭潇月发现自己看得还不够真情实感。
至于祁子澜。
谭潇月转回头看向祁子澜。
祁子澜吃瓜子、喝茶吃得很开心。
谭潇月:“……”
她有点微妙问了一声:“王爷,您觉得这唱戏有趣,还是养王八和四两有趣?”
祁子澜奇怪看了谭潇月一眼:“为什么问这个?”
谭潇月:“随便问问。”
祁子澜:“那当然是后者有趣。前者一时看看,看多了也就那样。后者我隔三差五要喂养的。这怎么能比。”
谭潇月佩服:“王爷厉害。”
祁子澜疑惑,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厉害了。
前面的戏总算是唱完,谭潇月又困顿了个哈欠:“这戏是极好,可我这身子弱,实在熬不住。王爷,这晚上的饭,你让灵云直接给我送来吧。”
祁子澜令人先赏,听着谭潇月的话,当即就吩咐下去:“既然如此,今晚饭就直接送到房里头。戏班子的饭,厨房会一并做了,晚上离开太赶,明日收拾收拾再回就成。”
能在仪亲王府多住一天,众人当然是乐意的,起声谢过了祁子澜。
谭潇月起身带着人往回走,祁子澜在后头跟着。
在外人面前,哪能让王爷走在王妃后头的。
谭潇月走了一段后,折回身等祁子澜赶上来。
透过祁子澜,她看到罗书兴在赏钱。一张纸条,从那名唱杜丽娘的男角手中,极为自然入了罗书兴的手。
祁子澜赶上来,谭潇月想起来:是祁子澜让人请了这个戏班子入府的。
这男角和罗书兴认识。
如果……祁子澜真的是重生。
亦或者经历过想杜丽娘那样的死而复生。
那么她是锦衣卫的事,祁子澜知道么?
祁子澜如此无条件对她好,是因为有别的什么理由么?因为她是锦衣卫,还是因为她是谭潇月?
这人,真的会像面上那样,仅仅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么?
祁子澜很自然将谭潇月转回身子:“走吧。”
谭潇月:“嗯。”
她是锦衣卫,她该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一切的细节,而不是仅仅凭借一个无端揣测。
作者有话要:祁子澜:__毫无掩饰自己的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