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步东坡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赵佖也恢复的越来越好,连太皇太后都不住的夸赞赵佖有福,脑子是越来越灵光了。太医院负责给赵佖看病的刘太医也跟着沾了光,得了不少赏赐。弄得刘太医自己都产生了错觉,差点儿以为自己华佗在世了呢。
“老师,这个字我写不好。”赵佖在闻是斋里也活跃多了,也会跟老师和同窗有些交流了。有时候甚至还主动邀请同窗们一起吃点心呢。
“嗯,哪个字,老师来看看。”苏轼几步走到赵佖桌旁,闻是斋里的学生都是精英分子,除了赵佖,苏轼还真用不着过分关注其他学生。
看着苏轼手把手的教赵佖写字,好信儿的赵佶赶忙把头伸过去,想看看让皇兄怎么写也写不好的字到底有多难。
今天是老师苏轼让大家抄写几首自己喜欢的唐诗,既练了字,又加深大家对唐诗的印象。赵佖抄写的是王之涣的《出塞》,是写不好的字正是“羌笛何须怨杨柳”的“羌”字。
‘不是吧皇兄,这首诗你早就写过多少遍了,还“羌”字写不好?骗鬼呢?’赵佶偷偷翻了个白眼。
赵佶也不知道这位皇兄是怎么了,自从他脑袋“恢复的差不多了”,就一直缠着老师苏轼,居然有一次还问自己,能不能跟老师要个签名?把赵佶弄的一愣一愣的,差点儿就觉得赵佖这回是真的傻了。‘得,皇兄这是又找机会享受老师的单独关照呢,心里指不定多美呢。’
苏轼最近心情有些郁结,原因无它,自从自己重回朝堂,本以为还能有番作为,一展胸中的抱负,结果却是处处碰壁,司马相去世后,自己的处境更是艰难,好在还有个皇子老师的名头,如若不然,估计自己早已再次被贬外放了吧?“唉~”想到这儿,苏轼禁不住一声长叹,教赵佖写字的手也顿了顿。
“嗯?老师怎么了?”赵佖仰起脸,眨眨眼睛,眼神中流露出关切。
“老师只是想起些事情罢了,没什么的。”苏轼看到赵佖仰头看自己的可爱样子,心中一暖。“来,老师再教你写一首诗,喜欢李白的诗吗……”老师又上套儿了,赵佶感叹。
下了学,赵佖和赵佶又猫在了流云轩。“鸡,你老师为什么总是长吁短叹的?”赵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闲不住的敲着桌面。
“你不叫我鸡,我就告诉你。”赵佶一边儿啃着桃子,一边儿。
“不告诉就不告诉,不就是老师仕途不如意嘛,谁不知道啊。”赵佖不屑的看了赵佶一眼。
“知道你还问我,我听母妃,老师得罪了好多位大人,上次本来老师有机会去枢密院的,但是李大人、张大人联名反对,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听老师性格有点儿那什么,嗯……怎么呢。”赵佶抓抓头,没想好怎么形容。
“就是破嘴得罪人呗,老师就是性子太直了,这能当官儿吗。当官儿的不都得八面玲珑吗?怎么出来老师这么个奇葩,当个教书先生还差不多。你老师这么弄下去,是不是要出事儿啊?”赵佖有些担心了。
“嗯,是有点儿悬,听前两年就有人提议要把老师外放,现在老师也一直没什么实职,要是再出点儿什么岔子,估计就很难了。”
“以老师的性子,想要不出岔子,还真是……挺难的。”赵佖扶额。苏轼给赵佖当了老师后,赵佖本着对一代文豪的敬仰之情,一直仔细观察苏轼,还总让赵佶给自己苏轼在前朝发生的一些个事儿,这真是不不知道,他这个老师啊,还真是……还真是不适合做官。
要老师第一次自请外放是因为跟王安石政见不同,这还有心可原。政见不同嘛,人家王安石的激进派(赵佖给起的名儿)当时正当政呢,你苏轼非得上疏反对,当然讨不了好。可是如今都保守党当政了,人家还特地给你调回了京城,你怎么还跟人家不对付啊。唉,老师,你就不能收敛点儿嘛。
不过要老师的为人嘛,那还真是没得。苏轼为人耿直,处事公平,从赵佖装傻入学一事就能看出。
苏轼不但不忽视赵佖,甚至还经常特别注意、关照赵佖。对反应慢半拍的赵佖格外照顾,经常给他开灶,学习诗文时总是反复给赵佖讲解,希望赵佖能真的学会。也正因为这样,赵佖看到苏轼如今陷入困境,总想帮他一帮。
“鸡,你不是老师一直对写《明月几时有》的人念念不忘吗?”
“是啊,是啊,皇兄,你想怎么干?”赵佶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赶紧凑到赵佖身边。嘿嘿,每当看到赵佖这幅表情,赵佶就知道,赵佖又在鬼主意了。
“我还没干啥,你激动个什么劲儿。”赵佖一把推开赵佶的脑袋,“我就是在想,如果这个写《明月几时有》的人想跟老师做个笔友儿,你老师能同意吗?”
“笔友?啊,皇兄你是写信?”
“对头,咱们劝老师是肯定行不通的,要是老师喜欢的神秘才子,可就不一定喽。”赵佖托着下巴奸笑。
“皇兄,你能不能不往自己脸上贴金呐。不过这个办法倒是或许能行得通。”
“不过,鸡,这个事儿还得麻烦你啦。”
“我,要我干什么?”
“当信差呀,上次不也是你告诉老师的吗?当然是你去送信啦。”赵佖两手一摊,赵佶任命点头。
于是一天下学后,赵佶拖到最后才走,神秘兮兮地塞给苏轼一封信,是苏轼一直想要结交的那位才子给他的。
苏轼愣了会儿神儿,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之前写《明月几时有》的那位才子吧。之前苏轼也确实是起了结交之心,毕竟能写出如此词句的,定是颇具才华之人,可无论怎么问赵佶,这十一殿下就是不,苏轼也无法,只当是人家不愿意见自己罢。怎么今日又写信给自己了?苏轼一头雾水,想问问赵佶,人家早就跑远了。
‘罢了,那就看看你写些什么吧。我苏轼两袖清风,也没什么别人可图的。’苏轼一边自嘲,一边展开信纸。本是随意一看,却无法把眼睛从信纸上挪开,只能任由那滴无法控制的泪水,滴到信纸之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信纸上只写了短短几句话。
致东坡居士:
居士可还记得昔日黄州东坡雪堂否?可曾记得当时之心境否?
居士又为何自号东坡?
余以为是源于一首《步东坡》吧。
朝上东坡步,
夕上东坡走,
东坡何所爱,
爱此新成树。
既然居士有如此心境,如今又为何学那庸人,无事自扰之?
署名:谦谦君子
‘的确,我真是庸人自扰,当初被贬黄州,衣食无着之时,反而能放开怀抱,坦坦荡荡,面对一切。如今不过是朝堂之上些许琐事,怎就如此看不开呢?很多事顺其自然就好。不乱于心,不困于情。这不正是自己当时的心态吗?旁观之人尚且如此清楚,而自己当真是当局者迷……’
第二天下学后,赵佖得到了赵佶带来的回信:
足下之言,令余茅塞顿开。为官为人,余均已尽力,然力有不逮,非余所愿。从今而后,余定不屈东坡之意,凡事顺势而为,唯求心安矣。
署名:东坡居士
看了苏轼的回信,赵佖深知这位老师是不会再主动参与朝堂上的新旧党派之争了,估计也不会再傻乎乎当出头鸟了。
不过跟老师成为笔友,还真是太有感觉了,赵佖可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于是可怜的赵佶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当着免费信差。用他自己的话,就是个不用喂食儿的信鸽儿。
这几天苏轼的心情好了很多,就连土匪脸刘玉(赵佖同窗,见第3章)都看出来了。
老师心情好了,闻是斋里的家伙们就更活跃了。要苏轼为什么心情好,当然是因为有了赵佖这个“谦谦君子”笔友。
两人已从一开始称呼足下、居士,变成了友、先生。苏轼总是觉得对方貌似沉稳的语气里,却总会有些少年人的跳脱之意,故戏称对方为友。而对方并未反对,反而一本正经的称苏轼为先生。
书信内容也变的五花八门,人生态度、诗词、养生,甚至还探讨过东坡肉的做法,赵佖还给苏轼提供了不少新颖的美食菜谱儿……
朝堂上的大人们发现爱挑事儿的苏轼突然安静了,很久没上疏反对谁了,也不要求干这干那了。一心一意教书育人了,对朝中大事很少参与,专心在闻是斋授课。
苏轼此举让其弟苏辙也松了一口气,苏辙前一阵子日日为苏轼担心,头发都掉了好多,以他对他哥的了解,他哥那时候估计又快捅出篓子了。可谁料到峰回路转,倔驴老哥竟然自己想通了!这可真是要烧香还神,烧香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