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今日诸事皆宜
part26
职场金字塔是这样的,90%傻逼,9%正常人,%精英,作为一个正常人,偶尔可以望见精英,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傻逼产生交集。
——景口玉言
千峰堂后厅供奉着龙家的祖宗牌位,若非大事,徒弟们从不踏足。在郝一百的记忆里,他上一次进后厅,还是围观师傅暴揍龙洺。不过那次龙洺窜得快,没挨几下,反倒是大师兄替他挡的那一棍极重,左臂骨折,打了两颗钢钉,去年才取出来。
一晃过去两年,他竟然又进了后厅,又看见了那根家法棍。
郝一百环视一周,确认大师兄不在才松了一口气,这样无论师傅打谁,大师兄都不会因为拉架而受伤了。
龙洺一踏进后厅,就觉得膝盖隐隐作痛,不过他刚回来一天,乖得就差吃棒棒糖了,家法棍应该和他没关系吧?时晨则心翼翼地挪到苏木身旁,使了个眼色打听情况,可苏木摇摇头,看样子也是一头雾水。
龙千峰站在牌位前,单持棍,背对众人,没人看得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整个后厅弥漫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或者,是审判前的死寂。
气氛凝重到让人无法喘息的时候,龙千峰抬,家法棍在青石地面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咚的一声,又沉又闷。
景凿墙就闪亮登场了。
难道今天被揍的人是她?郝一百歪头想了一下,虽然觉得师傅打女孩子不太好,但是揍她的话倒也不奇怪。原来她的行动计划就是自我牺牲,以保全大师兄的忠孝仁义?
哇,郝一百热泪盈眶,竟然被感动了!
然而就在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挨揍的人是景云时,她却神色悠哉,步履轻盈,里还晃着一本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东西。
时晨定睛一看,那不是他交给大师兄的账本吗?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景云已经将账本打开,纸张翻得哗哗响,不用算盘也能空口查账。
“去年年底,账本上的期末余额和银行流水差了九万三千一百二十四块七毛,请问管账的人拿的出这笔库存现金吗?”
“今年第一季度与瓷艺协会的人共应酬十三场,开支三万零五百七十八,请问客情招待明细在哪?”
“咱们龙家窑从外地采购的原料和发往外地的青瓷,为什么不发物流,每个月支付上万的费用给顺丰,还是咱们入股顺丰了?”
“上个月订出去的一只粉青注子,合同的价格是六十五万,入账就变成了五十六万,怎么,发货途中壶嘴掉啦?”
乌云压顶,空气凝滞,唯有景云身轻如燕,神采飞扬,算账的快感让她如鱼得水,这才是她真正的舞台嘛!
龙千峰缓缓转过身来,还没开口时晨就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师傅,我错了。”
龙千峰向前走了两步,并未抬起家法棍,而是问景云:“还有别的吗?”
狐狸激动地搓,“如果师傅您能把这几年所有的账本都给我,我保证什么都能查出来。”
单是一年的账就已经触目惊心,若是把所有账目都一一核查,还不得天翻地覆?苏木按捺不住,上前阻拦,“师傅,管账的事向来由时晨负责,但他毕竟不是专业,出现一些纰漏也是情有可原,若是把这几年的账都翻一遍,只怕没个十天半个月”
“不用十天半个月。”景云自信地竖起一根指,“给我一时就够了。”
“一个时?你怎么能保证你算的没错呢?”苏木反问。
景凿墙傲气地啧啧嘴,突然:“随便两个数字,大点的。”
“什么?”苏木一时愣住,倒是他身后的老八反应过来,张口报出两个数字,“26,56。”
一阵微风吹过,景云扬起嘴角,“26乘以56等于60436。”
“不信你用计算器算算。”
“我十三岁就拿全国珠心算冠军了。”
“这世上还没有我能算错的账。”
家法棍第二次落地,龙千峰只了一个字——
“查。”
***
四年的旧账,千疮百孔。
龙千峰心里清楚,时晨向来胆心细,性子还有些优柔寡断,没有别人的授意,绝不敢私吞公款,这个授意人是谁,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环视厅内,时晨老老实实跪着,头都不敢抬,苏木神情紧张,两一会握拳一会交叠,老五老六左顾右盼,老七老八低声耳语。郝一百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篱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看起来有些害怕,宋凉月依旧是天塌了都与我无关的平静。
而龙洺呢?正翘着二郎腿玩。
时间分秒流淌,景云左翻页,右记录,一页一秒,过目不忘,厚厚一叠账本摞了半尺高,一时就是一时。
待她合上最后一本账,龙千峰问:“一共有多少钱对不上?”
景云捏着中那张记录纸,既不看,也不递过去,只嘿嘿一笑,“算了一个多时,有点累呢。”她精明的笑容与她爷爷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龙千峰知道,让她白干活是不可能的事,索性直接问:“你想要多少?”
景家祖传的抠门向来有法则,一不趁火打劫,二不坐地起价,“就按会计事务所的审计标准收费呗。”
一旁的苏木垂死挣扎,“你还真当自己是会计啊?”
“不好意思,两年前就考过cpa了,注册会计师一名,欢迎上查询。”景凿墙帅气地撩了一把长发,全身散发出童叟无欺的光芒。
龙千峰微微眯眼,重新审视起眼前的景云,年纪尚轻,却一脸的老奸巨猾,像狐狸一样狡黠,却也像狐狸一样聪明,让她揉泥巴确实有点浪费了。“这样吧,以后龙家窑的账就由你来管,除基本工钱外,你再多拿一份会计工资。”
景云的嘴角绷不住地上扬,虽然不能趁火打劫,但可以趁胜追击啊,“要不采购也归我吧,我买东西可会砍价了。”
这一点“被一折”的龙千峰深有体会,确实不用怀疑,“行。”
景云故作谦虚地一笑,爽快地将里的纸递给龙千峰。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从不拿工钱的学徒变成持金钥匙的大管家,直到此刻,郝一百才真正明白,她的满分是什么意思。
龙千峰接过记录纸,心中的猜想彻底得到印证。
“时晨、苏木、龙洺。”他缓缓念出三个名字,“你们三个留下,其他人离开。”
事到如今,苏木和时晨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再做任何挣扎,唯有龙洺抬起头来,一脸的“与我何干”。他在龙家窑是最清闲的无事佬,别是账目这么复杂的事,就是千峰堂的屋顶漏水,也轮不到他端盆去接。自从两年前挨了揍,他连酒都戒了,平日只玩游戏消遣,打的还是欢乐斗地主!最多就是花钱买些潮牌衣服、限量球鞋,没事烫个头染个发,毕竟他是龙家窑的洺爷,得有腔调、有行头啊!
龙千峰将纸往他脸上一丢,厉声大喝:“一百多万的钱,不是你花的,还能是谁!”就是借时晨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这么多钱。
龙洺一愣,惊讶地看向时晨,“你给我的钱不是我奶奶留下的吗?”
时晨不敢为自己辩解,低头不回答,反倒是苏木替他申辩:“师傅,这个钱确实是师母交代的,她即便她不在了,也要让龙洺过得开心,只要他用钱,时晨就必须给。”
“而且”苏木看了一眼还未完全离开的师弟妹们,压低声音,“师母让我们保密。”
慈母多败儿,这句古话一点也不假,龙千峰一辈子事事依着桂芬,儿子不争气就罢了,眼看孙子也烂泥扶不上墙。他也不想龙家窑改姓,可龙家窑要是传给这种混账东西,只怕不用两年,连房梁都得拆下来卖了!
“那钱不是奶奶的?!”龙洺目瞪口呆。
“是你奶奶的,你就能这么花?”龙千峰气不打一处来,举起家法棍就朝他后膝一挥,不等棍子落下,龙洺自个先跪了,只是人跪下,头还昂着,“如果是奶奶的,那我花了有什么错,奶奶希望我开心,我也确实花得很开心啊!”虽然他也很意外这笔钱的源头,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犯了错,换而言之,他觉得自己还蛮孝顺的哎!
“一派胡言!”龙千峰第二棍刚要落下,龙洺就伸握住棍子,“爷爷,咱们要讲道理啊,之前您打我我认了,可这件事我也被蒙在鼓里,您要发火,也得找奶奶发火啊!”
龙千峰常年揉泥烧瓷,身子骨依旧硬朗,稍稍使劲就把棍子抽回来,直冲龙洺的屁股揍下去,“哦?你的意思是,让我快点去见你奶奶是吗?”
这一棍是真的使劲了,龙洺嗷呜一声,直接弹跳起来,“您是真的不讲道理啊!”
“我是你爷爷,我还用和你讲道理?!”下一棍打的是后背,龙洺闷哼一声,痛得语无伦次,“对啊,您是我爷爷嘛,那我花的钱本来日后就都是我的呀,最多算提前预支”
“”至此,一句一棍环节结束,一句三棍模式正式启动,“所以你盼着我快点升天,好让你花得很舒服是吧!”
“嗷!!嗷!!嗷!!”
没有了挡棍子的大师兄,躲在角落看热闹的徒弟们四下鼠窜,就连苏木和时晨也跪着抱成一团,天要下雨,爷要揍人,谁敢阻拦?
***
后厅侧门外,阿开倚在门边的砖墙上,虽是在听电话,但他心不在焉的,似乎全部注意力都在门内的世界,电话那头的人听不到回音,自然提高了语调。
“喂?您在吗?”
阿开应了一声,那头才继续:“体检报告出了,左臂已经完全康复,但还是要多注意,千万不能再受伤了。”
门内惨叫连连,他抬起左臂活动了一下,微微一笑,“嗯,我知道的。”
“那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阿开神色惬意,半眯着的双眼映着暖色的夕阳,分外温柔,“这里一切都很好。”
这样好的天气,这样好的一出戏,所以他早就,他很喜欢景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