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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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鬼界动乱后,倏忽转眼,又过去了五百年。

    这五百年间,旭凤和润玉私底下情意暗生,对彼此的爱意越发浓重,而表面上,在朝堂之上,两位皇子却隐隐有了分庭抗礼之势:旭凤有母族扶持固然势大,但润玉万年来谨慎微、偏安一隅,虽屡遭磨难却总能化险为夷。众人看得分明,这天家兄弟之间,哥哥聪慧机敏,弟弟勇武过人,鹿死谁手,还十分地不好。

    而这兄弟俩的关系,在天界众眼中也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有人,旭凤跋扈,时常是硬拉着哥哥去做这做那,润玉软弱,推拒不得;

    也有人,润玉性子虽好,但毕竟有水族血统,这水族的诸位啊,都是深不可测,经常听他几句话把旭凤怼得哑口无言,气得直跳脚;

    更有甚者,负责天界扫洒的仙娥信誓旦旦地,曾经见过因一言不合,旭凤满脸怒容,将兄长扛在肩上就走,好好的皇子上神,跟个面目狰狞的土匪一样……

    “可我还是觉得二殿下好帅,好想在他胸口趴着盹儿!”仙娥最后总结陈词,满脸桃花,眼里全是星星,“我好羡慕朝辉公子哟……”

    她的话真假都不可论,但有一点是没错的,璇玑宫的朝辉公子,夜神润玉的养子,近来是天界人人艳羡的对象。

    按吧,本来是只普通的狗,半神半凡的血脉让它自幼就差点被父亲抛弃,可偏巧两位殿下都看中了这只狗,对比它几个兄姐只能长得萌确实是很有用的;它本该是润玉的半灵,但因属性相斥,润玉那人又向来闲云野鹤不在意灵力长短,便索性收做养子了。它是润玉的养子,旭凤却也喜欢,兄弟俩不和传言虽多,却不妨碍两人经常一起遛狗。

    扑朔迷离,扑朔迷离。

    而此时,引得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两位殿下,却在十二洲的一处桃林内偷懒躲闲。

    只听一阵衣袂带起的呼啸声,一道白影自半空中略过,脚尖在桃枝顶端一点,继而朝前飞去;他身后又追来一道红色的影子,来得又凶又快,这两道身影翩若惊鸿,逆风而行,引得无数桃花花瓣如细雨般随着身形舞动漂浮。

    “抓住了!”只听那穿红衣的人轻笑一声,身形忽然比方才又快了一倍,他从背后扑上去,一把将那道白影扑了个正着,那白衣人正踩在桃枝上想要借力,被他一扑失去平衡,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相拥着朝下坠去。

    白衣人猝不及防,惊叫道:“旭凤!”

    红艺人却笑道:“别怕,不让你摔着——”着将那白衣人紧紧抱在怀中,护住他的身子。

    “砰!”两人跌落在地上——旭凤落在地上,润玉落在他身上,凤凰仰起头寻求表扬:“你看,没摔到你吧?不过你我都落地了,也算不输不……赢……”他最后一个字音消失之前,他怀里的润玉冲他微微一笑,眨眼间消散在空气中,与此同时,从他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去,又喜又怒,润玉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一丝狼狈也不见,手中拿着那把半刻之前他亲自插在桃林尽头的旗。

    “你……”旭凤一时失笑,“你多大人了还耍赖,要不要面子!”

    他料想润玉定是趁他不备分出身形去拔旗了——这是他们幼时很喜欢的游戏,在桃林尽头插一面旗子,看谁能先拔旗,但脚不能沾地。

    润玉笑吟吟地看着他,刮刮自己脸颊道:“输了就耍脾气,啧啧,要不要面子?”

    旭凤怒道:“不行不行,不算不算,谁知道你有没有落地,你怎么可能那么快……”这时一声狗的呜叫声传来,辉儿不知从哪冒出来,哒哒哒地跑到旭凤身边,舔了舔旭凤的脸。

    旭凤看看辉儿,又看看润玉,怒从心起:“好哇,原来是你这个叛徒!”他着一把抓住辉儿的脸颊朝两边拉去,“,是不是你偷偷去替你爹爹拔的旗?你们父子两个串通一气,偷奸耍滑!”

    辉儿被他拉扯得脸都变了形,口中呜呜叫着,用前爪去扒拉旭凤的手,润玉走进了些,笑道:“你只脚不沾地,又没要亲手拔旗——”他因方才的激烈运动,脸颊泛起了活泼的红晕,嘴唇也比往日更柔润些,桃花瓣如雨般落下,一些落在他发梢,一些落在他肩头,色如春花美景。旭凤呆坐了片刻,忽然捂着后背皱眉道:“嘶——疼。”

    “少来,”润玉不信,“快起来,兵不厌诈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旭凤疼得五官乱窜,怒道:“谁诈你了,真的疼!”着扭头一看,原来地上竟有一块尖锐的石头,方才下落得急,凤凰不是刀枪不入之身,正正戳中他后背,那石头上鲜血淋漓。润玉一看,关心则乱,笑容便渐渐消失了。他走上前来,道:“哥哥看看……”

    却被旭凤一个回身猛地抱住,扑到在地上,辉儿大叫了一声。

    “汪!”

    旭凤得意道:“兵不厌诈的道理,怎么懂得了还上当呢?”他俯身于润玉之上,满脸笑意,哪还有刚才的神情。润玉一看就知道是自己上当了,但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旭凤后背上摸了一摸——只摸到干燥的布料,和布料下热气腾腾、肌肉结实的后背,每一寸都带着雄性特有的力量和热度……

    他被烫到似的收回手,做兄长的脸上挂不住,责备道:“就你耍滑,起来。”着去推,但旭凤将他压在地上,如同一座人肉做的铁牢,推也推不动,润玉急了,双手去推,旭凤哈哈一笑,低头作势要吻他,润玉道:“你别闹,孩子还在!”

    旭凤却置若罔闻,一个劲地低头下来,眼看离得越来越近,润玉羞得满脸通红,只能将眼睛闭上装死……

    一个吻轻飘飘地落在他额头上。旭凤笑了一声,问道:“兄长,你闭上眼是在期待什么吗?”

    润玉恼羞成怒:“走开!”他根本不想承认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已经准备好被旭凤亲吻了。旭凤大笑起来,抱着他翻了个个儿,让润玉趴在自己身上,润玉想到方才这一切都被辉儿旁观了,气得想旭凤一顿,可又羞得只能当鸵鸟,把脸埋在旭凤肩上装死。旭凤抱着他坐起身,笑着道:“兄长别气了,辉儿早跑了。”润玉却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旭凤觉得又好笑又得意,抱着他贴在耳朵上边亲边哄,哄得润玉终于肯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辉儿早就溜了。

    “我是不是没骗你。”旭凤得意道,“你……”他的脸颊被润玉一手捏住,嘴巴嘟了起来,只能发出含混的嗯嗯呜呜声。

    润玉失笑道:“就你坏。”

    这可真是好会冤枉人,旭凤顿感委屈:“明明是你先耍赖……”

    “我只是耍赖,你是骗人。”润玉索性道,“谁坏?”

    这五百年来,他们的关系变了,旭凤发现润玉对他的态度似乎也变了——不再遥不可及,不再装腔作势,甚至有时候意外的幼稚,会和他拌嘴趣,这样的润玉叫他又爱又恨,有时候恨不得按在身下尽情蹂躏一番。

    有时候他真的这么做了,润玉被他弄得又哭又叫,殷红的舌尖咬在齿尖,一副意乱情迷快要不知今夕何年的样子,每到此时,旭凤都会忍不住哄他露出龙尾——《爱情宝典》的作者据是位蛇族,蛇龙可算远亲,所以他专门用了一整本书分门别类地讲了龙、蛇、蛟等物的习性,旭凤这才知道原来龙族是只有发情时才会露尾,一旦露出尾巴,就是表示彻底臣服、身心都一并献上的意思。

    以他对润玉性格的了解,那人不声不响,心里有再多念头也都能忍住不的,可是这身体却不能谎,若有一天润玉露出龙尾,那就必然是对他动了真情。

    不错,旭凤还仍旧惦记着要叫润玉爱上自己,再狠狠报复他一回那件事,可这算随着五百年过去,也是越来越淡、越来越松动,有时候他时常都忘了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此刻他心思一动,又想起那件事来。

    这桃林是他们幼时玩耍之处,四下无人,只能闻到香气阵阵——有花香,也有润玉身上丝丝缕缕的冷香,旭凤便又要醉了。

    “让我看看你的龙尾,好不好。”他哄劝道,“哥——让我看看吧,我什么也不做,就看看。”

    果然,润玉听了,立刻就是拒绝:“不好。”

    “让我看看嘛,求你了——我还没见过龙尾呢。”

    太微高高在上,已有几万年不曾露出真身。这世上就这么两条真龙,旭凤他没见过,那是真的没见过。

    润玉生平是最怕叫人见到真身的,他真身生得很丑,通体鳞片又冰又冷,他听了这话咬牙不肯,要从旭凤怀里挣出去,旭凤道:“我不叫你白白露尾,也给你看我的。”着便化出双翅——巨大的流焰凤翅从他肩胛出生出,初时双翅展开约有数十尺,灵火自旭凤体内燃起,将一双翅膀包裹在其中,犹如每一根羽毛都是火焰所化。渐渐的火熄了,露出其下真正的凤羽来,底色赤红,却泛着一层金光,流丽非凡。旭凤将双翅化出,将两人都包裹在翅膀中,像是构成了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

    一阵风吹来,又是一阵凌乱的桃花雨,润玉藏在旭凤翅膀的庇护之下,不觉得有风吹冷意,只觉得身上又暖又舒服,心头更是砰砰狂跳。

    他都要爱死向他展示羽毛的旭凤了,这个时候的旭凤,又耀眼,又自信,美得让周遭黯然失色。他也爱极了这种感觉——的一方天地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

    旭凤搂住他的腰,在他嘴边轻轻亲吻:“给我看你的,我们,就在这里……”他一边着,一边用手去拨开润玉的衣襟,指尖划过润玉胸口的伤疤时,刺痛的感觉叫润玉一瞬间清醒过来。

    “别动!”他惊慌失措地叫道,“旭凤,别……”旭凤却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按在自己腿上,口中道:“好了,不要闹了,你吊了我几千年的胃口,也该让我看看了……”

    他二人已做过无数次好事,对彼此灵脉内丹的所在早就一清二楚,旭凤铁了心要看到龙尾,甚至不惜放出一丝灵力,探入润玉身体,朝着他内丹前去。

    “我让你……停下!”润玉终于彻底怒了,他察觉到旭凤的企图,立时运起灵力抵挡,将那股灵力弹出去了不,还抬手就是一击朝旭凤胸口袭去,旭凤只觉心头一震,神志清醒了不少,又觉身上一轻,润玉已经退开了好几丈远。

    旭凤知道自己犯了错,慌忙开口道:“哥,我不是故意的,你……”

    他心中惊慌失措,真怕润玉恼了他,又给他“吃禁闭”,润玉一言不发,侧着身将衣衫整理好,不过一息的功夫,旭凤却如同过了好几个百年。

    “……没事。”润玉终于道,“走吧,回家了。”

    旭凤呆呆地看着他,终于应了一声,站起身将翅膀收了,又讨好地跑过来想拉润玉的手,润玉不着痕迹地躲开,走出几步转头一看,见旭凤站在原地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又心软,折回来下了下决心,才拉住旭凤的手。

    “回家吧。”他轻声,“……不急于一时。”

    总“不急于一时”,旭凤吸了吸鼻子。可我也着急啊。

    你到底爱不爱我,爱我到底有多少?我真的想知道,

    有一件事在他心中埋得很深,甚至比他那个恶劣的算还要深,那就是:

    润玉先爱他,他才能爱润玉,年纪的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原来让别人爱自己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润玉一天不,他的执念就重一分。

    而润玉心里想的却是什么也不能让旭凤看到自己的尾巴:他真身丑陋无比,和旭凤的翅膀比起来已经是自惭形秽,旭凤喜欢漂亮的东西,让他看到惨白的龙身,也许就不会再和他好了。

    也不是觉得旭凤轻浮或者什么的……

    只是,旭凤都还没有过喜欢他呢。

    他们两个各怀心思,朝着桃林外走去。

    ——要是能永远留在这儿就好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