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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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君默宁未曾做好准备,一杖下来猝不及防,整个人便往前倾倒,双手撑地,身后如炸裂似的疼痛,这样的力道,只一下他

    就彻底明白了兄长的怒意。

    “一次,跪直,重来。”君宇冷冷道。

    君默宁撑起身子跪直,道:“是。弟知错。”

    “啪啪啪……”藤杖固有的沉重加上今日君宇存了要教训他的心思,每一下藤杖与皮肤的接触都会带来凌厉的痛楚。

    君默宁咬着牙熬着,奈何身后的地方着实不大,不到一半的数量,已上上下下过了两遍。撤去了所有防护的身体在杖下辗转,叠

    加的杖痕下淋漓着成倍的痛楚,他不敢自伤于外,只能抿起双唇撕咬嘴里的嫩肉。

    “啪!”君宇又一杖在腰际以下的臀面上,君默宁不得已一口咬住下唇,生生咽下脱口而出的痛呼,身子向前一倾,摇摇欲坠。

    藤杖的风声不再响起,除了忍痛,君默宁把所有的力气都放在膝盖上,用以稳住自己的身体。他武艺高强内力浑厚,可是从来不

    会在家人面前展示一丝一毫,更不用用来抗刑。

    好不容易稳住不倒,一只手指修长的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

    “张嘴。”君宇的语气平淡如水。

    君默宁紧闭着嘴巴,眼里露出平素绝不会出现的哀求。感觉手上的力气渐渐重了,他心知逃不过,慢慢张开了嘴。

    不出意外,满嘴的血。

    “哥……”他离家三载,兄长已经威严如斯。

    君宇没有话,从茶几上倒了杯水喂到弟弟嘴里,让他吐出来后,又倒了一杯喂他喝下。

    “谢谢哥……”嘴里干净很多,一夜未进食水的五脏六腑也在喝下兄长亲自喂的一杯水之后苏醒。

    君宇看着弟弟惨白的脸色和心翼翼的眼神心如刀绞,他的弟弟,惊才绝艳的弟弟,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君宇怨他不知是太不懂

    事还是筹谋太深,屡屡把自己陷入绝境,硬起心肠道,“两次,伏到榻上去……重来,六十。”

    君默宁看到兄长面无表情地报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数字,知道今日这关怕是难过。他艰难地膝行至卧榻边,弯腰伏倒,身后受罚之

    地红紫相间,肿胀如山。可是,需再从头。

    “请兄长……责罚。”

    一时间,唯余呼啸的杖风添了猩红盖青紫,叠叠复叠叠……

    半数过后,君默宁疼得意识有些昏沉,他不敢再撕咬口腔里的嫩肉,又实在冒不起触犯规矩之后翻倍的责罚,只好一口咬住身下

    的床单,死死堵住咽喉深处的shenyin。

    君宇下手早就收了三分力,奈何受了半百之数的后臀青紫肿胀,再也不堪捶楚。跪趴着的弟弟守着规矩不吭声,君宇几乎咽下满

    眼热泪再次挥下藤杖。

    “啪!”臀腿之间因为遭受重击而在数个呼吸之内肿胀起来泛出青紫之色,而君默宁浑身一颤,更加死紧地抓咬住了唯一能够依靠

    的床单。

    “啪——”六十下毕,杖下人息了声响,上半身趴伏在床榻上,手里攥着床单,嘴里咬着床单,冷汗湿了床单。

    “宁儿……”君宇放下藤杖,蹲下身子,连自己都不敢看他身后的伤情,轻轻替君默宁捋顺因为冷汗而粘在额角眼前的发丝,满目

    满脸都是心疼,“宁儿……哥重了……”

    君默宁疼得昏沉,只够力气摇了摇头,他知错认罚,死无怨。

    “宁儿,你我虽非一母同胞,”君宇语声温声却透着莫名的坚定,“但是我亲母早逝,在我和你二哥的记忆中,只有现在的母亲疼我

    们如珠如宝。父母不以我们为庶,哥哥就是长子,家中的责任该我来担。”

    君默宁艰难地睁开眼睛,一下撞进兄长无比的宠溺和心疼,“哥……”

    “我不知道你收留齐晗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这件事情哥哥知道了,定不会再像落霞山之事一样让弟弟一个人面对,”君宇如珍

    宝一般抱起君默宁,心翼翼地安置在床榻上,“齐晗是你的学生,君家人做不出求生害人的事情。可这毕竟是逆天之事,若有

    朝一日东窗事发,我是哥哥,父亲家法朝廷国法,哥哥来扛。”

    君宇未曾习武,但是此刻,他极为霸道地宣告:对于弟弟,他帮亲不帮理;对于后果,他一肩承担。

    “哥!”君默宁用尽所有力气抓住兄长的手。

    君宇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唤道:“汉生!”

    楚汉生一直跪在门外,听得呼唤,忙起身进屋,不出意外地看到床上的人触目惊心的伤情。

    “我不能在此太久,给你家爷上药……替我……好好照顾他。”君宇强行拉回心疼不舍的目光,对汉生吩咐道。

    “是,大少爷。”汉生躬身答应。

    君宇深深吸了一口气,披上氅衣跨步而出,看到院子的角落里,站着一大一战战兢兢的两个人。

    君宇走上前去,再不复除夕夜里的温言和语,“亦晗,你先生不是普通人,他因故被囚于此,并不能自由出入。此次他擅自离开

    ,我重罚了他。至于因由,我不问也不想问。而你身为弟子,学问如何暂且不问,这侍奉师长的规矩里,可没有悖师私逃,还要

    劳驾师长亲自寻找这一条的。”

    君宇并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齐晗眼神空洞,然后……晕了过去。

    丞相府,书房。

    君宇平平地托着藤条直直地跪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暗,早早点起的烛火映衬得他俊朗的脸庞更为苍白,光影投射在他低垂的睫羽

    上,伴着晶莹的泪滴投下一片阴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与额角流下的冷汗混成一股,一滴一滴滴落在冷硬的青砖上。

    细看之下,君宇的双手掌心青紫肿胀,显然已经受过捶挞,此刻哪怕清风拂过都能带动痛楚叫嚣;举着的双臂更是微微颤抖,僵

    硬如石,细细一根藤条,重逾千斤。

    再往后看,他的双脚未着鞋袜,裤管挽至膝盖,平跪于地的两条腿上,密密麻麻都是肿起泛黑的檩子,连脚心都不例外。

    “还不肯实话?”案上,君子渊放下一支上品狼毫,抬起头看着跪在不远处的长子。

    君宇的声音也在颤抖:“回爹爹,孩儿……偷了母亲为三弟做的衣服,给三弟……送到别院去了。”翻来覆去,自从回家见到君子

    渊开始到现在,这句话他一字不改了第三遍。

    进门的时候回了第一遍话;君子渊罚他不问自取、私去别院,手脚各抽了三十藤条之后又问了一遍;又跪省了一个时辰,他的

    辞一字未变。

    君子渊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站起身道:“为父没有精力跟自己的儿子斗智斗勇。宁儿被拘三载,除了为父默许的除夕之夜,你

    们兄弟二人未曾违令一次,这次就为了几件衣服?”

    知子莫若父,君子渊自问除了君默宁,对君宇、君寒两兄弟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

    君宇咽了咽口水,发现嘴里早已干涸,连唇上都起了碎皮。他狼狈地抬起眼睑看着天命之年睿智无双的父亲,回道:“元宵那天

    爹爹罚孩儿在佛堂跪抄佛经,娘夤夜相陪,一针一线为宁儿缝制新衣……”君宇撑了半天的倔强终于随着忍不住的泪水倾泻而出

    ,“自宁儿离开,娘年年缝制新衣却件件存于柜中,娘虽恪守诺言不问不见,可血脉亲情如何泯灭?宁儿是娘唯一的骨血啊……”

    君子渊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你的每一句话为父都理解,只是世事已然如此,每个身处此境的人都是自己做的选择,为父狠

    心囚子,你娘自封佛堂,就连宁儿……”

    君子渊未曾下去,泪眼朦胧中,君宇只看到他的父亲眼中深邃如海的思绪,“爹……孩儿不懂……”

    “你不用懂,宇儿,你向来知礼懂事,从善如流。唯有一事执念甚深,”君子渊取下君宇手中的藤条,点了点他的裤腰道,“这一次

    ,你又算给你弟弟背一个什么样的黑锅?”

    刹那间,君宇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