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下场(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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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姐妹近来有些不开心, 因为最近它们的地盘来了五个劲敌, 五个劲敌通体紫红, 表面光滑无比,身形与五妹儿相近,可身材却十分挺拔, 最高的比三妹儿都还要高出半截来。

    平常二妹儿和三妹儿同游的河道被那五个劲敌陆陆续续地占了,将河道堵得只能勉强游动, 它们想沾点江水却只能在后面推波助澜。

    五姐妹想着,最近天儿这么凉,这五个劲敌也是浑身冰凉, 它们刚下河道时, 连河道都受不了。好在游了没多久,它们的身体被温热的江水包裹起来, 慢慢地也就变温暖了。

    占风铎被许相如拉出来之际,铜条的互相碰撞发出了一些声响,不过比起原本的清脆, 它似乎变得有些许沉闷, 像是被什么包裹了一层似的。

    将占风铎又扔进脸盆中, 溅出了几滴水花。许相如也没在意,而是搂着满脸通红的安桐亲了亲。

    “许相如,你混蛋,你让我日后还怎么挂占风铎?!”安桐咬牙切齿, 她着实没想到许相如会给她塞这些东西, 让她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得羞得不能见人!

    “那便不挂了。”许相如道, “日后我送你别样的铃铛,你挂铃铛就好了。”

    “你走开!”安桐将被子拉过头蒙住自己。

    许相如笑了笑,起来用湿的汗巾给她们擦了擦身子,换上赶紧的衣裳后才问道:“头可还疼?”

    安桐瞪眼,她都只顾着享受,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会头疼的事情?所以早就不疼了。

    “看来效果不错,不过还是睡一觉罢!”

    安桐愤恨地扭过头去不理她,不过许相如却躺在她身侧抱着她,从她的身后传来的温暖让安桐也很有安全感,于是就这么舒坦地睡了过去。

    安桐这一觉过后精气神都十分好,李锦绣有些奇怪,以前安桐虽然也是在头痛后喝过药便歇息了,可气色总得要一两日才能恢复。她看着十分平静的许相如,觉得或许是许相如想出了什么法子。

    “大娘想知道我是用何种法子让娘子能这么快地恢复气色的?”许相如微微诧异。

    李锦绣颔首。许相如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荡秋千的安桐,脸上挂起了笑容来,道:“一个十分简单又不会让她有什么痛苦的手段。”

    李锦绣怎么样也想不到许相如所的“手段”是帷帐内的床事,她只能想到郎中所言的“按摩”,于是道:“你若还未家去,不若替我们照料一下桐儿。”

    她倒不会因为许相如的身份大变而变得谄媚起来,如此不卑不亢,才是她一直为人所敬佩和尊重的原因。当然她也不是要将许相如当成婢女来使唤,道:“若是不便,你可将手法交予翠柔她们,我也自当有一番感谢。”

    许相如道:“安家对我有再造之恩,不过是事一件,我自义不容辞,这事便不必交予旁人了。”

    安桐见她们似乎是谈妥了什么,李锦绣走了过来嘱咐她道:“你既然已经好了,那每日还是来我这儿学习理家事半日,剩下的半日在家好好看书。”

    完,她就又走了。安桐看着笑吟吟的许相如,不由得蹙眉,道:“你跟我阿娘了什么?”

    许相如微微一笑:“没什么,不过是令堂将你交托给我,让我对你好生照、料。”

    “我不要!”安桐急了,她阿娘简直是要将一头狼送到她身边啊?她阿娘知不知道在这么下去,她迟早要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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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许相如在,安桐忙得连身边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不大清楚,她只隐约听任翠柔提及江家似乎获罪了。若非她再见到江晟安,她都险些忘了有这么个仇人在。

    是仇人其实也不太恰当,毕竟他害死的是前世的她,而今生他也还未来得及出手。

    不过所有的因果都是有联系的,若不是他指使华典所做的事情,她也不会遭遇这么大的危机。

    她怎么也没想到,上一次见面还是神采奕奕、丰神俊朗的江晟安,会变得如此狼狈不堪。他在这样冷的天里身穿短褐,弄得蓬头垢面,就是为了不让人将他认出来,然而无论他怎么乔装扮,还是躲不过乡役的盘查。

    自从安桐和许相如险些出了事,而浮丘村的眷长、弓手和壮丁都被问责后,浮丘村白天夜晚巡逻的壮丁也变多了。

    像江晟安这样鬼鬼祟祟的人一出现在村子里,便立刻被人盯上了,后见他往只有孤伶的张婆婆家中去了,他们便赶紧将他擒获,这才发现他居然是江晟安!

    壮丁们不知所措,最后押送到安里正家中,看安里正要怎么发落。

    而众人也是此时才知道江家被问罪了,江道芳将所有的罪名都揽了下来,只希望不要牵连到江晟安。不过江晟安做的许多事情都有确切的罪证,即便是江道芳想顶罪也没用。

    衙门最终剥夺了江道芳的官职,贬他为白丁,随后再根据他所犯的罪判流放三千里。因曾受他贿赂的那些人家也担心被牵连,所以赶紧和他脱离关系,而他们江家的那些钱财来源不明,也有一些族人仗着江家的身份地位犯下不少错的。

    一一审理后,江家被抓了定罪的人竟有二十余人,连同江晟安在内,他被剥夺了功名,十年内都不许再下科场,而且还得徒三年。

    “徒”便是徒刑,与流放不同,它是要关在牢中。三年已经算是最轻的了,可是对于江晟安这等曾经的世家子弟而言,是无法想象的灾难,于是他买通了曾经与他交好的狱卒逃了出来。

    逃出来后他知道官府必然会四处搜捕他,所以他算先躲一阵子,找到机会再往偏远的岭南去。哪怕他得成为浮浪户,他也还可以再重新开始。

    不过他始终都放不下邵茹,故而想来将邵茹带走,即使她不愿意跟他走,能见她最后一面也足够了。

    他冒险来到浮丘村,却连邵茹的面都还未见到便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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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桐听见动静出来一看,便看见了这样五花大绑,正在被缉捕的江晟安。

    面对即将要被送回牢中的江晟安,安桐对他道:“其实我知道江大哥一直都心有所属,所以才想着与我退婚。”

    江晟安以为她知道了他和邵茹的事情,他的目光看向安桐身后同样紧张的邵茹,不知怎的,他的冷汗便下来了,道:“你想错了,我心里没有别人。”

    邵茹的鼻子一酸,险些便在这儿哭了出来,她听见了什么?江晟安竟然他心中并无她?!

    安桐眨巴着眼,好会儿才恍悟了,他和许相如都已经形同陌路了,这么也对。

    “我不与你这些了,我只是想,其实我有些后悔了,要是我能早一些发觉江大哥的心思就好了。”

    她前世若能早些发现江晟安对自己无意,她也不会这么迷迷糊糊地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而不自知。

    “我或许也该换另一种方式,在江大哥对我还不算厌恶至极的时候,与你坦白,若我们能够好好地坐下来谈一谈退婚之事,江大哥又是否会认为我那次设计的退婚是折损了你的面子、践踏了你的尊严呢?”

    江晟安抿嘴不语,安桐又道:“我知道我整日在田间跑,整日抛头露面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方,所以江大哥看不上我也正常。不过比起当江大哥的娘子,我更想当你的妹妹,如此一来,你是否就不会再以那么严厉又苛刻的要求来约束我了?”

    江晟安仔细地想了想,其实安桐似乎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他其实也一直有一个很好的退婚机会,在她联合沙芊芊算计自己之前,他若是能坚持退婚,江、安两家或许都还能和好如初,江家也不会如此。

    他心中隐约明白这些道理,可他骄傲的性子不允许他低头,于是他道:“即便你是我妹妹,我也会一样地要求你。你无论如何也成为不了我所欣赏和喜爱的那类人,你也别喊我‘江大哥’了,我们江家到如此田地,都是你们害的,你怎有脸面来喊我?”

    安桐错愕了片刻,也没生气,而是吃吃地笑了:“江晟安啊江晟安,我给你两分薄面,你还真当你还是曾经的风流倜傥的县尉之子了?你要知道,你今日有此下场,那都是你自找的,仗着一点聪明,便妄想玩弄天下人?你自诩高洁的读书人,可却使用肮脏的手段害得几百几千户人家家破人亡,你和那些奸贼又有何区别呢?到了这副田地,还放不下你那些尊严呢?你为了尊严,就不给别人活路了,我还真是未见过像你这般自私自利的人。你也该庆幸如今的你心中没有别人了,否则被你爱上,那人还真是倒霉!”

    江晟安被她的一番话得羞愤难当,尤其是众人异样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在嘲弄他。他如何能受得了?当下便背过气去,晕倒了。

    安桐感觉浑身心都舒坦了,至于江晟安日后会如何,她也不关心了。倒是安里正准备将他送回到衙门里时,许相如让蒋从毅站了出来,道:“此人潜逃,狱中必然有他的同伙,这事还是得交由转运司的衙门去处理。”

    于是江晟安便不知被安排到哪里去了。

    当然,瞿川也不知是江家被问罪,连徐知府都因为江家的指证,以及掌握的那部分证据而无法将自己摘出来。而且华典之妻忽然出现,拿出了华典临死前让她藏起来的部分账本,直接成为了徐家贪污受贿的佐证。

    徐家这才知道华典当初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可是他又担心他们对自己的妻儿下手,于是将一部分账本交给了妻子,对她道:“若是他们威胁你,你便将账本拿出来。若是你平安无事,你就将它藏起来,不到万不得已,账本也无需再见天日。”

    当时徐家和江家在她身上没找到账本,所以她才逃过一劫,后来李锦绣找到了她,并以重金诱惑她,让她为了儿女能过上好日子,将账本拿出来。

    华典之妻见徐家和江家被追查了,她也不担心俩家会再报复她,所以她就将账本拿了出来。而安家也履约给了她数百贯钱,足够她将儿女抚养长大的了。

    徐知府因有一个底蕴不错的妻族,他被保下了,虽然被贬到福建的一个下县当县令,可到底是保住了官户的身份。不过有这等污名在,日后再想晋升就难了。

    马家、申家和夏用沈家等人家都被牵连,而马家这等商户,遭此大难之后算是一蹶不振了,夏用沈家也受到了不少击,被分支的沈家骑在头上耀武扬威,心中十分郁结。

    当然,官府也不想让安家等乡绅豪门借助此事而成为能牵制官府的势力,故而也惩了一些犯了事的人家,安家在这种时候便也稍微收敛一下,不敢跟官府作对。

    不过安家的卖粮营当好歹是没有人阻挠了,新的知府还未到任,一切事务都是通判等在处理,而考虑到安家背后有许仁昶,这通判便没有阻拦安家卖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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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丘山的深处里立着一间破木屋,仿佛风一刮便要倒下。而在它的地下,有一个纵横两丈的地窖,里面黑得不见天日,而潮湿又污秽的地窖弥漫着一股臭味。

    当地窖口被开时,里面传来了铁链碰撞的声音。

    江晟安缓缓地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见梯子上滚下来三个壮汉,好会儿他才看清楚那三个壮汉的容貌,却发现他们有些眼熟。

    地窖口这时又下来几个人,将那三个壮汉用铁链拴起来,他看见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的那道身影时,登时便睁大了双眼,叫道:“许相如!”

    地窖口被关上,随即亮起来的是几把火把,而火光将许相如淡漠的脸庞照得有些阴沉。听见江晟安的交唤,她微微一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或许是你最想听到的消息。”

    江晟安心中惴惴不安,他在被人送回衙门的路上,却又被一伙人劫走了,后来劫走他的人告诉他,在外人看来,他是又趁机逃走了,所以并不会有人怀疑是他们将他关在了这里。

    衙门的人在四处搜捕他,可他们又怎会料到浮丘山的深处会有这么一个地方?而且看样子这是刚挖的地窖,不过因为他几日来都是在这儿排泄,以至于这儿臭不可闻。

    “你自以为能将邵茹从此事中摘出去的话,她信了,而且她被你伤得很深。”许相如道。

    江晟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些什么。

    “你看,你认为的善良、单纯又不做作的挚爱,到了这样的关头却没有理解你为了她的所做的事情,只相信眼睛看的,耳朵听到的。”许相如觉得有些讽刺,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真爱吗?

    “不、不可能!”江晟安摇头,旋即又消沉地垂下头来。

    许相如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张椅子,老神在在地坐着,而旁人已经忍受不住这儿散发的臭味了,可她却似乎不受影响。

    直到江晟安回过神来,怨恨地看着她,质问她意欲何为,她才低声笑了笑,道:“我想做什么?我想向你们讨债。”

    江晟安注意到她的“你们”,很快便意会到除了他,还有另外三个人。只是他不明白她的“债”是什么债。

    许相如等那三人醒了,才道:“你们醒了。”

    这三个人惶恐不安,又忍不住朝许相如叫嚣着:“你是何人,竟然敢绑我?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许相如淡漠地道:“马坤、李狗子,流窜在瞿川,专门家劫舍的山匪,偶尔在城里做些偷摸的勾当。”

    二人大惊,不知道许相如是如何知道他们的底细的。

    许相如自然知道他们的底细,虽然这一世,险些害死安桐的并非他们,可她无法原谅他们前世的所作所为,今生的他们即使没有犯下那样的错,可就凭他们本身的罪孽,她要私自处死他们,她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至于另一人,江晟安自然认得,那便是被华典指派来抓她的二人之一,虽然后来逃了,不过听华典死后,也没有人去抓他了,他就又跑了回来。

    许相如又怎会放过他?他这么一回来,便直接落入了许相如设下的陷阱里,被一同绑来了这里。

    “江晟安,安娘子不欲计较你犯下的罪过,可我却不能原谅你做过的事情。”许相如道。

    江晟安呼吸急促:“你什么?”

    许相如似乎想起了前世她看见安桐的尸身之时的那种锥心的痛,以及深深的恨,无论她活几世,只要她看见他,她便不可能原谅和放过他。

    好在她这世还能再触摸到安桐,还能在她的身边,甚至得到她。

    想到这儿,她对江晟安的恨意又似乎轻了许多。她忽觉折磨他们似乎有些无趣,而且她也不能离开安家太久,万一安桐这妮子又趁她不在,跑去采薇居勾三搭四了怎么办?

    她将这儿交给了身旁之人,道:“你们处理干净,别留下什么尾巴就好了。”

    _______

    蒋从毅有些看不懂自家漕使的这个女儿,她心善,实则心狠手辣;她懵懂可欺,实则心机深沉诡计多端。

    见到她做的事情后,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向许仁昶禀报了。不过许相如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道:“你只管将这些事情告诉他。”

    蒋从毅惊奇道:“娘子便不担心……”

    许相如眨了眨眼,少有的露出了少女的娇态,她道:“你在我身边这些日子想必也明白了,其实我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既不恨他当年抛妻弃女之事,但也不会感激他派你们来寻我。”

    蒋从毅无言以对。他算是看出来了,许相如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他认为她受了很大的委屈,所以使得漕使的内心更加愧疚。

    如今许相如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她也就不屑再演戏,也不奢望能利用漕使的愧疚得到更好、更多的东西了。

    他虽然向许仁昶禀报了许多事情,但也不是全部都如实禀报的,毕竟他也挺欣赏许相如这爱恨分明,除了对她好的人以外,她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的性子的。

    他相信许相如只是离开许仁昶太久,所以还未能感受到他的父爱罢了。若他如实禀报,许仁昶倒是依旧会认回她,可还是否会愿意将所有最好的都补偿给她就不准了。

    许相如倒是不知道蒋从毅背着她做了这些多余的事情。

    其实她这辈子的算就是这样,尽量减少许仁昶对她过度的关心和愧疚,如此一来,她的继母西门柔才不会觉得她威胁到了他们母子的地位,能为许家暂时解决一个隐患。

    而许仁昶的书信也在十月的中旬送了过来,他倒是没怎么在意许相如私下找江晟安报仇的事情,在他看来,他的女儿险些丢掉性命,而且如今身上还有伤疤,这种事情他也无法原谅江晟安。

    江家已经覆灭,不会有太多人在意江晟安的下落,哪怕将来被人查了出来,江晟安也有逃出大牢的事迹在前,他死在荒郊野外,也不会有人能拿此事动摇他的地位。

    不过他对许相如的愧疚倒也因此而减轻了不少,至少没有想着将家底掏空给她当嫁奁,给她找户好人家的想法了。

    他在信中的话不多,不过主旨就一个,问许相如:“你的大仇已报,恩也报了,何时回江宁?”

    许相如知道她必须要回江宁一趟,但是又担心自己一旦离去,安桐转过头来就将她忘了——对此她毫不怀疑,以安娘子这没心没肺的性子,准会将她忘了。

    她忧心之余,又逮着机会将安桐按在床上折腾,让安桐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就在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安家来了一封从临安送来的信,她只知李锦绣之父、安桐的外祖父病重。

    李锦绣因忙着吞并和消化从马家得到的一些基业而抽不开身,于是让安桐代为前往临安探望他老人家。

    许相如第一次如此感谢上苍给她这么好的机会,于是对蒋从毅道:“我们走水路,从临安转去江宁。”

    安桐得知许相如要和她一起上路,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