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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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时,国子监中都下了午学。

    国子监的院服十年如一日的素净,浅蓝色素色长袍,雪白色交领和腰带,一条浅蓝色发带将满头墨发扎在脑后,人手一本书籍边走边读着。

    一道沉重而肃穆的钟声响彻国子监。

    原本还在路上优哉游哉的学子们,迅速加快脚步往学舍的方向走。

    有不知情者发出迷茫的声音

    “诸位这是怎么了?若在下没记错的话,这会儿还没到午休的时候啊?”

    “你不知道啊?昨日祭酒就吩咐教习们传话下来,今日皇上要亲临太学,除了要参加考试的学子们以外其他所有学子午时末之前必须回学舍。”

    “什、什么!皇上要来?”

    “就不能不回去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上呢!”

    “皇上不喜欢男人!别磨蹭了,你赶紧的吧!”

    “闭嘴吧,快回学舍!待会儿教习铁定来清点人!”

    “走走走!”

    而此时,两辆马车外低调内奢华的马车缓缓停在国子监门口的台阶前不远处。

    国子监上一任祭酒丁砚山已然解甲归田,这一任的祭酒是一名叫做秦应寒的男子,几年前于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但却无意于朝廷,淡泊名利。

    最终在段南的劝下,任职国子监祭酒。

    秦应寒领着几个司业站在门口的位置,看到赵承德淡淡颔首:“赵公公。”

    赵承德朝他躬了躬身子:“祭酒大人有礼。”

    宫里的御前总管太监都在这里,马车里是谁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秦应寒上前几步,准备好行礼了。

    赵承德转身朝马车里,轻声道:“陛下,到了。”

    半晌后,马车车帘被撩开

    一个紫衣公子如同被火烧了屁股一般窜了出来,脸颊上有些可疑的红晕。

    谢锦差点又没被亲得窒息而亡,结果冲出来才想起来,这可是在国子监门口,大庭广众之下啊。

    秦应寒等人没接到皇上还会带其他人来的消息,都没有多想,一看见马车车帘被撩开了,就跪下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锦:“......”

    赵承德笑眯眯看着他:“侯爷,快下来吧,你若是受了这一礼恐会折寿啊。”

    秦应寒等人闻言抬头一看,傻眼了。

    谢锦下了马车

    慕脩才从马车里走出来,眼尾似有□□未消,一身黑色常服,金冠折扇。

    “都起来吧。”

    地上等人慢慢站起来

    秦应寒看着谢锦,道:“这位是?”

    赵承德道:“这位是忠勇侯爷的二公子,目前暂代礼部侍郎一职。”

    几个司业面面相觑,愣是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样的想法

    虽然是暂代吧,但这也太过年少了。

    而秦应寒对谢锦这个不值钱的临时官衔儿

    同为三品官,但一个正一个从,仅一字之差,却还是差了些。

    秦应寒拱手道:“原来是侍郎大人,下官国子监祭酒秦应寒有礼了。”

    谢锦挠了挠鼻尖,浅浅作辑:“秦大人,本官也是来凑个热闹,不必如此拘礼。”

    另外两个司业也各自行了礼。

    这时候,坐在后面马车里的段南才姗姗来迟:“容本官插一句,要不先进太学吧?这大街上你们在这里对着拜来拜去,实在是太伤风败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拜天地呢。”

    谢锦横了他一眼

    段南朝他哈哈一笑

    秦应寒和两个司业看得心惊,段南近段时间经常出入太学为皇帝挑选本次参加考试的人选,他们谁不认识。

    当朝御史,御史台的掌权人,一品大官。

    虽然当年为丞相宋离鸢一力提携,可几年后,却来往逐渐减少,甚至于根本没有。

    于是有人猜测是不是闹翻了。

    后来宋离鸢重华殿上,直接动手杀了太师,段南也没有出面为他一句的事情让外人彻底坐实了这个猜测。

    所有人都以为陛下面前三个红人各自为政,于其他人来,就像神仙架,外人根本掺都掺不进去。

    而段南能熬到宋离鸢死还活得好好的,足以明他不是个简单角色,三足鼎立逐渐崩塌,如今只剩他一人还安然无恙。

    新上任的太尉李忠清,稍微有点脑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不是段南的对手。

    这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却对他毫不客气?

    要知道他们之间的官衔差的可不是一级两级啊,即便是礼部尚书见了段南也得客客气气,否则无声无息被弹劾得底裤没了都不知道。

    慕脩作出决断道:“有什么话就进去吧。”

    秦应寒侧身伸手道:“陛下,御史大人,侍郎大人里面请。”

    慕脩最先举步往里走,与谢锦擦肩而过之际,借着两人袖子相触碰那一刻,指尖勾了勾谢锦的掌心。

    谢锦立马弹了一下,仿佛手心被火舌撩了一下,一把捂住自己的手。

    段南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是要走第二个的,路过谢锦面前的时候,故意朝他挑了挑眉:“本官好像看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

    谢锦若不是顾虑大庭广众之下,就直接一脚踹他进去了。

    最后谢锦才抬脚走进去

    慕脩正站在绿荫下等他,见到他,招手道:“过来。”

    谢锦立马停了脚,犹豫不决

    毕竟这几天可没少吃他的苦头,一言不合就吻过来。

    谢锦觉得自己现在变得很奇怪,心里不是被男人轻薄的那种厌恶感觉,而是一种自己也不上来的感觉。

    总之就是别扭,极其别扭。

    “在想什么?”慕脩的声音忽然响在头顶

    谢锦被一团阴影罩住,淡淡龙涎香传来,慕脩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高挑的身子将阳光挡得一丝不漏。

    谢锦眼眸微抬:“陛下怎么过来了?”

    慕脩道:“既然你不过去,朕只好自己过来了。”

    谢锦移开眼神:“陛下是有什么事吗?”

    慕脩道:“你不想问,朕为什么带你来太学?也不想问为什么要从太学里选拔,而不从内阁和翰林院选?”

    太学内,养了一些月季花,如今开得正好。

    其实这个问题,早在马车往太学行驶的时候,他就想好了。

    经过了这一茬,在选拔候选官员这件事上,不得不更加谨慎。

    翰林院和内阁虽然是为国家专门培养肱骨的地方,可终究水过于深,浑浊,保不齐还会重蹈覆辙。

    但是国子监不一样,虽大多是权贵子弟但也有一贫如洗的寒门子弟,背景清白。

    慕脩手中黑色的折扇微微摇晃,鬓发微扬,带起一阵微风,他的背后是大簇大簇娇艳欲滴的月季,却半点压不住他容貌的惊艳。

    谢锦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淡淡道:“陛下若是不想,我问,您就会吗?”

    慕脩楞了一下,直觉他这话有些一语双关,但还是十分正经道:

    “只要你问,朕怎会不。”

    谢锦扬眉,道:“那不知陛下为何要带我一介纨绔进太学这种地方啊?”

    慕脩道:“今日殿试,你来负责监考。”

    谢锦诧异:“我?”

    这可着实把谢锦惊到了。

    慕脩平淡点头。

    谢锦生无可恋,但是也没办法,他心知自己已经被认出来了,一味的躲避也不是办法。

    慕脩见他一直望着自己身后某处,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便看见那夺目的月季,芬芳艳丽,红粉交织。

    慕脩微微失神

    谢锦上前,抚摸了下花身,看向秦应寒道:“祭酒大人,不知可否摘一朵?”

    秦应寒作揖道:“这是自然,侍郎大人随意。”

    谢锦摘下其中开得最好看的那朵,回头笑看了一眼慕脩。

    慕脩尚且不知他要干什么,便见他走到自己面前

    他伸手将那朵花递过来,用唇语道:“殿下,给你。”

    昔年,宋淮安丝毫不掩簪花之情

    如今,他一点儿没变。

    幸好,你还是你。

    慕脩浑身一震,接花的手都是微颤的。

    秦应寒身后其中司业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祭酒大人...你觉不觉得...咱们好像有点多余啊...”

    另一个司业虽没开口话,显然也是感觉到了这种奇怪带有强烈驱逐性的气氛。

    “你们在什么?”

    秦应寒不懂他们的感觉,在他眼里,尚还是少年的谢锦自然顽皮爱闹些,而皇上看起来也十分纵容他。

    段南笑得有些深意,道:“陛下,想来殿试的学子应当都入教舍了,咱们过去吧?”

    谢锦道:“那就走吧。”

    秦应寒还是十分谦逊的请教道:“不知侍郎大人,这花是有何门道吗?”

    谢锦不假思索道:“门道谈不上,此月季花也叫长春花,花如其名,四季常红,给人一种好像四季都是春天的感觉,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不一样的花代表的意义不同,例如牡丹代表富贵,梅花代表高雅,兰花清幽。”

    其他几人倒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法,纷纷面露新奇,不自觉就听得入迷。

    这时,秦应寒又道:“那不知大人赠予陛下这花有何深意呢?”

    谢锦一噎,摆了摆手:“书上不曾记载过这种花,本官也只是觉得漂亮,便送了。”

    几人颔首:“原来如此,这些知识倒是颇为生僻,下官等人闻所未闻。”

    慕脩微微低头,在谢锦耳边道:“你当真不知此花何意?”

    谢锦果断摇头,看向秦应寒以掩盖自己心虚,道:“祭酒大人真是谦逊。”

    这些东西他大概好像是在话本里看到的,但是这东西出来太掉价了,还是保持神秘吧。

    一群人交谈间就到了教舍门口

    而学舍此时也如同煮沸的水一般,涌了一大群午觉都不睡了的学子挤在门口

    你推我搡往外瞅

    谁也不服谁

    教习拉都拉不住,最终也由他们去了

    于是便有了以下讨论

    “诶诶那是祭酒大人和两位司业大人?那走在他们前面的三位公子其中一位就是陛下了?”

    “你们猜是哪个?”

    “看起来,穿黑色衣服的更像,因为我注意到他手上的扳指了!”

    “我爹陛下今年而立之年了,看起来比之弱冠之龄毫无差别!俊逸非凡!”

    “那个紫衣公子是谁啊?看侧面怎么有点面熟?”

    当然面熟,当年原身也是被送进太学过一段时间的,只不过后来因为仗着家世欺辱同窗被勒令退学了而已。

    学舍里不乏与他同过窗的学子,难免有人对他还有些许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