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何必在乎

A+A-

    江晟安长这么大, 鲜少有这种惊慌失措的时候, 他常常在赌坊看着那些被骗入局最后身无分文、家破人亡的人跪在华典等人面前痛哭、求他们宽限些时日。

    而随着他将这些营收用在维系江家的人脉关系上后, 江家在瞿川的地位水涨船高,他便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而且日后也没什么人敢惹江家, 他也能得到众人的敬畏和仰望。

    从来都只有他高高在上地看人, 施舍和怜悯别人,却还未有能给他迎头一击的人存在。如今许相如告诉他, 有了。

    许相如已经不在乎是否会草惊蛇了, 这明了什么?明许相如或者安家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据可以让江家在这场仗中一败涂地。

    江晟安在这一刻想到了跟安家和好如初,毕竟两家有百年的交情,或许, 值得一试!

    然而即使他脸皮再厚,安里正都没有给他好脸色看,甚至不屑跟他讲和。他更加肯定安家已经和许仁昶牵上线了, 底气十分充足,所以不会在乎江家是否要议和。

    江晟安回家将此事与江道芳一,父子俩一致决定趁着转运司还未来人彻查, 他们该尽快将一切证据都消灭, 能推给徐家的便处理干净。

    而徐家父子早就察觉到了他们的想法, 于是也在暗地里将这些年他们受贿的证据藏起来,或者直接推给江家。

    为了自保, 他们都不得不放弃一些同阵营的棋子, 诸如马家、申家等。连同蹴鞠社都如同它存在的意义, 被他们像蹴鞠一般踢来踢去。

    徐知府更是以马少康曾经犯下的命案为由,将他捉拿归案审理。那几个因他的特殊癖好而枉送性命的婢子、娼妓,之前被他们给掩盖了下来,如今徐家主动舍弃他这颗棋子了,这案子自然又会被翻出来。

    且不几家之间互相攀咬之事,许相如之所以敢跟江晟安面对面对质,除了想让他们自乱阵脚,好将一些藏起来的证据给主动亮出来之外,也确实是得到了许仁昶的回应。

    许仁昶从蒋从毅那儿得知到了许相如的态度,也明白她为何不肯认自己,故而心中更是愧疚。在听清楚许相如确实曾被人盯上,且受到威胁后,他也愿意为许相如而欠别人一些人情。

    两浙路转运使李初周好歹跟许仁昶同朝为官,而且因两地偶尔发生的旱涝天灾问题,两路之间也颇多往来。

    不过李初周在朝中没多少人,可许仁昶除了有位好岳丈外,还得到皇帝的荣宠,官途比他还顺,若是能让许仁昶欠一个人情,日后他在朝中也会顺当许多。

    所以李初周便让底下的推官给安排一些让他名正言顺去调查的名目。很快,瞿川的参军便递了一份检举徐知府、江道芳等勾结乡绅富户、为祸乡里的文书。

    李初周以此为由,派转运司的判官亲自去彻查此事。

    _____

    九月下旬,天气已经转凉,再穷的人家也将短褐换下,穿上了秋衣。

    相较于乌烟瘴气、愁云惨淡的江、徐等人家,安家这边便热闹了许多。

    不少人都得到了消息赶来和安家套近乎,有些本来跟江家处在同一阵营的富户也都恬着脸上门,他们抱着侥幸之心,认为自家没有和安家有什么正面的冲突,故而只要示好的话,安家就不会牵连他们。

    这些人自有安里正和李锦绣去应付,安桐却因事情过于顺利、没有她操心的地方而有些无所事事。

    她的心中隐约觉得此事似乎似曾相识,仔细一琢磨,这走向会不会正是书中所的江家覆灭、江晟安身死?

    安桐并不清楚江晟安为何而死,虽一直都有人认为江晟安是因她而死,可具体是如何死的,却无人能给她答案。

    若如眼下的情况看来,江家必然是因为犯下的罪过而被惩处的。那女主为何会是因为她而被那个挖去双眼的女子害死的?

    女主不正是许相如吗?!

    是因为她改变了许相如和江晟安的关系,以至于未来不一样了,还是,她——认错人了?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悄然地生长出来,随后便疯狂地滋长。

    “不、不、不,我怎会认错人呢?!”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没有更多的线索提供,安桐被自己的想法闹糊涂了,她一方面觉得兴许是自己认错人了,可是也没有线索证明许相如不是女主。

    她感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双手将她的眼睛都蒙了起来,让她始终都看不见真相。她为了寻求答案而尽量去想一些书中的情节,结果自然是她的头痛症又犯了。

    “桐儿,你当真是不让人省心。”李锦绣本来想训一下安桐,可是看着她通红的双眼,便只能叹了一口气。

    “阿娘……”

    “怎么了?可是还疼?”李锦绣给她换另一条汗巾捂着额头,看看疼痛的症状是否能缓解。

    “江晟安会死吗?”安桐问。

    李锦绣沉默了片刻,道:“他犯的事死不了,不过若是定了罪,该会判流放。”

    安桐沉思,李锦绣又道:“不过徐家似乎将一些罪名推到了江家的头上,江家的罪责太大了。”

    “江家会乖乖地认下吗?”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安桐猛地坐起来,她结合眼下所知的事情,隐约明白江家为何会覆灭,而她却未听过徐家同罪的事情了,定然是徐家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江家的身上,而为了防止江家有机会脱罪,便先下手为强,在背后推波助澜将江家族灭。

    “阿娘,徐家才是大患!”安桐道。

    李锦绣将她按回床上,又将掉下来的汗巾重新捂在她的额头上。她对安桐的话并不感到诧异,而是道:“爹娘自然知晓,一旦他们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江家的头上,将来他们也还是会对安家构成威胁的。我们自然不会让徐家逍遥法外,即使不能让他被革职查办,怎么也要他从此一蹶不振!”

    安桐松了一口气,不过却始终被“女主”的身份而搅得心里乱得很。

    安桐昏昏欲睡之际,许相如悄然进来。

    李锦绣和她寒暄几句后,道:“还有不少内务等着我去处理,你陪桐儿话吧!”

    “这儿便交给我吧,我会将安娘子照顾妥当的。”许相如微微一笑。

    李锦绣很信任许相如,就这么离开了。而安桐在听见她们的对话时便一个激灵地清醒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李锦绣离去,便要起身,却被许相如眼疾手快地按回到床上。

    “娘子可是又要不乖了?”许相如吐气如兰,可安桐却感觉到了寒意。

    给安桐换了一条汗巾后,许相如干脆坐到床上,将安桐的脑袋搬到腿上给她揉太阳穴。

    安桐问:“你的腿不疼了么?”

    “我的腿伤如何了,娘子不是最清楚吗?”

    安桐见她又拿床事来调侃自己,便翻了一个白眼。许相如勾了勾嘴角,加大了力道,疼得安桐“哇哇”地乱叫。

    “许、许相如,你——”

    “嗯?”许相如应了一声。

    安桐却有些迟疑,她其实不怎么愿意去想许相如是否是女主的问题,因为一旦她发现自己认错了人,而且还险些犯下了大错,她便无法原谅自己。她的内心会驱使着她去逃避,也会让她再无面目去见许相如。

    她盼着许相如离去,可是那几夜后,她又希望许相如别走。若她的意识里承认了自己认错人的事情,那她便得真的避着许相如了。

    “对不起。”安桐突然改了口。

    许相如的动作一顿,端详着她:“娘子因何而道歉?”

    “随你认为吧!”

    许相如知道她“下毒”的这道坎还未过去,便问:“娘子又是因何而头疼?”

    安桐本可以敷衍她,不过想起自己在头痛得昏睡过去后,自己又身处混沌之中,她本想从中寻找女主的身份之谜,可是不管是那些纸张还是信笺都没有出现,反而是她的“身体”相较于之前,又淡了几分。

    是身体,其实魂魄或许要更加准确。她隐约明白,自己的头痛却是与自己的魂魄有关,当自己的魂魄真的淡如透明时,她兴许就不复存在了吧!

    看来不仅是执笔之人不愿意她窥探书中的剧情,连上天都为她下了禁制,一旦她突破禁制,而要付出去的代价兴许就是她的性命了!

    她又忍不住去想,既然她已经放弃了通过杀害女主的手段来改变女主身边的人的处境,那她又何必再在乎何人是女主呢?

    于是她回道:“因为梦魇。”

    “娘子又做噩梦了?”

    安桐不答,反而爬了起来,在许相如诧异的目光下坐在她的腿上,又环抱着她的脖颈,亲昵道:“许相如,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安娘子这是在……色-诱我?”许相如搂着她的腰,瞥了一眼外头,见无人进来才亲着安桐的嘴唇。

    “才没有。我这是在威胁你!”

    许相如笑道:“那安娘子拿什么威胁我?”

    “你不答应我这件事,我就将你欺负我的事情告诉我爹娘,他们会断你的腿的!”

    许相如哑然失笑,好会儿才“愁眉苦脸”地道:“那娘子看,需要我答应你什么?”

    安桐得意地笑了:“答应我,若我有朝一日死了,请你照应一下我爹娘。”

    许相如猛地盯着她看,搂着她的腰更紧了。

    “你怎么会死?”她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孰人无死?”

    许相如沉默不语,她将安桐放下来躺回到床上,又去将门拴上,在关上窗户时,她看见挂在上面的占风铎。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将占风铎摘下来,扔进了脸盆中,让水浸着。

    安桐的头痛因为她的心情转变而缓解了不少,刚睁开眼便看见许相如的这一连串的动作,她深吸了一口冷气,紧张又有些期待地道:“许相如你、你想做什么?”

    “若你担心你的安危与梦魇有关,那、不做噩梦不就行了?而我想到了一个让你睡得安稳的法子,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很灵验不是吗?也就这几夜没有机会,所以你才又做噩梦了。”许相如微微一笑。

    “你得也对,不、不对,眼下是白天!”安桐抱着被褥。

    许相如一声叹息:“安娘子需要好好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