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白在屋里陪着王爷，铃去外间和陈婶住一块儿。我在池子边跟鸾聊着。最近天色阴沉，看不到什么星星，月光也是很迷茫，淡淡地给这雪苑里平添一层烟火气。

    “鸾，我大概猜到几分哥哥要做的事情了。”

    “是吗，你也猜到了些，不过，单凭我们能做的很有限。”

    “哥哥一直在军队里，见识过的战乱比我们要多得多，他并不希望去引起混乱，使人民再受到更多lingru。他可能比任何人都希望能看到一个安定平稳的时代。”

    “所以他所图的，并不是改朝换代。”

    “王爷也一样，现在虽然不复往年大唐盛世，但是政局稳定却是他们都希望看到的。”

    “也并不是为了权势。有权势在手可以更好的为民所图，但不是急于一时之事。”

    “哥哥他身上背负的事情太多了，而我从来都是坐享其成的那个，也该为他分担些了。”

    “只怕是没那么简单，他身上，你身上也许有更多的事情我们还不知道。”

    “没关系，应该就快来了。我只问，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如果……我和哥哥都要死了，你……你们来世还能重逢么？”

    鸾沉默了一阵：“实话，我也不清楚，我这一魂一魄应该是很难回去了，包括白……而你和容飞……应该是重入轮回吧。就算我回去了狐族，也该是继续接受惩罚然后继任族长，不会再入人世间了。”

    也就是，这一世是他们最后的相处时光“这都是什么狗屁规矩，谁来定的？”我不知便罢了，知道了又怎能无动于衷。

    “即便是天，也有无法确认之事。这些，就留给你们人类自己去努力扭转的吧。至于那些规矩，并不是谁来制订，而是自然形成的，想要得到必定要付出，所求之事非常，代价也非比寻常，并不奇怪。不管是人、妖、仙、魔，都有力所不能及，也都必定遵循着规矩，维持平衡，没有能够随心所欲的。否则平衡一旦破，其影响可能是十倍百倍的扩大，最终无法控制，自身也难幸免。除了人类以外，其他各方都很尊重平衡之道，而人世间又是最脆弱的一环，稍微施压便会引起动荡。所谓天道，大抵如此，其实是为了保护人类。”

    正如我所想，鸾能够跳脱出人类的思维，所以很多事情看得更为透彻，如果不是为了哥哥，她也该是恣意潇洒。力所不能及这几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无奈。

    空气中飘来一丝丝甜蜜的味道，我扭头，看见白端来了一壶蜂蜜水。

    “过来坐吧，”我招呼，正好有些口渴。

    他同往常一样脑袋靠着我肩膀蹭来蹭去。鸾：“这孩子还是没长大啊。”

    “不，白很可靠，大概是我在这世上唯二相信的人了。”

    白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感激的光芒。我伸手去摸摸他脑袋，柔软的头发还带着微卷和浅浅的棕色。

    “你的双刀用的还顺手么？”最近也没什么用的机会。

    他点点头，又靠着我蹭蹭。

    “非到必要时候，不要用双刀，只一个应该你就能应付了，武器什么的都贵在新奇，一招致命，露了面以后就不值钱了。”我想到王爷用掉了我的弹射箭，很是肉疼。那个东西，和普通的袖箭看上去区别不大，不过极有可能被破解，别给我留下把柄了。顺便看了看白头上的银钗，这个是直接就把钗头部份射出去的，如果没来得及处理，就是把证据送到人家嘴里去，还不如袖箭呢。

    “白，你回屋去候着吧，王爷早点好了早点走。”他对王爷也很信任，这倒不是因为他天性单纯，只是直觉而已。分辨有无杀意，是否恶人，也许就在一念之间。“谢谢你的茶，很好喝。”

    他蹦蹦跳跳地回屋去了。“鸾，以后你有机会回狐族，一定要想办法把白带回去啊。他在这里就是保护我，受我牵连，我不能保护他。”

    “那是他愿意的事情，到时他回去或是留下，我们也都不能替他做主。”

    “是，我一直觉得亏欠了他的。”我总归是插手了他的人生。

    “没有什么亏不亏欠，我们做事都是随心而动，你又焉知鱼之乐？过去的事情不要再介怀，活在当下，还是多想想为容飞做些事情吧。”

    我拿出那块令牌，在月光下看着似乎有条缝隙，想起当初刀劈火烧不变，莫非是有什么机关。仔细看了看，却是严实合缝，并无痕迹，也许是看走眼了吧。这东西带着以后，确实感觉身体精力充沛，鸾也是如此。不过此消彼长，不知是什么养着我们，这令牌又有什么玄机。

    忽然六来到院子里了，我迅速收好令牌，警惕着准备随时大喊。他似乎有些窘迫，对着我勉强一笑，进了屋里。原来是复命来了，不知他被王爷差去做了什么事，我是否该装做什么都不知，王爷对他的信任又有几分。

    正琢磨着，他出房门朝我走过来，电光火石间我还是觉得不要多言比较靠谱。六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巧的玉哨，这是？我还是一脸警惕地望着他。他：“请姐收好，如有召唤，尽管吹响。”

    “是王爷的吩咐么？我有白就足够了。”奇怪，他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姐的，不是一直叫夫人么？王爷要是早把他分给我，也不会惹出白那些事了，这个情，我可不领。

    “姐放心，王爷自然是知晓的。他，这虽不是他的物件儿，给您多件防身的也不错。请务必收下。”

    不是王爷的东西？那是代表了其他的，话是这么，不知来历的东西我也收了不止一件了。接过玉哨，挂在胸前贴身藏着。六又看似随意的四处瞟了一眼“也不看看什么时辰，铃自然是早早睡去了。”他大羞，连滚带爬地迅速溜了。原来他们还真的是有点眉头了，呵呵。我的八卦之魂又熊熊燃烧起来。

    睡觉吧，后面几天还有好些事要准备的了。

    睡梦中，好像又见到了那位白衣少年，他立在高高的屋檐上。我冲他挥挥手，他并没有看到，只是在眺望远方，远处的天空似乎被撕开了一角，原本暗沉的幕布上掀开一道鲜红的口子，翻滚着云烟和烈火。我冲他大喊着，他终于看见了脚下的我，一跃而下，将我一同拉上屋檐。我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大明宫某个宫殿上，远处那道掀开的天幕下喷涌出无数的火焰倾泻而下，由远及近，长安城陷入了火海。我拍着他的肩膀，“快去救人呐。”

    他轻蔑地一笑“救谁？为何而救？这本就是……”

    一道闪电劈了过来，断了话语。接着乌云翻滚，要下大雨了么？

    天空中一半雨水一半火焰的情景倒是不常见，我抓住他的衣领，勉强在狂风中立着观看。他一手持剑，一手将我拥住，了句什么。“什么？”我没听清楚，大声问他。

    他来不及回答，搂着我在房檐上迅速移动，又一道惊雷劈下，刚才我们立着的屋檐断裂开来。远处的天火越来越近，雨势也更强，互相角力，转眼就要接近大明宫了。他带着我上蹿下跳，逐渐脱离了风暴中心。我身上的衣服全被雨水湿，顿时觉得十分寒冷，紧紧靠在他身上取暖，闻到一股极淡的香味，又混合着雨水冲刷过的青草味。他好像带着我来到了某个高台，我对大明宫并不熟悉。“你究竟是谁？”我落定以后立刻推开他，问道。

    “我是阳成。”“阳成？”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你为何……来找我？”

    “并不是我找你，而是你要来找我，你一定要来……”一道惊雷追来劈中了他，他向高台下坠落去。我恐慌之中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住，再一晃神，便醒来了。

    还是在池边，汗水湿了衣衫，夜晚偶尔凉风吹来十分寒冷。我慢慢走进温泉里泡着，回忆着刚才的梦境。

    “鸾，你听过阳成这个名字吗？”身体逐渐温暖起来，我把刚才的梦境讲给鸾听。

    “未曾听，不过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个名字。”

    “字有同音，怕是难寻。”我泡了一阵，轻手轻脚地回屋里拿了替换的衣服，给白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躲起将身体擦干换上衣服，又抱了厚被将房门关好，就在院子里凑合了一夜。

    天亮不久，就感觉阳光刺眼，后来好像有个身影帮我遮去了不少，我翻身捂着脑袋又迷糊了一阵。

    醒来时已是大亮，看见身边的人，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