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景大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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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2

    人人都夸你好,我差点以为你是人民币。

    ——景口玉言

    一顿棒揍后,龙洺被打得屁股开花,只能趴在床上度日,好在阿开善良体贴,这些天都给他开灶,不是炖排骨就是炖猪蹄,把洺爷喂得白白胖胖,连头发都绿得冒油光。

    因为行动不便,时晨和苏木抽空就来照顾他,洺爷身上疼、心里苦,自然要抱怨几句,“账本好好的怎么会跑到十一里,害我白白挨一顿揍,以后还没钱花了!”

    其实时晨心里也苦,“都是苏木,让我撮合大师兄和景云,我想着让他们一起采购东西不就能单独相处了嘛”

    “我让你撮合他们,让你交账本了吗?”苏木当即甩锅,“是你自己偷懒,想装病不干活。”

    “我怎么知道她那么厉害。”时晨长叹一口气,怪自己识人不明,“看样子大师兄也被她吃得死死的。”

    一听这话,龙洺顿时连屁股都不疼了,“那不就是妻管严,我爷爷管我,十一管他,一个大男人被女人管,还不如我呢,哈哈哈哈”

    苏木和时晨面面相觑,从某种意义上来,洺爷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他的精神胜利法就很天下无敌嘛。

    不过笑归笑,仇还是要报的,他努力撑起上半身,恨恨地立下重誓,“我早晚要把这个十一赶走,赶不走她,我就再也不染头发了!”

    ***

    无论洺爷如何豪言壮语,景凿墙都确确实实翻身了,这一点郝一百也不得不服,暗搓搓地来示好,然后扭扭捏捏地与她商量,下次去镇上采购的时候能不能帮他买一套贵点的修坯刀。怎么他们现在也是盟友,景云对自己的人向来很大方,当即点头同意,“行吧,你先填一下工具类用品申请表,按需申报。”

    “???”

    管钱对景云而言是非常严肃的一件事,进账再多都可以,出账一分都得算,这是景家的祖训。在景家,只有她爸一个傻子,然而不幸的是,一个团队里只要有一个傻子,全团都带不动,所以她不得不身兼数职,老牛拖车一样驮着景宝斋。

    而阿开呢,也把她当作老牛,一连几天都让她揉泥,其余的一概不教。学艺学艺,学的得是技艺,可揉泥巴这件事,学会了是揉泥,学精了还是揉泥,有什么好精益求精的呢?景云本来就没耐心,忍了几天,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教我?”

    阿开坐在她隔壁拉坯,梅瓶肚大口细,收口时要格外注意,他已经拉完瓶颈,就剩瓶口了,未免失误,他决定收先回答她,“我为什么故意不教你?”

    “就像你给别人帮忙一样,帮人干活多容易,教会别人才费心费力,我看你就是想偷懒。”不知为何,明知道阿开是个老好人,可逮着会就想欺负他,欣赏他楚楚可怜的样子,景总裁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虽然这有点冤枉阿开,但他还是挺认可这句话的,是只聪明的狐狸啊,“那你想学什么?”

    “学拉坯啊。”她抬就是一指。

    阿开眨眨眼,往后挪了个位置给她。

    “你让我拉这个?”

    “没事,你先试试。”他大方地点头,顺便给她搬来一张马扎,景云倒也不客气,大剌剌就坐下去。

    拉坯的理论知识她是有的,第一是踩踏板,让陶轮盘转起来,第二是扶着泥巴一点点塑形,这只梅瓶90%已经完工,就算拉坏瓶口再修一下就好啦。

    不过自信归自信,心虚归心虚,她回想了一下阿开的动作,将左的四根指探入瓶口,右三指扶住瓶颈,阿开示意她姿势没错,她才慢慢踩下踏板。

    可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有时候脑子在想一件事,却会去做另一件事,比如景云的大脑告诉她,的动作要和轮盘的转速一致,力道要轻,法要稳,然而踏板一踩,轮盘一转,泥坯从她的指腹划过,一阵莫名的酥麻感电过指尖,她下意识去看阿开,却见他眉目冷峻,眸色深沉,和平日的样子完全不同,她心头一惊,指也跟着往内一紧,空心瓶颈啪叽一下被捏成一根实心泥棍。

    “停!”阿开大叫一声阻止。

    景云猛地一脚踩到底,轮盘疯狂地加速,她的却还没松开,整只梅瓶——优雅的、细腻的、即将完工的梅瓶,呲溜一声从她的虎口处挤出来,粗粗的、软软的,一圈一圈盘绕而下,最后绞成一坨非常形象的粑粑。

    景云怔住了,阿开也怔住了。

    “我不是让你停吗?”

    “我以为踏板是刹车”她着,迟疑了一下,“你刚才”

    可眼前的阿开一脸的哭笑不得,眉眼里都是纯纯的星光,是她看错了吗?

    他从地上捧起那坨泥,景云肩头一耸,“要不,我还是揉泥吧!”作为一只合格的狐狸,脚底抹油也是必备技能之一,可她刚抬起屁股,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只梅瓶该不会是我的吧?”

    “就是你的。”他认真又耿直看向她,“你现在就剩九只了!”

    “!!!”

    “害怕了?”他逗趣地一笑,将泥团复揉了几轮,变回最初的模样,然后弓下身子从后面握住她的双,放在泥团上。他并没有刻意去抱她,甚至尽可能将两人的身体隔开一段距离,但胸膛的温度还是隔着衣服传到景云的后背,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有点像泥土味,又有一点青草香。

    “知道害怕,就得把它重新做好。”他的掌被泥浆包裹,有一种粗糙的温暖,覆着她的让她感受泥团的软硬和韧性,“揉泥非常辛苦,但只有学好揉泥才能真正了解泥土的脾气,是软是硬,是柔是刚。”

    景云分不清是没听懂,还是因为紧张,只觉得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却飘飘渺渺的,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握她的,她却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我把梅瓶弄坏了,你不生气?”

    阿开摇头,“坏了再做呗。”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景云心中却波涛万丈,因为她从没遇到过像阿开一样温柔的人,在人生的低谷,她体验过背叛,体验过绝望,也体验过被人丢弃,唯独没有体验过被呵护以待。与林昕的过去,是两无猜的情谊,是青春懵懂的誓言,也是最不堪回首的噩梦,有过那样的创伤,是没那么容易愈合的。

    可阿开不同,他好像永远都不会伤害谁,也永远都不会离开谁,他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人,却又是让她最心乱如麻的人。

    不对!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醒自己,盟友!是盟友!同床异梦啊呸,分居的那种!

    阿开没察觉她的不对劲,继续:“其实烧青瓷也不仅仅是和泥土打交道,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你里的泥是为土,而调和泥土的则是水,高温煅烧要靠火,而烧窑用的柴是松木,最终釉色的青绿则是来源于紫金土中的铁元素,此乃金。世间万物,都要五行调和,你越是着急,就越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懂了吗?”

    他像是话里有话,但此刻的景云大脑放空,明明在室内,却觉得四面八方都吹来了风,将她刚刚稳住的情绪吹得乱七八糟,也将他清澈的眼眸吹出令人荡漾的波光,其实

    同床异梦,也没什么不可以啊。

    人总要向前不对,是向钱啊!

    阿开见她神情变幻莫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做斗争,忍不住用干净的指节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想什么呢?”

    景云蓦然回神,与他四目相对,他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鼻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微垂的睫毛半遮住漆黑的眼瞳,却藏不住眼底的笑意,像是无数细碎的水晶落在他眼中似的,不过分耀眼的闪亮,但足以点亮黑暗。

    天哪,又穷又老实又好欺负的阿开怎么会这么好看?!

    她低头看着中的泥团,咬了咬下唇,很声、很声地:“这就是你的让我占你便宜吗?”

    “这就算占我便宜吗?”阿开天真地眨眨眼,“我还以为是其他的呢”

    “其他什么”她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阿开不话,只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凑近,三寸、两寸、一寸,然后是半寸他的鼻息拂过她的脸庞,景云听到有什么在轻轻动摇,但依旧是顽固的,像是被打断的骨头,已经错位生长了,不管多么畸形,也很难再去矫正,除非再一次粉身碎骨。

    暧昧一触即发。

    她生硬地咳一声,将心底的柔软再次封闭。

    阿开看出她的犹豫,低头笑了一下,退回原位,“我以为你会秘青瓷呢。”一句话就将她的尴尬化解,再顺势从她中拿过泥团,随意地问,“你那么想得到秘青瓷,是要做什么?”

    “我想让景宝斋继续烧瓷。”虽然不敢直面阿开,也不敢直面自己,但对于这个问题,她倒是直言不讳,“像龙家窑一样。”

    “是现在的景宝斋让你不满?还是你并不快乐?”阿开歪头,不明白地问。

    快乐?

    景云当然不快乐,家道中落,至亲离世,爱人背叛,哪件事能让她快乐?

    阿开将那团泥放回轮盘上,然后踩下踏板,像玩一样似的,泥团在他中灵活变化,一只浑圆的瓶子就已经有了雏形,他抬头看向景云,“可是你在龙家窑学烧瓷,你也不快乐啊,那么让你快乐的事,根本就和烧瓷无关啊。”

    景云愣住了。

    一直以来她努力赚钱,是为了振兴景宝斋,她和阿开结盟,也是为了振兴景宝斋,可是振兴景宝斋就会让她快乐吗?她爷爷早就离开了,她妈妈也已经不在了,景宝斋对她来,是拼命追逐的荣耀,还是不断追思的过去?

    阿开将重新拉好的梅瓶递到她眼前,“你看,就像这瓶子一样,即便有过万劫不复,也不妨碍它重新来过,我觉得它比之前那个更好看呢。”

    景云定定地看着他,翩翩少年,眉目如画,莫不如是。

    然后她一字一顿地:“别以为这些话,我就会放弃,咱们是盟友,日后你得到什么我都要分一杯羹!”

    噗嗤一声,阿开破功了。

    “而且!”她凶神恶煞地瞪向他,“想给我洗脑让我和你一样不上进?做梦吧!我就是用鞭子抽,也要抽到你干掉龙洺!”

    阿开乖巧地直点头。

    心虚的景凿墙重重地一掌拍向工作台,冲着坯房里所有人大声:“都给我好好干!谁敢浑水摸鱼,我就扣你们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