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身如流星心似剑
苏州有着与杭州城相似却又不同的繁华。
许是满江湖都知道老伯就住在苏州,许多学武之人就把这里当成了江湖圣地一样的存在,路上来来往往的江湖人明显比杭州要多了些许,或许他们都在希冀着能否有遇,一窥武学极致或者是江湖至高权柄。
话回来,陆漫天一直都对自己的这个外甥心怀愧疚。
他疏于照顾香川,从到大陪伴在对方身边的时间相当短暂。最近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想,百年之后,他该怎么面对自己亲人的质问呢?
实在是无颜面对。
他带着乔衡在苏州城里散心,暗自留意着乔衡在意的东西。
两人先是来到苏州城最有名的食肆,让老板把最拿的菜都端上来。
为免在上菜前等得无聊,陆漫天还特地请常驻此地的柳大家进房间弹唱一曲。
柳大家的本名其实不叫这三个字。
她父姓柳,自幼家境贫寒,偏又家中子嗣众多,父母兄弟皆不识字,就一直以来都没个正经名字。
后来柳家遭了难,父母索性把她给许配了个外地来的行商。然而这行商隐瞒了家中另有妻子一事,东窗事发后直接把她撵出了家门。
她靠着跟着行商时学到的一琵琶,在苏州城里辗转求生,直到有人赞了她一句曲音颇有大家风范,这才终于在苏州城站稳了跟脚,不知从何时起人们便纷纷跟着叫她“柳大家”了。
柳大家走进屋来,先是款款福身。
她看到乔衡,眼里闪过讶然,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长而弯的秀眉似柳叶般在春风中舒展,她坐下后垂下头拨弄起琵琶。
乔衡揉了揉额头,想起来当初赞她大家风范的人,就是身体原主。
大概与原主是因中毒去世有关,那些曾经留存在体内的毒素不仅损害了这具躯体的脉络,或许也伤害了身体的神经系统,原主的记忆总是难以一次性理顺。
他眼中的柳大家浮现出两张面庞,一张面庞红润饱满,顾盼生辉,一张面庞要更为年轻却苦涩忧郁,眼神麻木。
最后连柳大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没一会儿素斋被端了过来,乔衡吃得不算多。
陆漫天见他对美食与女色皆不上心,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你和林家的婚事怎么回事?到底是成了没成?”
香川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之前听他给自己择了一门婚事,陆漫天都没来得及细问。
“没成,我们不太合适。”乔衡。
各种意义上的不合适。
陆漫天皱起眉头,对林家有些不悦,他道:“我打听过林家,怎么以他们的条件,还敢挑剔你?”
“他们哪敢,不过是我不想成亲罢了。”乔衡在这点上没有撒谎。
“什么意思?”陆漫天想弄明白乔衡是唯独不想和林家结亲了,还是彻底把成家这事搁置到了一旁。
乔衡隐隐察觉到陆漫天有催婚的意图,他不免苦恼了一下。
老实,他这方面的经验真的不算太多,毕竟在他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哪有浪漫心思去特地耗费精力与别人来个你侬我侬?
接处理原身强取豪夺留下的烂摊子,他倒是还挺擅长的。
他其实明白陆漫天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如果在未来某一天他内力被废这件事被公之于众,那个时候,他再想在江湖上门好亲事,就不像今日这么容易了。
乔衡没自己根本没想过成亲,而是:“我还没遇见特别钟意的人。”
陆漫天果然接受了这个借口,但还是劝了一句:“你要为自己多做打算。”
乔衡道:“我明白。”
“不单单是我刚才提起的婚事,还有一些更长远的事情。”
陆漫天一挥,窗户忽地关上。
他继续:“现在的孙府对你来已经绝非善地,虽然我不忍心挑明,但长短不如短痛,容舅父直截了当一回。你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别看我已经替你处理了跟着你一起去杭州的那些人,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走漏风声,到那时候,你就真成了一块被窥伺的肥肉了。”
“但是你现在要想脱身而去,同样是绝无可能的事。”
香川知道的孙府秘辛太多了,不是离开就能离开。今日他对老伯提过一次,他那里缺人帮忙,想把香川接过去帮忙,结果得到了一句‘孙府还离不开香川’,对方的意思表露得很明显。
乔衡自然意识到了这些事情,只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很有可能他等不到这些隐患全部爆发的那一日,他就已经再次前往下一个世界了。
不过他出口的则是:“舅父得有道理,我猜舅父已经有了计划,不妨来听听?”
陆漫天:“与其被地等待铡刀落下的那一天,倒不如赌一把。”
“赌一把?”
陆漫天神色复杂。
香川在孙府中仅居老伯之下,与孙剑都平起平坐。然而别忘了,孙剑才是老伯真正的、唯一的儿子!孙府终究是要交到孙剑中的。
他很难不怀疑这次的事情中没有孙玉伯暗中插。
他甚至觉得这段有些眼熟。
当年他同孙玉伯初入江湖时,靠剿匪赚了些本钱,也见证了不少龌龊事。
有些匪寨当家的目不识丁,但随着寨子日渐壮大,免不了用到“学问”,便有些寨子直接掳来那些能识文断字的人强逼他们入伙。可又怕对方仗着识字的本事在背地里捣鬼,就一不做二不休打断对方双腿,让他们一辈子只能仰仗着匪寨生活,再也无法离开。
陆漫天以蘸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孙字,最后用指腹狠狠从中间拦腰划过。
那你大概要步入原著后尘,去拥抱死亡了。乔衡心。
乔衡把左搭在了腰间。
他道:“舅父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还请舅父莫急。不论何时,我都不是那种无缚鸡之力之人。”
一柄软剑被他缓缓从腰带里抽了出来,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那里,握着剑柄随意在桌子左前方的烛台处划过。
作轻如风,剑光迅如电,眨眼间烛身竟被斜分成了厚薄均匀的五片,纷纷坠落在地。
连陆漫天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在刚才仅挥了一剑的情况下,就造成了如今的效果。
闪着金属光泽的剑身,映着年轻人的眉眼,不见半分荏弱,有的是融杂着锋锐与寒冽的雍容不迫。
另一边,孙剑骑着马直奔到夏青的酒铺,临到酒铺大门前,在即将闯进店内的刹那,他才将将拉着缰绳紧急勒停身/下的马。
马儿扬起脖颈,高高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长的咴叫。
酒铺内的客人抱怨道:“谁啊,会不会骑马啊?”
孙剑高坐在马身上,一举着孙府令牌,对着酒铺内高声道:“今日酒铺闭门谢客!”
酒铺内有客人摔了酒盏,骂道:“哪来的玩意扰人兴致!”
“来来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子这么嚣张!”
然而当他们在逆光中,终于看清孙剑中举着的令牌时,就像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纷纷偃旗息鼓,互相使了个眼色,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快速离开。
之前摔了盏的酒客更是大气不敢出,暗恼自己喝了二两酒就胆子大起来,希望孙府那边别跟自己计较。
就连酒铺里的厨子,在犹豫了一下以后,也悄悄地溜走了。
在苏州地界上,没人愿意去触老伯的霉头。
待酒客们都离开了后,孙剑这才从马上一跃而下。
夏青没有逃,他从柜台后走出来,对着走进酒铺的孙剑行了一礼,问候道:“少爷。”
比起近乎落荒而逃的其他人,他看起来要镇定多了。若不是他穿着一身带着酒渍油迹的衣裳,他更像是身处高宅大院里的人物。
“我不是你少爷!”孙剑。
夏青心中沉甸甸的,他的投名状没做好,这是来兴师问罪了。可是这是他唯一的会,他绝不能放过。
“下次不会再出现纰漏了。”夏青保证道。
孙剑忍不住骂道:“狗屁!”
他一把揪住夏青的衣领:“我到底什么时候过让你杀了律香川的?你自己想杀律香川,非扯上我做大旗,你安的是什么心?”
夏青一愣,心知情形不妙,看来事情暴露了,孙剑这是要把事情全推到他身上,他成为了一枚弃子!
“孙少爷,我”
孙剑拖着他,把他扔到了马背上,:“别跟我解释,有什么话你留着对你的好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