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嘘……商业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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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3

    亲亲,这边的建议是破罐子破摔呢!

    ——景口玉言

    重新坐上阿开的三轮车,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阿开没有追问她原因。但尴尬的气氛在夜风中不断发酵蔓延,景云的面子越吹越薄,忍不住开了口,“其实”

    “其实那酒店没那么好,是吧?”阿开适时地接过话。

    “对!”维持面子比什么都重要,看不起安缦和住不起安缦,当然是选前者,景云立刻点头,一本正经地开始胡八道,“我们生意人,凡事都要讲究性价比,安缦酒店就是属于没有性价比,首先单房面积那么大,可睡觉的位置还是一张床,其次”

    “是这样啊”阿开跟着点头,“原来你的最好,是要性价比最高,怪我不太懂。”

    yes!景云在心中呐喊一声,忽悠对了,面子还在!

    “那现在要把你送去哪里?”阿开道完歉,却不知目的地在何方。

    这个问题景云也在思考,有了安缦的前车之鉴,她这次把范围得既清楚又模糊,“唔,我这人是很讲究的,住的地方一定要干净、安全,还要有独特的品位,当然性价比也很重要。”

    阿开想了想,“你是民宿吗?”

    “勉强倒也可以。”即便正中下怀,景云也要维持表面的淡然,“但我还是要强调干净、安全、品位。”

    天泉镇是有不少特色民宿,但阿开自己没住过,不知道哪家符合她的要求,自然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骑才是。尤其现在夜已经深了,载她一程是一时好心,可他也是要回家的,总不能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啊。

    难道要把她丢下,自己先回家?

    可没等这个念头萌芽,景云犀利的目光就将阿开紧紧锁死,“我告诉你哦,三块钱就是要你带我找到好地方住,如果找不到,我是不会给你钱的!”

    “其实三块钱”

    “这是钱的事吗?这是契约精神。当我和你讲好价格,坐上你的三轮车,咱们之间就形成了口头承诺,一样具有契约属性!”既然已经确认他不是坏人,而是一个滥好人,那么欺软怕硬,正是奸商的本性啊!

    前路茫茫,阿开轻叹一声,微微侧过脸来,纤长的睫毛在车灯的映衬下半明半昧,“那你要不要去住我家?”

    “你家?”景云疑惑,“你家开民宿吗?”

    阿开抿抿嘴,简单又直接地介绍,“住我家不要钱。”

    景云眯眼,再眯眼,直到双眼眯成弯弯的月牙,像一只狐狸似的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那性价比真的好高哦!”

    ***

    有了免费的住宿,景云的心情比之前好了许多,人一有精神也就更加得寸进尺了,“你家明天的早饭是什么?”

    “早饭?”阿开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你还要在我家吃早饭吗?”

    “哪家住宿不包早饭啊。”景云撇撇嘴,“也太抠门了吧!”

    白白骑了一晚上车的阿开莫名背上抠门的名声,竟也没生气,还好脾气地解释:“主要那里不能算是我家,而是我师傅家,因为现在太晚了,我才想让你将就一下,其实是不能长住的。”

    送菜的还有师傅?

    景云挑了挑眉,上下看看他,这个阿开八成是个学厨的,若是把他招回去当工,岂不等于多赚了一个保姆?

    “我也住不长,谈完生意我就走。”她摆摆,注意力已经从早饭转移到阿开身上,满满的企图溢于言表,“倒是你,每个月工钱那么少,有没有想过去大城市打工啊?”

    “大城市?”阿开停顿了一下问,“为什么?”

    “这还用吗?大城市无论生活环境还是发展前途都比你在这里好呀。”景云打起算盘时双眼总是格外明亮,诱惑的目光像是带了钩子似的,“你要是还想学艺,可以一边打工一边去新东方”

    阿开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反问她:“那你在大城市是不是做生意很厉害啊?”

    “那当然!越氏天工你知道吧?我都是和他们合作的。”起做生意,景云还是挺有自信的,想当初景宝斋在她爷爷里时风光无限,后来烧瓷的艺失传,她妈妈就把景宝斋从白瓷作坊转为白瓷商铺,倒也算得上是c市赫赫有名的老字号。可铺子落到她爸里就成了一滩烂泥,要不是景云这两三年力挽狂澜,只怕连越氏子公司的外包生意都没得做,更别有资格参加竞标了。

    可惜她忙得热火朝天,也架不住她爸拖后腿,让他去竞标,他不仅接了景宝斋从不涉足的青瓷生意,还报了一个保本都难的价格。

    想到这里,景云前一秒还神采飞扬,下一秒就咬牙切齿,阿开盯着后视镜里她瞬息万变的表情,淡淡一笑,很平静地:“我不知道越氏天工哎”

    “这你都不知道?”景云啧啧嘴,由此可见城乡差距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更是视野上的。

    阿开抿嘴摇摇头,景总裁难得善心大发,高高在上地:“那龙家窑你总知道吧,我是来订十只梅瓶的。”

    阿开一路车都骑得很稳,偏就因为她这句话两一紧,同时拧了加速和刹车,三轮车一个踉跄,景云俊俏的翘鼻直冲阿开的后背撞去,男人结实的背肌把她撞得眼冒金星。

    她还没来得及发火,阿开已经停住车子,转过身来比她还惊讶,“你要订龙家窑的梅瓶?!”

    景云捂着鼻子,忍痛回答:“没错,合同签的就是龙家窑青瓷梅瓶十只。”

    无论一单生意背后有多少血泪,表面上都必须云淡风轻,这样才能显得自己有经验、有阅历,最重要的是——资金雄厚,就像此刻她无论多疼,该装的逼一分也不能少,“你们镇上大师级的青瓷梅瓶要十万块一只吧,听龙千峰的还更贵一点,这单生意别人都不敢接,可我敢接,为什么啊,因为做生意的关键就是格局!”

    阿开的喉结不经意地滚动了一下,然后低喃一句:“难怪你要住最好的酒店”

    景云再次抛出橄榄枝,“所以啊,年轻人要勇于闯荡,只有大城市才有大格局,你在这里送货能接触到上百万的生意吗?”

    阿开像是默认了她的话似的,只犹豫地问了一句:“你是你的合同总价一百万吗?”

    景云板起脸提醒他:“嘘这可是商业密。”

    送米送菜的阿开显然对密并没什么兴趣,他只是眨了眨眼,墨色的瞳孔闪出与他助人为乐时一样的光芒——悲悯。

    “其实龙家窑比别家不是贵一点”

    “嗯?”

    “龙家窑的青瓷瓶是一百万一只。”

    “嗯——?!”

    ***

    当初景岚拿着中标合同回来时,景云就立刻核算了成本,大师级梅瓶一只十万左右,不砍价的话这单生意不仅白忙还可能亏个十万。

    十万呐,景云当天就决定把她爸卖去黑煤窑了。

    好在绝处逢生,龙家窑现任当家龙千峰与她爷爷景荣是师兄弟,景云盘算着合同已经签了,唯一能逆转的只有进货价,若是能和龙千峰谈到一折,不但不亏还能赚不少,毕竟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被赶出来呢?

    当然,她也确实被赶出来了。

    只是景云万万没想到,龙家窑的青瓷梅瓶竟然要一百万一只!

    自打她记事起,家里就没接过上千万的生意,如今有了第一单,竟然是个负值!

    以为要亏十万的时候,景云挺想把她爸的肾卖了,而要亏一千万的时候,景云却只想挖自己的肾了,这样她躺在病床上就不用面对惨烈的现实了。

    阿开见她沉默了许久,心地问:“你还好吗?”

    “不太好”景云一捏着眉心,一扶额,难得的坦白。

    后视镜中,女孩秀美的面容被黑暗笼罩,单薄的肩膀在晚风中轻轻颤抖,虽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看到她这样多多少少也会有几分共情。

    阿开心中一动,“其实有件事”

    可他话没完,景云就猛然抬头,一掌拍向他的右肩,低沉的声音透出无形的压力,“所、以”她力道不轻,指尖火烫火烫的,捏得阿开将原本要的话吞回肚子里,连呼吸都屏住了,极认真地等她把话完——

    “明天我的早饭得有两个荷包蛋,知道吗?”

    她毕竟不能挖自己的肾,只要她健健康康地活着,景宝斋的店门还像往常那样开着,那么这单可能亏到倾家荡产的生意,她就是拼了命也要与龙千峰纠缠不可。

    比古怪、比无情,她未必斗得过龙千峰,但是比奸诈、比抠门,景云还没遇到过敌。

    如果亏本不可避免,那也一定要从其他地方弥补回来!

    哪怕只是两个鸡蛋!

    一声刺耳的刹车,三轮车在一处宅院的侧门前停下,黑夜中除了四周高耸的风火墙,其余的一切都朦胧不清,唯有景云凌厉的目光像一把锃亮的剔骨刀似的,任谁遇到她都得扒下一层皮,留下几两肉。

    阿开咽了下口水,乖乖地点头,“好两个荷包蛋。”

    景云满意地勾起嘴角,跳下三轮车,拍拍坐皱的裙摆,很是优雅地跟着阿开往里走。

    阿开将三轮车停在一个院的角落,接着又穿过一道侧门,好似走到一个天井,两侧是两层厢房,大部分都是黑黢黢的,只有一间还微微亮着灯。他拎起箱子带景云上楼,老旧的木楼梯湿气重,踩上去吱吱呀呀地响。

    二楼有三个房间,阿开走到最里面亮着灯的那一间,轻轻把门推开,屋里设施简单但很整洁,空气中有些许并不让人反感的异性气味。他把景云的行李箱拎过门槛放下,自己却没有进去,“这里不一定符合你要求的品位,但肯定很干净,也很安全。”

    景云环视一圈,老式的木床围着幔帐,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一个五斗橱。唯一精巧的是房梁上悬着的一盏青瓷灯,器形圆润,胎薄透亮,到底是天泉镇,连工用的青瓷都是极好的上品。

    这一天的疲惫和冲击都被屋内那盏温暖的灯融化,她轻咳一声点评道:“还行吧,一分价钱一分货。”

    便宜的住宿肯定是将就,但不要钱的住宿,那叫意外之喜。景云掏出,冲阿开勾勾,“加你一下微信,转你三块钱。”

    阿开哭笑不得,“三块钱真的不用了”

    景云异常警惕,“你是想用三块钱让我欠你人情,日后换取更大的回报吗?”

    “”

    转完三块钱,她顺便预定明日的廉价包车服务,“这里离龙家窑近不近,我明天还得去谈生意呢。”

    阿开收起,顿了一下:“很近。”

    “那就一块钱。”景云坚决地,“早饭后就出发。”

    她关门的时候,阿开突然伸拦了一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景云,c市景宝斋的总裁。”景云帅气地夹出一张烫金名片,顺便吓唬阿开,“所以你最好别图谋不轨,否则你就完蛋了。”

    她上扬的眉眼一如初见时那么骄傲,虽然两人有着不可忽视的身高差,但反倒是景云更居高临下,丝毫不像一个陷入困局的人,让阿开有些意外。

    见他像被唬住似的不作声,她很是傲慢地问:“那你呢,难道就叫阿开?”

    阿开眼底的情绪转瞬即逝,只低头浅浅一笑,暖橘色的灯光下,那笑容可以暖到人的心窝里,“对,就叫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