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华仪最终还是没有和成王较劲,成王人从中年迈向老年,精神是大不如前了,当初辅佐女帝,虽刚愎□□,却也劳苦功高。女帝让他回府好好修养,顺便对成王世子膝下刚满七岁的公子关切地询问一二,再下令让其入宫学习,以示皇恩。成王拜谢之后,便告辞了。
华仪坐在高高的御座上,抬头望了望金殿穹顶雕刻的巨大金龙,金砖明珠倒映的炫彩斑斓落入她漆黑的双瞳中,却没有让深处的孤寂褪去分毫。
高处不胜寒,可是她这一世,只想好好待沉玉。
可是,原来身为帝王的责任并不由她做主,她终究还是不能彻底狠下心来……做个彻彻底底的昏君。
入夜之后,风雨开始敲窗棂,朱红飞脊下铁马乱摇,寒风卷着湿润的花枝,在黑夜里张牙舞爪,黑影投入殿内,如巨大的鬼影。
风是鬼哭,殿内候着的宫人也不禁瑟缩了一下脖子,拢紧了袖子,悄悄的哈气。
沉玉不在元泰殿中时,宫人是没有那么战战兢兢的——女帝虽也威严冷酷,却丝毫不把这些细枝末节放在眼里。
华仪已沐浴更衣完毕,此刻长发半干,只着中衣,翘着光溜溜的脚丫伏在狐皮制成的毛垫上,胸前领口半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出浴后的身子犹带皂香和暖意,精致的描金炉孤零零地倒在一边,散发着暖意。
不远处火盆已撤,换上了龙涎香,香炉热气蒸腾,本就是殿中另辟的一处暖阁,此刻愈发暖洋洋得教人疲懒。
华仪挽起袖口,露出一截光洁纤细的手臂,下巴枕着瓷枕,一手捻着鱼饵,丢到跟前四四方方的青瓷鱼缸里。
鱼缸里养的是去年藩国进贡的上好的锦鲤,被华仪日复一日地喂得极肥,今晚她也是心血来潮,抱着枕头直接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一圈,无所事事地扒拉着鱼缸喂鱼。
沉玉顶着滔天风雨进来时,便见到此景。
他皱了皱眉,抬手命人全都退下,又除下身上沾了雨的外袍,才慢慢上前,半跪在女帝身边,摸了摸她的长发,发觉没干,又取来帕子,动作轻柔地给她擦拭起来。
华仪偏了偏脑袋,冲他笑道:“可算回来了。”
他掠了掠唇角,漾起明丽隽雅笑容,道:“陛下趴在地上,不成体统。”
他完,果然见她自动将此话视为耳旁风,犹自抓了鱼饵,分几次投入鱼缸里,兴致勃勃地看着锦鲤抢食。
沉玉看着她任性,也实在没办法,只好专心地给她擦头发。
可是他擦着擦着,目光就渐渐落在了她的脸上,沿着下颌下滑,又是雪颈锁骨,在光下白如象牙一般,几缕发粘在颈上,发尾着转儿,又溜入领口,那微微隆起的……
沉玉眼神微沉,紧盯着那处,脑中的一根弦绷得死紧,铮铮嗡鸣。
可想而知其后是何等美好风光,沉玉重重地闭了闭眼,恨不得将此刻脑中的丰富想象悉数挖出,来抑制他此刻蠢蠢欲动的谋逆之心。
华仪于他简直比毒还烈,任何□□都让他疯狂地战栗,拼命地隐忍。
华仪忽然放下鱼饵,侧身摸了摸沉玉的手,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方才冷着了?”
沉玉垂下眼,掩饰自己的不对劲之处,声音有些喑哑,“无碍的。”
“怎么无碍?声音都有些变了,没着凉吧?”华仪误会了他此刻的不对劲,越发担忧地握了握他的手,又以手背去贴他额头,却被沉玉一把拽住手腕拉了下来。
华仪被他这样一拉,有些愣了,抬眼定定地看着他。
沉玉却实在扛不住她直白的眼神,忍了又忍,转过头来对她道:“陛下先起身吧,这般一坐一跪得话,也实在不方便。”
华仪道:“好……哎!”
她第一个字的调刚落,便被沉玉接下来的动作弄得尾音了个转儿,朝天翘得悠长,显然被惊到了——沉玉得到首肯,立刻以臂弯穿过她的身下,将她横抱了起来。
华仪下意识攀住他的脖子,身子不舒服得缩了缩,才没动了。
沉玉的眼色更深沉几分。
怀中的女子身子软的过分,少女天生的馨香就在他鼻尖,似乎可以深入采撷,方才他将她抱起时也起了坏心,她原本不肯耐心扎好的领口被牵得更开,雪峰在视野里一荡而过,半边殷红娇蕊若隐若现。
简直是个妖精般的女子。
沉玉此刻从里到外都着了火,抱着她的手臂揽得更紧,她无意识地贴在他的胸前,半抬起脸,水眸氤氲,嘟囔道:“沉玉……”
沉玉克制着,慢慢走向软榻,把她心翼翼地放了下来,念念不舍地松开对她的钳制,低声道:“陛下,我方才失礼了。”
华仪探究地看着他,眸光晶亮。
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沉玉应该不是着凉了。
她想回抱一抱他,可她一瞥天色——外间风雨大作,沉玉还得早些回去才是。
华仪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先回去罢,今早钦天监来禀,今夜大雨难歇,趁此刻风雨还未大到举步维艰,你赶紧回去添件衣裳,别真着凉了。届时朕可不会让一个病患在身边伺候着。”
沉玉抿了抿薄唇,道:“今夜我陪着陛下也不是不可。”
“朕今日乏了,一个人落得清静。”华仪收回手,将身子裹入被褥里,抬睫淡淡地扫他一眼,“你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一早朕还有事交代给你。”
沉玉静了静,他其实还是不愿意,方才的感觉让他实在意犹未尽,可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沉玉起身,拿过架上悬挂的已被雨淋湿的衣裳,算披上重新进入雨中。华仪忙叫住他,赤着脚掀被下榻,开一边的衣柜,取出一件金丝压底、黑线银丝交叠缝制的雪领披风来,走到沉玉跟前,吩咐道:“弯腰。”
沉玉在见到披风的那一刻就不掩惊讶之色,此刻僵硬地弯下腰来。
女帝亲自给他披上披风,妥帖地系好胸前系带,后退几步,上下量着,满意地笑道:“果然还是朕了解你,晓得这样的配你。”
这是她一针一线,自己亲手缝制的。
无须她点出,原料里的丝线是帝王宗室专用,手法又不像绣房的,没有人有胆量给他做这样一件衣裳,除了她。
沉玉直起腰来,微微一哂,“怎么办?陛下这么好,我更舍不得走了。”
他笑时,雪领妆点玉色,风姿秀雅,泪痣之上,墨瞳流光溢彩。
华仪忍不住,伸手牵了牵他的手指,扬眉一笑道:“舍不得也得走。”
沉玉回握了握她的手,最终还是离开了。华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缩回榻上假寐,只觉脑子越来越清醒,了无睡意,又只好披衣起身,让人把奏折搬到暖阁里,连夜批阅。
值夜的宫女是个新面孔,刚刚沏好了提神的茶,心翼翼地端了上来。华仪看着奏折,右手无意识地接过茶盏,那瓷盏里是滚烫的热茶,华仪只觉瓷器也分外烫手,一时手抖,热茶斜斜浇下。
“嘶——”
华仪倒抽一口凉气,飞快地甩手,将那茶盏掷开,腾地起身。
那宫女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磕头,浑身发抖,“奴婢不是故意的!陛下饶命!”
一殿宫人当时哗啦啦跪了一地,常公公的心冲到了嗓子眼,忙冲到跟前看了看女帝的左手,又高声唤道:“快!传太医!”
华仪低喝道:“住嘴!慌什么慌!”
她完,呲牙咧嘴地看了看手背,她的手背上此刻起了一层水泡,原本光滑的肌肤烫得红肿,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那茶是真的烫。
常公公定睛细看,吓得魂飞魄散,皇帝受伤,那得是多大的罪!
他气急之下,狠狠朝那瑟瑟发抖的踹了过去,“不长眼的狗东西!怎么伺候陛下的?摘了你这颗脑袋!”
那宫女被一脚踹倒,战战兢兢地哭道:“奴、奴婢不是故意的……”她的泪水早已模糊了整张娇嫩的容颜,如凋零的花一般萎顿在地上。
华仪皱了皱眉,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吩咐道:“罢了,朕就不追究了,过来帮朕处理一下伤口……以后别让朕在元泰殿中看见她。”
常公公狠狠瞪了一眼那宫女,挥了挥手,让人把她带了下去。然后又去拿了药箱来,心翼翼地给女帝上药,其间华仪疼得直皱眉,屡屡控制不住将手缩了回来,常公公连忙心疼地哄她,心下却在鼓——陛下心善,不予声张。可明日要是被沉玉知晓了这事,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后半夜,华仪坐在床上,端详着自己被裹紧纱布的左手,感觉疼痛之后,那处开始密密麻麻地瘙痒起来,她难受得紧,辗转难眠,又疼又痒,暴躁地砸了枕头。
常公公唯恐女帝心情不快,彻夜守在外面,见状又被唬了一跳,忙弯腰心翼翼道:“陛下可是不适?”
华仪冷冷道:“给朕出去!”
常公公:“……”
他不敢忤逆帝王的命令,只好抬脚出殿,却是步挪着的——常公公不情不愿地挪,还频频侧目去看里面动静,陛下脾气忒大,此刻才发作也是难得了,他只盼着明日这祖宗千万得收敛起脾气来,不然非但那宫女性命不保,连他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作者有话要:
感觉写着写着男主就有点下流了。
感谢读者“浮云”,灌溉营养液,时间2018-10-01 15:23:59
感谢读者“呱唧”,灌溉营养液,时间2018-10-04 20:02:54
爱你们!!会努力完结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