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三个人的电影
迟秉文走上来,推开隔着走廊的栅格门,蹙额问道:“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瘦鹃的错觉,她只觉得婵在那里颤着身子,哭的更加卖力了些。
迟秉文又往瘦鹃的身上看了一眼,瘦鹃不语,只是低着头看着她的那堆杂七杂八的书的尸体。他也就把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婵哭。
半晌,瘦鹃突然昂起头来,淡笑着望着婵道:“冯姐,哭够了没有?”
冯婵愣了愣,一时屏住了呼吸,抬起头来意想不到似的看着瘦鹃。
房间里静极了,只有那青白色的日光灯发出一阵阵微细的咝咝的响声。
在冯婵眼前站着的这个女人——她那种挺直的鼻梁,细巧的嘴巴,在头顶百叶窗漏进来的日光下略见蹙拢而色彩不定的眼睛,以及略显严谨的冷静娇态……都使得冯婵倍感压力。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默然不语的迟秉文,渐渐慌乱地止住了抽噎。
“要是哭够了,咱们该解决事情了。成年人的世界里可不是只有一味的哭泣和逃避,咱们还得学会去解决问题呀——姑娘。”瘦鹃笑笑地道。
不知什么时候迟宝络也跟了上来,护犊子似的护住了冯婵,她皱眉嚷道:“我就知道你不安什么好心,婵才住进来第一天,你就给她使绊子,让她难堪!”
瘦鹃是皮笑肉不笑的瞟了她一眼,“三妹妹,不如你自己问问你的好姐妹,是谁给谁难堪呢?”着,她把眼睛往地下的那一摊书上一睃。
婵抿住唇,一双大大的杏眼充满敌意的瞪住瘦鹃,那眼神分明是老鼠看到了猫,却仍不甘心的想从猫的嘴里抢出一点儿肉来。
这简直是弱者的妄想。
宝络往地上瞅了一眼,怔了怔道:“怎么?婵,她把你的书给扔到这里来的?还弄成了这个样子?狗啃了似的。”
婵半张着嘴,眼神躲闪着,不知该什么好。
瘦鹃笑道:“三妹妹,你生气固然是好,可这些是我的书,真希望你是为我抱不平。”
宝络狠皱了一把眉头,愣在原地,她扯着婵的胳膊,想叫她两句话,然而婵却一味地闭口不言,埋起头来做个哑巴。
宝络僵着脖颈强辩道:“不过就是一堆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书而已,你反正不识字,坏了就坏了,值得这么大惊怪么?真是!你上不得台盘就是上不得台盘。”
迟秉文在这三言两语间显然已经是摸清楚了状况,这时候肃着一张脸道:“宝络!你简直胡来!”语气里是遏制不住的怒意,“这些书,凡是没被弄破的,你们两个抓紧收拾好,放到书房我存书的柜子里。凡是有损坏的,就原样赔了来,再好好地认个错。”
宝络气极:“大哥!你没必要这样处处护着她,叫我们难堪吧?”
迟秉文绷着唇,那面色严肃的连瘦鹃看了都有些胆寒:“我不是在护着她,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们不对。”
话的半点情面也不留,宝络虽然被震慑住,却依旧死鸭子嘴硬似的不依不饶:“好好好!赔就赔,不见得我就出不起这几本书的钱了!”
她完,拉着冯婵便要走。
迟秉文挡在她们身前,硬着声道:“道歉!”
宝络拗着,偏不愿意。迟秉文却动了真格,叫了几个佣人上来,把她们两个女孩子堵在了亭子间里。“不收拾,也不道歉,是不是?那委屈你们就先在这里呆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叫人放你们出来。”
宝络在里头闹腾的不像话,然而哪里拗得过浑身蛮力的几个中年女佣。
阿赶上楼来请他们“夫妻”二人下去,是迟太太找。
原来陈家老太太请迟太太去牌,却逢着这几日迟太太身体抱恙。陈老太太找不到人牌自然是不肯罢休,因着在前时的派对上听瘦鹃牌技好,便请了迟秉文夫妻俩,点名要她来陪着牌。
迟秉文本来不愿意去,瘦鹃也不愿意去。可迟太太陈迟两家是世交,不去又不好,总得要敷衍敷衍。
这俩人只好推了一天的事情出来交际。
站在门外也隐隐的可以听见楼下客厅里清脆的洗牌声。
瘦鹃今天装束得十分艳丽,乌绒阔滚的豆绿软锻长旗袍,直垂到脚面上。她是珠光宝气的坐在牌桌上来牌,伸出的五个指头上涂得是艳红的蔻丹,在灯光下明晃晃的夺人眼球。
瘦鹃皱着眉头,犹豫不决的要出一张牌,却见到迟秉文站在她对面悄悄地比着手势。她先是一愣,随后抿着嘴儿偷偷地笑了起来,换了一张东风。
陈伯恭和陈伯玉兄弟两个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伯恭道:“咦?今儿你们怎么来了?”
瘦鹃从牌桌上抬起眼来,冲他一笑:“你们老太太缺人牌了。”
“咳,牌有什么意思,我请你们看电影去,正好手上有三张票。”
“我不去。”迟秉文近来对于陈伯恭总是抱着一种淡淡的敌意。
陈伯恭看了他一眼,趣道:“谁叫你了?我是伯玉同我,还有瘦鹃,我们三个去看电影。”
陈伯玉也笑,“想不到秉文如今也开始自作多情了。”
瘦鹃笑着摇了摇头,“老太太不让走,怎么去?”
陈老太太笑呵呵的看了他们几个一眼,摸了一张牌,笑道:“你们替我找到下家来,我就放你们去看电影。”
陈伯恭一笑,指着秉文道:“叫他留下来陪您老人家来牌,怎么样?”
迟秉文瞪了他一眼:“我一向不会——伯玉!”他一把拉住伯玉,把他朝牌桌前一推,“伯玉会来,你叫他留下来陪着就是了。”
着,他从沙发上拿了外套,利索的穿戴好了,走到门口去等着。
电影院是新开的,离他们家很有一段距离。
人家送给陈伯恭的是楼厅的票,贵宾的位置。瘦鹃跟着他们一道上楼,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陪护着。长旗袍直垂到脚面上,一个不留神,高跟鞋踏在旗袍角上,差点跌了一跤,幸而迟秉文搀了她一把,皱眉道:“怎么了?没摔着吧?”
瘦鹃立定了,慌忙道:“没摔着没摔着。”她想从迟秉文手里把胳膊抽出来,却是不能够,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臂,生怕她再跌了一跤似的。
瘦鹃甩不脱他,再一看脚上的鞋子,不由惊呼了一声:“嗳呀——该死,我这鞋跟断了!”
她鞋上的高跟别断了一只,变成一脚高一脚低。
陈伯恭关切的盯着她问道:“那还能走么?”
瘦鹃深吸了一口气道:“能,能。”她当着陈伯恭的面,很不愿意让迟秉文搀着她,所以宁可一跷一拐地一个人走在前面,很快地走进放映厅里去。
好在这时候电影已经开映了,里面一片漆黑,也不怕人看见。
这是一个悲剧。
正到了紧张万分的时候,楼上楼下许多观众都为影片里的男女主揪着心,瘦鹃把手紧紧抓着座椅的扶手,却忽然觉得身侧空荡荡的,她直起身子,扭头看了看影院里的男男女女,却怎么也不见迟秉文的身影。
陈伯恭正看的入神,没发觉瘦鹃的异样。她想了想,估摸着迟秉文是去解手了也不定,又暗嘲自己什么时候也关心起他来了?便又重新坐回到椅子里去,不想这事了。
一来一回,迟秉文估计着他去了总不止一个钟头。等到他提着鞋盒子进到放映厅里时,电影都已经快映完。
他摸索着找到了他们联排的三个座,轻手轻脚的坐下来,把鞋盒子朝瘦鹃面前一递,压着声音道:“你看看这双好不好穿?”
瘦鹃吓了一跳,她看看鞋子,又看看他,“你……你专门回家去拿的?”
他没答她的话,只是轻声道:“你先穿上试试。我不晓得你这身旗袍配哪双鞋子才好看,但我看你老是穿这双,想着你应当格外钟爱一些,便拿来了。”
瘦鹃静静地听他完,“唔,这双就不错……”
迟秉文低低地笑了笑,他蹲身下去,握住瘦鹃的脚踝,瘦鹃猛地把脚一踢,正踢到他额上。“你作什么?”
迟秉文吃痛地“嘶”了一声,然而仍旧是那一把温温柔柔的嗓子:“你别动。没几分钟了,你看电影就好,我来给你换鞋。”
瘦鹃因为踢到了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掩耳盗铃地伸着脚,把坏掉的高跟鞋在地上蹭了蹭道:“你……你手太凉了,冰人。”
迟秉文听了,忙把两手搓了搓,渐渐暖和起来,有些尴尬的红了脸,“外头冷,我也就带了一身冷气进来。”
他一边着,一边弓着身子心翼翼的替她换了鞋,那样的兢兢业业,仿佛是捧着一只水晶玻璃,生怕她碎了,又怕她冻着。
瘦鹃望着他头顶乌黑的短发,在心里暗暗地想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妹妹惹了她不痛快,想必是替妹妹“赎罪”,不由得又鄙夷了几分。
他把坏掉的鞋子装回鞋盒里,这才撑住扶手,慢慢地直起身来。才坐了几分钟,荧幕上便开始滚动起各样人员的名姓。
灯光大明,大家站起身来,赶赶咐咐掏手帕擤鼻子擦眼泪。
瘦鹃虽然竭力保持着一份冷静,却依旧把眼圈憋的红红的,不能免俗的也被剧情所感动了。
陈伯恭笑话她是“玻璃心肝”,她便跺着脚嗔道:“噢!我是玻璃心肝!也难得你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盯着一部爱情电影一刻也不肯放松!”
迟秉文蹙眉看着他俩在他眼前情骂俏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不由得脸色阴郁起来。
作者有话要:
是晋江有问题抽抽了呢,还是我滴电脑有问题?评论老是回复不上。昨天更新文章也倒腾了好久。
唔......那就在这里统一给收看此文的大家声谢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