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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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的天很蓝, 云很高。入了冬的草原上没有什么绿草, 枯黄一片, 一望无际, 站在岗哨前的宇文祎甚至都看不到突厥敌军的人马。

    她是今到的北境。留了太宰监国,罗坤暗中协助并监督, 她们一行人快马加鞭,没几日便赶来了边境处。

    宇文祎本来想着由王诗尔垂帘听政, 同太宰一起决断朝中事物, 但王诗尔的态度却出奇的强硬, 微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想法,直接跟着她一起来了北境。这不到十日的奔波可是让王诗尔几乎要累得散了架, 即便只有她坐了轿子, 可依旧浑身酸疼。

    北境的夜里天上的星星很多,多到繁星可以串成星河,一起在静谧的墨色夜空中闪烁着。站在空旷广阔的草原上仰望着星空的宇文祎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她拉紧自己身上的皮毛披风, 转头望向身边同样仰着头的王诗尔。

    “母后,草原风大, 咱们回去吧。”

    仿佛没有听到她什么, 王诗尔只是望着天上的星星, 目光飘远,眼神飘忽,答非所问,“祎儿,你为何选择了留下来?”

    听到这个问话, 宇文祎怔了一下。旁人或许会觉得这个问题没头没脑,但她确实立马便理解了,还有她们身边的罗离,目光也悄然地移向宇文祎,等待着她的回答。

    遥远的星河像倒挂在天边的一条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河流,绚丽多彩,映在宇文祎暗淡的眸子中,仿佛帮她找回了原先眼中的星光璀璨。

    “因为……即便是我死了,她也不会原谅我,不……或者,她会更恨我,更怨我。狠心地抛下了她,又不负责任地再次逃避……我的阿墨会骂我的……”

    “我已经对不起她,又让她失望……我不能再对不起母后了。我的背后……还有太多的人,需要守候……这也是她希望我去做的。”

    “不再懦弱,不再逃避。”

    王诗尔唇角弯了弯,收回目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依旧只是将柔和的目光洒满宇文祎的脸颊,并没有多什么。

    “夜里寒凉,咱们走吧。日后的仗,祎儿可要好好,大家都看着你呢。”

    你的父皇在看着你,谌京墨在看着你,百姓、江山、文武百官……大家都看着你呢。

    远处马蹄带起的尘土飞扬,披盔戴甲的宇文祎坐在战马上眉头紧皱。王成梧呈给她的战报,她仔细翻阅了无数遍。突厥人较他们鲜卑人来要更加强壮孔武,从未汉化,一直保持着的游牧习俗让他们在草原上纵情驰骋。

    现下的北周,鲜卑人与汉人已经相互交融,北境的军队中汉人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包括将领——北周最大的汉人家族——王氏。

    在身体素质上他们是肯定硬拼不过突厥的。原本一直依靠的智取现在也被突厥的军师阻挠……究竟该如何是好……

    马蹄声止,突厥人勒马,在北周阵前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住了。皮毛裹身,盔甲装备的突厥将士前,是几匹高头大马成行站立。马上的人儿四肢雄壮,身形看起来比宇文祎身旁的王施德和王成梧都大了足足有一圈……宇文祎在他们面前瘦弱得像个鸡崽儿。

    而阵前最中间,是一个女人。突厥人鼻梁高挺,眼窝深邃,那女人的眼瞳还是深蓝色的,在清的阳光中显得异常澄澈。她直勾勾地盯着北周阵前的宇文祎,唇角有一抹笑容,眼中带着探寻和好奇。

    “你就是宇文祎吗?北周的新皇帝?”她的口音有些奇怪,显然是掌握得还没那么熟练。

    “是朕。想来姑娘便是突厥公主,萨米娜因吧。”宇文祎的一张脸依旧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回答得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突厥人的气势吓到。

    萨米娜因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她的视线毫不遮掩地在宇文祎身上量,“北周的人怎么会让你当了皇帝?你太弱了,他们一只手就能把你捏碎。难怪会有人造反。”着,萨米娜因用手肘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几员猛将,个个身形高大魁梧,手中拿着的不是狼牙棒便是大锤子。

    宇文祎弯了弯唇角,没有回话,只是抛出了一个新的话题。

    “明人不暗话,今日朕来,便是想同公主谈谈。突厥与我大周的恩怨由来已久,每年我大周的北境都会有你们的踪影。你们想要的无非是粮草,和过冬的地方,如果突厥可以予以我们同等价值的交换,这些我们可以在冬季为你们提供。只要突厥休兵,我们签订文书,和平共处,互不侵犯。”

    宇文祎的话信息量很大,可萨米娜因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给自己。

    “哦?那不知道……北周的皇帝,你,可愿意将燕云十六州,给我们?”

    燕云十六州是长安东北侧,北周最重要,也是最发达的一片州郡,毗邻北齐与突厥,是一处十分重要的战略要塞。有燕云十六州,他们东可攻北齐,被可战突厥,南可御长安。

    萨米娜因定然不会立马答应宇文祎的条件,这她早就想到了,但如此的果决和狮子大开口却着实让她有些心惊了。

    她原以为就算不同意,萨米娜因至少也该思考片刻再给她回复,毕竟她开出的条件已经很丰厚了。过冬的粮草和居所,对于游牧畏寒的突厥人该是梦寐以求的。可她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还提出相应的他们的条件……

    宇文祎的眉尖颤动,眉头轻皱。这只能明……突厥的这名军师,连她会开出的条件都料到了,并且给出了相应的对策。她的眼中有几分正色闪过……

    “朕是带着诚意来的,所以也希望公主谨慎思考,不要如此草率地便做出决定。若是和谈未果,那朕便不会再心慈手软,大周的疆土,一分也不会让。”

    耸耸肩,像是完全不吃宇文祎这一套,萨米娜因挑眉看着她,“你今日约我和谈便是要这些事情吗?难道你以为我会手软?你这口无遮拦的自信倒是像极了你们北周人的作风,得好像我们会怕一样。真是受不了你们汉人的这些磨磨唧唧,浪费我的时间。我们直接战场上见吧。”

    也不待宇文祎回复,萨米娜因眼中透露着失望,她摇了摇头,摆摆手,直接带着突厥大军回去了。风一吹过,草原上连马蹄留下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望着绝尘而去的突厥大军,宇文祎手中的缰绳越拉越紧,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

    突厥人果然是直接而直率,仗第二日就二话不地派了人马直直攻向北周营地。宇文祎昨夜同王施德和王成梧商议了整整一晚,本来想听听王成梧对于突厥军师的了解和看法,结果一问到这个王成梧还什么都没开始,反而是先叹了口气。

    “回陛下、父亲,实话,我虽然行军仗经验确实不算丰富,但我好歹也在北境的战场上带过许久,大大的战役没少参加,多少次都是擦着鬼门关过来的。但是对于突厥的这个军师……我和他交手大概有了五六次,他的风格和想法,我闻所未闻,完全摸不透。”

    “多少次,我都以为她可能会用某一计,结果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用了我最想不到的计策。兵法运用之自如,我自叹不如。而且,罗震、罗巽和罗坎其实一直都有在探查他的信息,本以为他的帐子会戒备森严,可恰恰相反,他的帐子处毫无防范。但更奇怪的就是,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那个帐子并没有将士住,每日只有三名侍女来往进出,从未见有过什么军师的痕迹。他们甚至连他这个人都没见过。我们原本一度以为这个人是假的,是我们臆想的,并不真实存在。但直到一次他们在萨米娜因帐前听到她提起一个名为‘楚玉’的人时,才消了这个念头。”

    “楚玉?”宇文祎皱眉问道。

    王成梧点头,“是,萨米娜因当时问她的侍女,‘阿楚是又出去了吗?你们可有派人保护好她?’,侍女答道,‘是,楚玉先生自您率兵出去后便也出去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知道了这个后,罗震三人每日都会在萨米娜因回营后蹲守一夜。终于……有一天,他们见到了这个楚玉先生。”

    到此王成梧顿了顿,宇文祎和王施德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每夜都宿在萨米娜因的帐子中,是萨米娜因的面首。”

    面首?宇文祎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他们是情人的关系,那他帮助萨米娜因便得过去了。同时……如果是情人……那就意味着……

    宇文祎的手指摩挲着下巴,望向王成梧,“那他长什么样子?罗震他们可有发现他每天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