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鸟羽月(四)
清明会下很细的,蜘蛛丝一般的雨,淅淅沥沥一个接着一个,天空里云朵后隐藏着一只巨大的织娘,做纶纺,吱呀吱呀一做就是好久,织线越来越多,垂在云朵里,降落到人间。
梁的心里也有同样的一只织娘,一只微的,寄居在她心里,伤心的织娘,织线一直在下,纶纺飞快地在动,越积越多,它不像城市间的排水系统,是一个密闭的碗装,越积越多,织娘就在水里,海里织她的丝线。
她记得时间是多少,云线偏移了太阳多少,那真是个晴朗的天,她还回暖后就不用裹着厚厚的外套了。
她要买枝叶的连衣裙,再用活泼的深色压下来,也想买桃花结成的皮鞋,奶白边的袜子,她要褪去一切沉闷的枯枝烦恼。
可是这大约是寒春,男朋友:“我上次的你考虑过了吗?”
织娘停了,侧耳听着心室的跳动。
“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想回答。”
“这很难吗?你心里想了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我告诉你了你会怎么做?”
男朋友沉默下来。
他我不逼你。
梁真的想对他吼回去——你就是在逼我!
很好的朋友——有好多年了,她:“没事的,我也和我男朋友吵得很厉害,不也没分开吗?”
梁叨叨絮絮和她了,“你会理解我的吧?”
很好的朋友顿了顿,:“我想这社会对他们不会多友好的,连带着他们身边的人也是,你何必呢?而且我听过年的时候双方父母都见过了吧?你们都板上钉钉的事了,还是不要再横生一截了。”
“为什么?”
朋友:“那你要做什么?我记得你和他在一起后很兴奋和我他就是你以前喜欢了很久的初恋吧?你那么开心,那么幸运,多少人羡慕你?我也羡慕,可是你要把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分给亲手斩断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朋友。
梁顶着核桃眼,她想若是他安慰我一句,他看到我的眼睛,就会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多么没道理了。
可是她的男朋友:“你想好了吗?我待会还要去上班。”
这是我那么幸运,得之不易的,十分喜爱的男朋友吗?
“他们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
“不一样什么?”
“你不懂吗?他们在一起能有什么长久?这样的爱情是短暂,混乱,没有秩序的,都一样,不止他们,像这样千千万万的情侣最后都会分开,既然如此有什么意义吗?”
“不是这样的!”
“不是哪样?你要告诉我他们是真心的?他们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拥抱?甚至在新年倒计时的大钟下面拥吻吗?你跟他们在一起做朋友同样也是无意义的,甚至会受到伤害,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出没在充斥着霓虹灯,音乐,酒精的地方,既然有那么多的诱惑,又怎么能长久。甚至——”男朋友轻蔑道,“疾病,夺走人命的疾病,是他们自己犯下的错不是吗?然后又怨天尤人般。”
“你又不了解他们,为何这么信口开河?你见到了?你预言到了?还是你已经做了预知梦?最后害人害己,我也是被他们害了是吗?”
“这叫止损。”
“什么损失?我和他们交朋友的名誉的损失?”
男朋友:“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我对你不好吗?难道你要为了他们放弃我?”
“是你要放弃我的!”梁哭了。
“我给了你选择,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没办法在清醒理智的状态下做出选择,你可以回家再好好想想思考一下,我尊重你——”
“不用了!”梁断他,“我还是这个答案。”
两个人都沉默了,这个人——男人惊愕地看着梁,他想这名女子是多么的执迷不悟,但同时分手——并非他所想,仅仅是因为观念的分歧。
“你在什么?”男朋友发抖,咖啡溅出来了,他将杯子啪嗒一声放会碟子里。
“这是最好的决定了。”
“什么鬼决定?”男朋友粗辱地问,“你考虑过我吗?”
梁让他不要问了,将脸埋在手里。
下雨了,天上的织娘和心里的织娘一同动起来,快要喘不过气了。
最终男朋友留下了钱,临走的时候梁感觉到他的手摸了自己的头,“我知道了,再见。”
梁望着窗外,店长曾会长成参天大树,根茎越过砂砾,越过挤压,最终越来越繁盛,可是她的树完蛋了,根茎幼芽拦腰折断,树倒了,倒碎了叶子,倒碎了枝丫,细瘦的根茎暴露在空气里,很快就被腐蚀成骨头,被蚂蚁啃咬成白骨。
很好的朋友骂她:“你这个大傻蛋!你怎么这么脑子拎不清的?你妈那里怎么办?前几天还问到我你的事呢!我还了包票你马上就要被求婚了!你这不是我的脸吗?”
梁含着泪声对不起,朋友冷言冷语哼了一声:“一不看着你就做出这样的事,我不管你了。”
好像变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梁哭哭啼啼的,店长看了难受,她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梁一边哭一边望着墙壁上的白点,白点变成了男朋友,好朋友,还有妈妈的脸,梁抽泣一声埋在了店长的肩膀上:“我觉得我后悔了,我不应该拿分手伤害他,可是他好像也不愿意让步,你,阮佲和关医生又错在哪里了?我不认同他的,什么短暂……大家不是都一样的吗?”
店长叹口气,:“没有不一样。可是……”她很难为这件事下定义,她义愤填膺地过后,冷静下来也分不清谁对谁错。
“或许过段时间他也会后悔呢?”
“他不会的。”梁呆滞地回答,“我从以前就很喜欢他了,虽然不很了解,但是他是什么性格的我明白。况且出去的话哪里收得回来?显得那么简单好玩一样。”
“店长——”梁问,“你男朋友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知道啊!”店长理所当然,“如果他对这个有意见我肯定不和他在一起了。”
“哦。”梁失落。
店长感到有些尴尬冒失,“不过那是我男朋友啦,他家观念本来就比较开放,对这个行以为常了,而且他也接触过佲佲和关医生,自然了解一点,你男朋友——额——嗯……没有接触过,那是很正常的,或许换一个方式,等以后熟悉了,再知道这件事就不会这么大反应了。”
“没事。”梁虚弱道:“你可以前男友。”
店长无言,不争气的,自己也有些要哭,“你怎么就这么认了呢?”
“我的大树已经被砍倒了,再栽回去有什么用?”
“那你怎么办?树是还能活的呀,难不成你以后就要让你的大树枯死了,再也不谈恋爱了?”
“就他一个够了,我忘不了。就算他……”梁一撇嘴,泪又下来了。
店长赶紧哄着这孩子,“谁知道以后呢?你就这么确定?”
她将这看作是一生一次的恋爱,否则为什么选择这个男人踏上婚姻的殿堂?为什么要带他回家去?
他们都是认真的呀,可是分手却像是一出戏。
梁后来哭累了,店长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梁摇头,“你这样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梁想了想:“那好吧,我随便吃点。”
可店长也是四体不勤的,前天刚把面包吃完,尴尬地看着冰箱后她问:“点外卖吧。”
“不用了,我来煮些粥吧。”
梁,她走到厨房,开始淘米,店长像个笨拙的孩子自己来,梁:“我来吧,没关系,扰你这么久。”
“今天你男朋友不回来吗?”
店长回答:“他今天陪他父母去了,我没跟着去。”
“那就好,我还在想万一回来了我就尴尬了。”
“那没关系,我们家有客房,你和我睡,他睡另一间。”
梁咧开嘴,尽管面色不好,但总归是肯笑得了,“你们感情真好。”
店长挠挠脸,“我刚忘了了,我知道你这件事后忍不住和佲佲通了电话,他大概担心你,不知道会不会过来。”
“他知道了?”
“嗯,本来他和关医生去了乡下扫墓去的,结果……不过我让他别告诉关医生,省得担心。”
“关医生晓得的。”
“啊?”
“那天搬书的时候,关医生看得出来,他也许察觉到了吧,不过一直没让阮佲知道,其实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谁愿意这么想因为自己好朋友分手了呢?关医生暂且不,但是阮佲一定会这么想的吧?”
“这倒是。”店长苦恼,“早知道我就不了,只想着大家都是朋友,如果是我的话我倒不会这么介意,可是……你关医生会不会赏我几记眼刀?”
梁笑笑,“没事的,其实就算现在不知道,以后知道我分手了还是会担心,不如出来,以后,以后我也不会再去选择对阮佲他们的恋情有意见的人了。”
店长摸摸女孩的脑袋,“你当时怎么想的呢?对于阮佲他们。”
“一开始确实有点奇怪。怎么眨眼间两个人就在一起了,我身边好像就他们一对,平日里我也不大了解,可是……可是尽管觉得心里奇怪,但是我望着他们的时候,其实也想不出什么来,时候玩伴摔倒了,其他人会剥一颗大白兔奶糖,阮佲就是给我那颗大白兔奶糖的人,从这来,其实就没什么苛责的地方了。简单吧这理由?”
梁腼腆地笑笑,“就是在想怎么不告诉我呢,是不是怕我?”
“这是他该,得让他请客!敲他一顿,去吃烤鸭?”
“好呀。”
梁好。
她想过了这段时间,雨会散去的,粥在翻腾,咕噜地冒着泡,冒着热气,她端着锅,会对门外惊愕的阮佲:“你来啦?粥好了,拿双筷子,咱们三个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