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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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有段时间没听过的声音,阮佲迷糊地想,翻了个身,床上应该还有个长条的抱枕,抱在怀里可以翘腿,舒展着身子骨,会觉得很舒服。

    过了一会,阮佲吸着鼻子,开始叫人,叫阮妈妈,等了一会想起来吧,可是又觉得这枕头令人安心,便仍旧懒绵绵地叫人,好像多叫几声就会有人听到似的。

    关闻鸠遛了狗回来,看见阮佲扭着腿在半空中白生生晃着,眼睛还闭着,嘴巴一张一动,瞬时起了坏心思,捏住了他鼻子。

    阮佲是真的睡得懒,浑身都不想起来,即便鼻子呼吸不畅,但还有嘴,便张着嘴口地吸气。

    “不起来?”

    阮佲使劲摇头。

    “我叫你呢。”

    阮佲不话,“行吧。”关闻鸠拍了一记阮佲的屁股,“你睡,待会再叫你。”

    他像鸡啄米一样嗯了一声。

    后来又睡了一会,阮佲才自己拔起来,他闻到了楼底下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也闻到了不同以往一些不对,这里很闹,叽叽喳喳清的闹,那里却很安静,拉上窗帘就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

    阮佲光脚踩在地板上,愣怔了一会,就这块是不一样的,当时重新装过,也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因为会发出像秋千晃动的频率,阮佲很喜欢就没再动过。

    他踩了会地板,有一下没一下,像踩奶的猫,踩了过瘾,才晃着沉沉的脑袋走出去。

    阮爸爸听到动静瞄了一眼,这孩子刚起来,整个炸起来,也不去卫生间,而是一屁股坐餐桌前,这怕是身体醒了,魂还睡着。

    “起来就起来,软塌塌的什么样子。”

    阮佲很敷衍地哦了一声,觉得有些头疼,连倒水也是歪着倒的,阮爸爸看不过去,大清早的没骨头的样子,看着戳气,接连赶着人去卫生间好好把自己弄弄,阮佲喝了没几口水就被赶猪一样,差点没让阮爸爸真身上阵把人踹过去。

    阮佲被黑人牙膏的薄荷味辣醒了,一边刷牙一边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像找什么人,犹豫了一下,才满口牙膏沫话,不过阮爸爸在他张嘴那一刻屁股就离得远远的,断他:“闭嘴!你妈出去排练了,关出门跑步去了。”

    阮佲闭上嘴,牙刷刷了几下,就回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头发不炸了,脸簇新,阮爸爸盯了老半天才确定眼屎也洗干净了。

    “我哪里有眼屎。”

    阮爸爸冷哼了一声。

    阮佲转了一圈,看了看锅,讨好地问:“没早饭呀?”

    阮爸爸抖了抖报纸,哗啦啦响,阮佲眼皮在跳,“吃什么,再过会都能吃午饭了。”

    “哦。”阮佲熟练地在头顶橱柜里刨出包饼干,分散的包装,都放在一个白色的大塑料袋里,发出一阵粗糙的动静,阮妈妈这点上和阮佲一样,特别喜欢零嘴,超市里散装的糖,果丹皮,开心果,猪肉铺,牛奶饼干可以包一堆回来,晚上饿了就拿来吃,嘴巴不停,反正也吃不胖。

    阮妈妈照着镜子掐着腰。

    然而阮佲却没遗传到这点,关闻鸠又不管他吃零食,到是经常东家带点蛋糕,西家带点吃回来,全喂了阮佲自己。

    他一边啃着阮妈妈的牛奶饼干一边这么想,大牙闻到味道就来,阮佲不给,它就蹲在厨房里盯着柜子看。

    “我妈去什么排练啊?”

    阮爸爸头也不抬:“搞了个什么中年剧团,排戏呗。”

    “哇,我妈真厉害。”

    “哼哼。”阮爸爸哼了一声,得意洋洋,“那是自然,你妈年轻时候在大学里可是台柱子。”

    “那这样……”阮佲舔着手上的饼干屑,“我妈这次也是台柱子了?”

    “那还能假的!”阮爸爸唬着,抽了一把餐巾纸:“什么毛病,脏了就擦,往嘴里舔干吗,脏不脏。”

    阮佲咂咂嘴:“哪里脏,干净着呢。”

    但还是乖乖坐起来去厨房洗手了,洗完了还把不死心的大牙拖出来,阮爸爸看着那坨大脸问:“你们这怎么养的,猪都没这么肥。”

    “您老这是在侮辱猪哇。”

    阮佲把狗甩到了他爸身上,阮爸爸猝不及防一嘴狗毛,一脚拖鞋扔过去,阮佲溜得快,穿了拖鞋头也不回:“我下去找人了,爸,我的孩子们就交给你了。”

    他快速地跑下楼,门口老太太老阿叔晒太阳,地上是陶瓷杯泡茶和热水瓶,玫红的收音机插上存储卡在唱戏,声音很大,耳朵不好的也听得到。

    “噢哟,你爸又要揍你了。”

    阮佲嘻嘻哈哈的,还要了口茶喝,问唱的什么戏,老大爷你猜咯。

    阮佲不知道,我爸他知道。

    了几句话阮佲就走了,区后面有花园,他料定关闻鸠在那,就见人出现了,阮佲一开始想叫住人,后来想了什么就跟在后头也一起跑起来,正巧关闻鸠跑步时精神也一样集中,他都有些跟不上了,这人似乎准备还要再跑几圈,可是阮佲哪能让他发现,想了想拖鞋也不要了,光脚跑,那塑胶地在他脚底板扎了密密麻麻的印子,还好不烫,阮佲苦中作乐地想。

    可还是让脚疼,阮佲觉得自己蠢了,干嘛不坐在椅子上等,光脚的还能跑得过穿鞋的?

    过一会他这行为就被关闻鸠抓包了,看那表情如果没人,当场就要被扒裤子揍了。

    “你鞋呢?”

    “手上啊。”

    “你就穿拖鞋?”

    “是咯。”阮佲穿上拖鞋。

    关闻鸠皱着眉:“你就跟在我后面跑?也不怕摔了。”

    阮佲想了想自己想喝水,他也是认真在跑的,出了汗,自然口渴了,况且一般这样情况,阮佲都会转移话题,有的时候有用,关闻鸠心软了,就不追究这孩,有的时候不行,脸比包公还黑,意思就是生着气,到这时候就尴尬了。

    有时阮佲也不高兴,就不话。

    像这次:“没水,回家喝。”

    “哦。”阮佲低着头,跟在后头,过了会大概是头晕,跑了几步,拉了拉男人的衣袖:“我跑得头晕,想喝水。”

    关闻鸠回头看他,阮佲汗还没擦,关闻鸠摸摸他的额头,没烧,听到阮佲吸鼻子,一边给他擤鼻涕一边教育:“下次敢不敢拖鞋光脚跑了?”

    阮佲乖巧地摇头,鼻子在人手中,真怕关闻鸠下手狠,瓮声瓮气地:“不敢了。我保证以后肯定穿鞋。”

    关闻鸠啧了一声,不信:“你保证?你要是以后再在家光脚呢?”

    “呃……嗯,这在家也要算的啊?”

    “不然你以为你怎么感冒的?一个礼拜有了吧?”

    “是吗?”阮佲不信,“又没发烧,过几天就好了。”

    关闻鸠弹了记他的额头,后来人多了,不方便靠那么近,就没做那么亲密的动作,只当关系好的朋友,并肩走在一道。

    去买水时阮佲想和可乐,想想流汗后喝可乐多爽快,关闻鸠淡淡瞟了眼他,塞给他一瓶农夫山泉。

    “你这人贼坏。”

    关闻鸠朝阮佲龇牙笑了笑,拐到没人处,把人搓进怀里,一口咬在脸颊上,阮佲一边捂着脸一边在后面追,关闻鸠没跑很快,怕孩拖鞋绊倒,让他揍了几拳。

    “我们去找我妈吧。”

    “我记得好像了要去排练。”

    “是呀。我猜肯定是在社区活动室,有个大舞台。”

    “我妈年轻时候可美了。现在也是。”阮佲没头没尾了这么一句,阮爸爸房里藏了好几大本阮妈妈的照片,平时还不准阮佲看,宝贝着呢。

    阮佲兴奋地跳到花坛边上:“我跟你,我还记得,有次我爸带我去看我妈在舞台上表演,那灯光一,我妈就像仙女一样,正好那时候我妈和我什么七仙女的故事,我回家就哭了,跟我爸讲我妈要回天上去了,王母娘娘肯定要来抓我们了。”

    关闻鸠虚虚在后挡着,笑起来:“然后呢?”

    “其实吧……我是觉得我爸那长相配不上我妈。孩子么,当然是喜欢长得好的啦。”

    “你可别让你爸知道了。”

    “他心里门清呢。”阮佲,他当时哭得糊了满脸的口水鼻涕,黏在阮爸爸肩膀上,阮爸爸那时候还爱儿心切,心焦得不行,阮妈妈又不在,不想他这满腔的父爱被阮佲一段话浇了个透透的。

    阮佲童言无忌,自然不知道,一边哭一边伤心地电视里的坏婆婆,这要是个好看的爸爸或许还能让妈妈留下来,可爸爸你长得又不好看,王母娘娘肯定不让你和妈妈在一起。

    阮佲拿着胖手抹眼泪,阮爸爸差点没忍住把儿子丢垃圾桶,瞧瞧这话得,真有水平!

    什么王母娘娘。

    阮佲被揍了一顿,哭得更厉害了,等阮妈妈到了家,阮佲就扑进怀里告状,阮爸爸那晚遭了秧,还被勒令什么时候儿子原谅你你再给我回房睡觉。

    “再了,我长得丑么!我爸老拿这事我,我一点也不像我妈,白瞎的好基因,还不是他拉低了平均颜值!”

    关闻鸠摸摸他的脑袋,听他控诉阮爸爸在他二十多年间做的种种击。

    阮佲只是个普通大男孩,在容貌上并不算得有多出彩,比起漂亮更是以可爱比较相称,是种因为至今仍在充满爱的柔软环境下塑造出来的人格特质,是拍松的大被子,种的一大片棉花田,连头发也很细很软。

    他在前面继续,汗衫裤子,卷着裤脚,穿了很久的旧拖鞋,脚后跟粉色的,关闻鸠盯着阮佲的后背,想阮佲是个明亮富足的人,他一点点地顺利长大,期间为过学业,为过少年心事,青春期的突变导致和家人吵过几场架,后来皮到二十几,终于尝到了情滋味,前一秒被狂风鄹雨鞭成熟,勾着高`潮的形状,后一秒缩着脚趾头,手上沾了薯片,就含在嘴里舔,因为电视落水的一幕来不及拿出去就一边咬一边笑得抽,都不知道把自己手指咬了个牙印出来,关闻鸠就在旁边拿餐巾纸一根根给他擦干净,每一根都擦了好久,同样是泛红的掌心,同样没心没肺的样子,那么近,也没察觉男人已经发硬的下`体。

    当阮妈妈彩排好,看到锁在门后偷看的儿子时便知晓哪里不一样了,身体长大了,成熟了,怀念的是阮佲曾经脸红让阮妈妈不要催谈朋友的事,恍然好像也没过多久,儿子已经带来一个人告诉她这是我爱人。

    一个同性别的,比他个头还要高出很多的优秀男性。

    阮佲找着话让阮妈妈知道更多关于关闻鸠的事,也在旁当旁观者,看阮妈妈和关闻鸠交谈。

    看上去,他们两个都是阮妈妈的孩子。

    阮妈妈一手挽着一个,往家走去,褪去舞台上激情满满的演员形象,她还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年数越走越多,喜欢穿收腰的衣服,香香地走在外头。

    香水是阮爸爸送的,护肤品也是阮爸爸送的,口红是今年的生日礼物,走在商场的专柜,比阮妈妈还要熟悉,柜姐也知道这么个人,经常给折扣。

    阮佲:“千万别给我妈买化妆品这些,否则就抢了我爸的活计了。”

    阮妈妈哼了一声,你爸不要脸,是给我买的,经常过来挖一大坨抹自己脸上。

    两个孩子都笑起来,阮妈妈也笑。

    “好啦,陪我去菜市场,都帮我拎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