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可以做到么？”宁濯漓不敢相信。

    “这怎么不可能？”宋潜在一旁轻轻的, “其实你与它的结合, 又何尝不是这个意思呢？与其你们结合，倒不如是它在‘反馈’你，否则以你的体质，又怎么能像现在这样, 在没有任何加持保护的情况下, 离开宁家给你量身定做的保护壳？宁，你的体质就像是微生物过敏症, 是离不开无菌仓的，但看看你现在，你和正常人, 已经没有什么不一样了，这么看的话，倒是那鬼帮了你……”

    ！！！

    宁濯漓只知道她与顾苧在一起了之后，她就没有怎么受到阴气鬼灵的困扰了, 她原本还以为, 这一切是鬼王大人在鬼界的威望所致, 却没想到这其中竟然会有这么多曲折, 所以当初她与顾苧，对方才会那么抗拒。事实, 竟然是鬼王在用自己‘养’着她的么？

    “那这样你会不会有事？”宁濯漓脱口而出, 她看着顾苧，眉头紧锁，生怕她那薄薄的嘴唇里, 会吐出一个“有事”来。

    顾苧觉得这个问题如果她“有事”的话，估计怀里的人又要炸毛了，她刚要话，却听宋潜已经开了口。

    “放心吧，她没事的，毕竟他是鬼王，以她的鬼力强大，就算养很多人也是没问题的，况且她还能得到你的反哺……如果是一般的鬼灵，可能就没这么轻松了，就是对你的榨取，都不足以支撑她给你的好处……”

    反哺？宁濯漓又接触了一个陌生词汇，她可不记得顾苧有和她要过什么。

    宋潜接着，“……不过，以她鬼力的强大程度来看，可能对你的需求，也不会太频繁。”

    ？？？

    需求？

    宁濯漓老脸一红，顾苧的需求么，还是挺……频繁的。

    当然，如果这个“需求”是她所理解的那个“需求”的话……

    “我没事的……”顾苧柔声安慰，她轻轻握住宁濯漓的手，然后缓缓将指尖扣进对方的手指，与对方十指相扣。“我给老婆签的是卖身契。”

    听到顾苧没事，宁濯漓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听到卖身契，又联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些曾经的碎片，她便有些明白顾苧的意思了。

    “你什么？”宋潜猛地瞪大双眼，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顾苧，表情已经不亚于在街上看到水牛。“你……你不会是那个意思吧……你一个鬼王，居然和人类……”

    “嗯。”顾苧断了宋潜，“在我们家，宁的地位比较高。”

    宁濯漓的脸有点儿烫。

    “可……可我是体质的原因，而她……”宁濯漓看向了祁可欣，“……她生病了的话，这种顾苧也可以治好的么，她又不是医生。”

    “嗯，但是会复杂很多，代价也很大，但总是能有办法的。只是，像宁你这种，，可以与鬼王共存，但若是要救可欣的命，成为‘活死人’，她就势必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了。”

    “什……什么代价？”宁濯漓下意识的一紧，连带着她抓着顾宁的手，也情不自禁的紧了紧。

    “会死的。哦，不对，她已经死了。会消亡，彻底消失。”

    “不行！绝对不行。”宁濯漓脱口而出，“这种用别人的生命来交换自己生命的事，怎么可以！”

    “但它根本就不是人啊，并不是人类，更非我同族。宁，你太感情用事了，照你这么，鸡鸭鱼肉就不能摆上餐桌了？人类走到这一步，哪里仁慈过了？所有的保护，不过是带着伪善的面具罢了，人类叫嚣着保护动物，保护环境，只不过是因为长远来看，不这么做的话会危害到我们自己罢了，人类真正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人类自己而已。不过，我也是真的没想到，从被恶鬼纠缠的你，会喜欢上困扰了你那么多年的它们的王。

    “她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是恶鬼。老师，从我就最相信你的，既然你教我人类是自私的，那么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放开她，不会和任何人分享。即便是您。”宁濯漓定定的宣示主权，“她是我的鬼。”

    “非我族类，”宋潜冷笑着。“宁，你太单纯了，你用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也实在太轻信旁人。”

    宁濯漓刚想什么，却被宋潜抬手制止了。

    “宁，我从来都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接近你，是带着目的的，这事我不瞒你。自从见到你那一刻，我就认定了你，因为你的体质实在太特殊了，总会吸引到强大的鬼灵。这样就不愁没有“素材”了，也就能救可欣了。虽然我从你的时候，就一直在保护你，但那只是因为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那么最重要的“诱饵”就没有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救她……”

    宁濯漓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她的身子微不可查的颤了颤，可抱着她的顾苧如何能忽略掉这些呢，她手上加了力度，将她更进一步的拥紧。

    “我知道了。”宁濯漓轻声，她尽力想让语气平静，却仍然带上了些许的颤音。

    她还记得时候被孩子们孤立、欺负，就连佣人的孩子们都明里暗里的叫她“脏东西”，那时候的濯漓表面上不屑，对那些人的排挤谩骂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没当没人的时候，就会偷着抹眼泪。有一次宋潜无意中发现了她，一向严厉的老师把她抱到了腿上，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那时候濯漓一抽一抽的问：

    “老师……我、我是不是怪物啊……她们、她们都很讨厌我……”

    “不是的，宁不是怪物。”宋潜定定的，那话语就像是最终判决，顿时便给濯漓吃下了一刻定心丸。

    “真的吗？”

    “嗯，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讨厌你的，老师就很喜欢你。”宋潜认真的。

    都孩子是最最敏感的生物，宁濯漓至今都记得那种安心的，仿佛被治愈了一般的感觉，即便是现在，即便是听了宋潜出这样的话，她也依然不愿意怀疑那时候宋潜眼里的真诚。

    那种眼神，怎么可能会是憎恶她的呢……

    宋潜像是心有所感，对上了宁濯漓的眼睛。

    “你……还记得……”

    宁濯漓没有出声，她狠狠的咬住了舌尖，这才没有流下泪来。

    “对不起……宁……”宋潜垂下了头，“抱歉……你们……动手吧……”

    “什、什么……”宁濯漓一怔。

    “我……做了很多错事……你们……动手吧……”宋潜低低的，一副彻底放弃抵抗的狼狈样子，“但我……不后悔。”

    “不管怎样……您……都是我的老师。”宁濯漓声音轻轻的笑了笑，像是自嘲，那笑容看的顾苧心里发苦，“……永远都是，顾苧，我们走吧，我想回家了……我……有点累了。”

    “嗯。”顾苧点点头，抱着宁濯漓转过了身。

    “你把我放下来吧，我知道你受伤了。”

    顾苧倒是没有很意外，“嗯”了一声，将宁濯漓放在了地上。

    “宁，谢谢……”身后传来宋潜苍老的声音，“……鬼，我对不起她，请你好好待她。”

    “我会的。”顾苧头也没回。

    “顾苧，你……”宁濯漓突然扯了扯顾苧的手臂，露出了些许恳求的表情。

    “我知道了。”

    顾苧不等宁濯漓完，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下一刻，她转过了身，冷着脸走到了宋潜的身边，面无表情的：“你刚刚被我的鬼气所伤，宁希望我帮你治疗。”

    “濯漓……你……”

    宋潜一怔，差点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即便是刚刚被顾苧差点捏碎脖颈，他都不曾发出这样颤抖的声音。

    “老师您放心，顾苧她不会伤害你的。”宁濯漓没有回头，她根本没有办法面对老师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

    *

    气氛有些尴尬，或者，气氛非常尴尬。

    顾苧冷着脸，一声不吭的闷头向着厂房走去，而在她的身后，宋潜步伐有些踉跄，失去了拐杖之后，男人一瘸一拐的缓步向前，突然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没有人话，昏黄的光线里，只有男人重重的喘息与轻咳的声音。

    可顾苧没有半点体谅对方的样子，依旧一个人在前面走的飞快。等到二人拐进了厂房之后，顾苧才向身后瞟了一眼，冷冷的催促道：

    “你给我快一点。”

    那语气，就像是旧时候的奴隶主，如果她手上有鞭子的话，宋潜几乎要觉得她要鞭笞自己了。

    “呵。”宋潜冷笑一声，“敢听真话么？女鬼，你根本配不上她。”

    宋潜本是想要讽刺顾苧一句，却没想到一直走的飞快的顾苧突然顿住了脚步，甚至还接了茬。

    “你的对，宁她太善良单纯了。”

    宋潜微愕，一时间也不知道顾苧这句“你得对”是在应和自己之前的“宁濯漓太善良单纯”，还是承认自己配不上宁濯漓。

    但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弄清楚这件事了，下一刻，他就像一只沙包，被人猛的丢出，整个脊背重重的撞在了墙面上，宋潜猛的喷出了一大口猩红的鲜血。

    “你……果然……果然还是不愿……放过我……”宋潜的身子一歪，几乎就要跌落在地上，而下一刻，他的腹部再遭重击，顾苧的拳头再没有丝毫的收敛，几乎是全力一击，几乎陷进了腹部的肌肉里。

    宋潜只觉得腹内一阵翻腾，肠子、肝、胆、胃几乎要扭到了一起。

    “我的话……你不爱听么……呵……你……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么……”宋潜苦笑，他的脸色惨白，与刚刚的鲜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刻，他比顾苧还要像一个狰狞的厉鬼。

    顾苧抬了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含义不明的冷笑，她没有回答宋潜的问话，而是又一记出拳，狠狠地砸在了刚刚同样的位置上。

    宋潜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混合着胃液甚至胆汁，他只觉得自己的内脏，就要爆裂了。

    “非我族类……呵……”宋潜像一只破布娃娃一般被顾苧提在手里，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怕死的，“女鬼，你这是在吃醋么？因为宁即便这样，也要护着我？即便我做了这些事，即便我告诉她了真相，她也要你来给我治伤？哈哈……”

    顾苧的笑意更深，眉眼都弯了，然后，便挥出了今晚的第三记重拳，至此，宋潜的腹部已经一片狼藉，就连顾苧的拳头上，都已经满是鲜血和液体。

    宋潜眼睛都翻了翻，像是一条死鱼，“只……只是这样的话……你……你要怎么和宁她……交代呢……你要怎么面对……刚刚还对我……‘顾苧不会伤害你的’她呢……”

    “别提她的名字。”这是顾苧开口的第一句话。