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占风铎
安桐的不安都是来源于不为人知的存在。
许相如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不管那不为人知的存在到底是神或鬼, 安桐身上的秘密, 她会帮忙保守。
她自己身上的秘密却也暂时没有与安桐的必要,依照安桐如今这般敏感,怕是一时之间会难以接受。若因为这事, 安桐彻底远离了她, 那她便得不偿失了。
而如今最重要的, 还是安抚安桐。
“我是许相如,我做过的每件事情我都有记忆,并且是遵照我的心意做的。兴许有人能左右我的决定, 但却无人能左右我的想法和心意。”许相如认真地道。
安桐抿着唇,但是却慢慢地放下了戒心。
许相如走过去拉起她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眸凝视着她,语重心长地道:“你仔细看着我, 可曾发现我是否有什么鬼怪变化的痕迹?”
安桐虽然不明白她为何会将自己的话曲解成了自己怀疑她不是真人, 不过倒也误误撞地安抚了她躁动不安的心。
“那你看, 你时候到底做过多少件坏事?”
许相如一噎,她真的想自己幼年没做过什么坏事, 不过在安娘子看来, 她的“回礼”也算是她主动挑起和犯下的错。于是不情愿地数了几件,安娘子听了会儿, 连忙断她的话:“你是不是数漏了一件?”
“嗯?”
“你拔了我的秧苗那事, 来我们的恩怨都是你挑起来的吧?!”
许相如简直是哑巴吃黄连, 有苦难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能被安桐翻出来,也不知该她心眼实在是了,还是这是她们之间过不去的坎了。
“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些不服?”安桐斜睨着她。
“……”
任翠柔和邵茹过来的时候便听见二人的争吵声,任翠柔笑道:“娘子和许娘子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邵茹却不言语。
许相如的身份不仅惊诧了安家的人,连她都懵了。许相如只是平民出身时都尚且敢拿着她的把柄威胁她,如今许相如飞上枝头变凤凰,莫安家,连徐家和江家都奈何不得她了吧!
和许相如的地位差距又让她有些羡慕嫉妒,当然,她不会承认这种酸涩的心情是因为嫉妒。
生怕许相如会记恨她,要她好看,所以她昨夜又辗转反侧了一宿,这种忧虑甚至让她忘记了江晟安伤了她的心的事情。
任翠柔却并未因许相如的身份发生变化而有别样的情绪,毕竟在她看来,许相如能寻回亲父也是苦尽甘来了。她跟安娘子也早已经化敌为友,依照她们如今的交情,日后江家在对待安家时兴许也会多掂量一二。
“许娘子,那蒋官人差人来问你是否醒了,这会儿正在中堂那儿等候答复呢!”任翠柔道。
“我去找他们,早食的话,我的那一份也一并送到这儿来吧!”许相如道。
待许相如一走,安桐才恶狠狠地道:“将她的早食送来后,帮我把门给拴上别让她进来,饿她一顿!”
安桐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幼稚,任翠柔捂嘴轻笑:“好,就听娘子的。”
邵茹却道:“可是里正让婢子知会娘子一声,娘今日便会归来,娘子难不成今日都不算出门了?”
安桐心中一喜:“阿娘今日要回来了?太好了!”不过想到她的娘亲知道许相如的身份后,恐怕会更加欣赏许相如。
倒不是李锦绣势利眼,而是安桐想象得到她会些什么:“桐儿,你如今可是仗不了安家的地位来欺负她了。”
她阿娘在调侃她的方面一直都是不留余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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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从毅昨夜就悄悄地去找安里正详谈了,不管如何,许相如都摆出了她的态度来,他也不好再恶意揣度安家。
与其让他慢慢地等属下将搜集消息,倒不如从安里正这儿了解一二,至于安里正是否撒谎,他自会明辨。
经过这一番密谈,蒋从毅也大概地了解了安里正的为人,他看得出安家想结交的心,不过也没有贸然地将安家的困难告诉他,更没有主动求助。由此可见,安里正若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等他入坑,便是一个拎得清又明事理的人。
他听过安里正在浮丘村的事迹,百姓对他的评价不错。毕竟曾是官户之家,家教甚严,也有士人的清正之风。
今日他又找许相如,一来是尽快让她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二来也想早些了解她的心事,好动身前往江宁。
许相如见了他并无胆怯之意,也没有从下等户一跃为高门大户人家后的趾高气扬,她的冷静自持让他想起了漕使。
他从十五岁从军跟在漕使的身边为亲卫开始,这九年见着漕使在战场上的冷静果决和运筹帷幄。自从没有战事,而漕使也因功被一步步提拔后,他的行事作风便更加沉稳果毅。
“家父家母怎么样了?”许相如问。
“漕使他——”
许相如断他的话:“我问的是抚养我长大的爹娘。”
蒋从毅一脸尴尬,若是让漕使知道他辛辛苦苦找了十几年的女儿不认他,怕是得十分难过吧!
“娘子,漕使他当年也是逼不得已的,后来他回了长乐寻你们,然而你被许三郎他们带走了。”
许相如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他当年扔下阿娘与我去从军,而后一封家书也不曾送回来,他的心里若真有我们,就不会这么狠心。若非爹娘见我年幼瘦很是可怜,将我带走抚养,我怕是早便饿死了。”
蒋从毅心中一哽,这又何尝不是漕使一直觉得愧疚,想要补偿她的缘故呢?
和许相如的一番交谈后,他定了主意,便连忙将许相如的情况命人快马加鞭地告知了许仁昶。
而许相如低着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亲父的无奈。
前世许仁昶将她找回后,确实十分疼爱她。因为愧疚而尽量满足她提出的要求,更是准备为她寻找一个如意郎君,将家中的半数财物都充作她的嫁奁。
他的补偿和心思落在他如今的夫人西门柔眼里便是另一番景象。
即便是再宽宏大量的女人也不会愿意让夫婿将他们积攒了十年的财物,分出去一半,只是为了弥补他与原配所生的孩子。更何况他们之间也有一个孩子。
而且作为唯一的男儿,本来这些家财都应该属于他的,就这么被人分了去,西门柔又怎会甘愿?
许相如那时候并不在乎这些财物,她也没想过要嫁给什么人,因为她一门心思都在给邵茹找茬。
虽然意识到了继母西门柔对她的厌恶和嫌弃,可她想着只要自己表明对那些俗物一点兴趣也没有就可以了,怎料西门柔对她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一直以为她在撺唆许仁昶,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
后来她干脆去了临安。本以为西门柔能就此消停,却不料她被身旁的婢女所迷惑,悄悄地雇了人到临安杀她。
事情败露后,许仁昶气得险些休妻,后因西门家介入而只能作罢,可是夫妻的感情却越来越差。
西门柔其实非常爱许仁昶,当年便是对了胜仗后进京的他一见倾心。后来听到他的原配早已病逝,所以便想方设法嫁给他。
西门家并不希望将嫡女嫁给一个中等官阶的武官做续弦,然而抵不住西门柔一门心思都在许仁昶的身上。后来西门家觉得许仁昶值得培养,所以就答应了。
许仁昶也正是娶了西门柔后,仕途平顺了许多,六年后更是升为一路之长的转运使。在外人的眼中,这除了他个人的努力外,其实也有西门家的缘故在。
而西门柔则没想到夫婿原配所生的女儿竟然还未死,而且她的回归占据了夫婿的大部分注意力,在这么多次的碰撞中,夫婿都是偏向了原配的女儿,她嫉妒也愤怒。
其后她便被赵惟才利用,成了赵惟才的棋子,最后许仁昶被定罪,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可惜她到最后才明白原来赵惟才不过是在利用她,他所的想拉拢许仁昶,这一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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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感受过一次亲父的疼爱的许相如对此已经没有太大的念想,她也不希望继母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继续像前世一样与她内斗,最终被赵惟才捡了漏子。
所以能不回江宁,她便不回,但是又要在最恰当的时机利用许仁昶的愧疚而对江家、徐家、马家等加以报复。
等做完这一切后,她会回去见许仁昶一面,然后便到临安去,为“迎接”赵惟才的到来早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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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锦绣的马车很快便回到了安家的门前,在她进村之前就有人告诉她安家来了什么人,而许相如的身世又是如何惊人。故而她见到蒋从毅后并没有安里正当初的局促感。
蒋从毅对李锦绣很是钦佩,私底下与许相如道:“这样落落大方又端庄的娘子气势堪称女中豪杰!”
许相如笑了笑,没搭腔,李锦绣哪儿都好,可却有一软肋,便是安桐。前世若非被安桐之死所伤,又被江家以流言蜚语所刺激,最后怎会陷入半疯癫的境地呢?
安桐知道李锦绣回来后便立刻奔了出来抱着她撒娇,这些日子她在许相如那儿受了可多的委屈了,这不得好好地倾诉一番!
待她撒娇完了,再去问安心是否给她带了什么礼物回来。安心给她递上一个盒子,道:“这些都是的在路上搜集的有趣的什物。”
“真懂事!”安桐高兴地夸奖了他一番。
安心的眼睛顿时一亮,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娘子若是喜欢,下回的找多一些。”
“这是铃铛?”安桐扬了扬手中的物件,碎玉片与周围的铜条相互碰撞,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来。
“这叫风铃,又唤占风铎,挂在屋檐四角上,可测风向。”安心解释道。
“那等会儿帮我挂上去!”安桐兴高采烈地道。
李锦绣见她精神和气色都不错,也就将重心放在了许相如的身上。她不曾想只是一阵子没见,她便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腿伤似乎好得差不多了,而眼神比起之前也多了几分锋芒。
她忽然觉得许相如的视线似乎有些怪异,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是因为礼物而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的安桐和在边上分享他们一路所见所闻的安心。
看出许相如面露不悦之色,她略微思忖:“莫非她也想要一份礼物?”
而安桐忽然了一个寒颤,她怎么觉得天儿好像有些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